这深渊大家一起爬 第126章 顾盼流转

双瞳中的血红渐渐褪去，小修华变得有些手足无措，那双沾满血的手就这么停滞在半空。

“没事了。”男子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温然一笑。

“我……”小修华眼瞳有些湿润，仿佛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男子抱着小修华起身，说：“我去处理一点事，你……”顿了顿，“你跟我一起，但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很麻烦。”

小修华揪着男子的衣襟，乖顺地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不再做声了。

他们去到一个阁楼，进入正厅，只见得一个身高八尺有余，身形匀称的男子坐在一张屏风后面，看不出容貌，更不知他是何神情，只觉得他神秘莫测，颇有大家风范。

“阁下真是厉害。”踏缘宫宫主凉唇轻启，悠悠道，“请坐。”

男子本意打算将小修华放在一旁座位上，但宫主赶紧制止：“柏苏且慢，还是抱着为好，我担心他突然扑上来拼命。”

被唤做柏苏的男子看了看此刻磨牙切齿死盯着屏风那边的小修华，好像一只随时都可以扑上去浴血奋战的炸毛小猫。但他心知这个孩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猫，而上座的那位男子更不是良善之辈。于是自然地，他顺了顺小修华的炸毛，然后落座。

“宫主，在下方才已得‘吸寒石’，特来此道谢。”

“这‘吸寒石’虽极为难得，却不如取那‘冰雪之心’危机重重，若是不取……倒又如何？”这声音似有些动容，像是真切的规劝。

“多谢宫主好意，只是家中有恙，必得‘吸寒石’和‘冰雪之心’二物。”柏苏谦和有礼地回了一句，又道：“宫主，这个孩子我方才在大殿应下，三日之内酬金必如数奉上。”

“以你的身份不合适吧……为何要他？难道你们之前认识？”

柏苏垂首看了看正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小修华，淡然一笑，而后抬头，道：“的确是在下不小心将他弄丢了，此番找回来，所以再不可放手。”

“是吗？既然如此，你便带走即可，毕竟真没谁能治得住他，别到时候没赚到钱反砸了我踏缘宫的招牌。”

小修华完全被柏苏的话给震住了心神，傻傻地望着他，所以没有去听那什么宫主的话。

后来小修华被抱着离开了踏缘宫，等柏苏要将他放下时，小修华却一把搂住柏苏，激动地问：“你是我的家人吗？”

柏苏愣了愣，片刻后才回道：“以后就算是了。”

小修华欣喜地蹭了蹭柏苏的肩脖，又扬起笑脸问：“那你是我的爹还是娘呢？”

柏苏被这个问题弄得……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爹和娘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们说我有娘生没娘养，如果有这么好看的娘，我才不会管别人说我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柏苏当他娘呗。

“我这个年纪当你祖父都说年轻了。”柏苏叹息道。

“祖父，那又是什么？比娘还要厉害吗？”小修华好奇地问。

“傻瓜，这些家人之间怎可乱称呼，日后我会一点点讲给你听，现在你可以叫我柏苏。”

小修华点点头。

“你的名字呢？”柏苏问。

“名字？那个要怎么得到？”

柏苏顿了顿，又问：“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小修华摇摇头，反问：“你是我的家人，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反被一问，柏苏倒也从容，说：“顾转，以后这就作你的名字，可好？”

“顾转？什么意思啊？”

柏苏含笑道：“顾盼流转，已知万年。”

小修华快要被柏苏的笑给融化了，于是就算听不懂也同样欣然应下。

忽然，小修华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盯着柏苏，急道：“柏苏，你的脸，你的脖子……伤没有了，伤？”小修华摸了摸他的脸和脖子，光滑细腻，先前被他抓出的伤痕悉数消失不见。

“已经没事了，这都不算什么，等以后我会跟你解释。”

听柏苏这般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小修华也只得迟疑地接受了。

等他站在地上后，又忽然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穿戴整齐了，而且换了一身衣服，红色黑丝绣藤花锦衣，脚踏一双黑色的靴子，连头发都用发带绑了起来。

“走吧，我带你去找地方住下来。”柏苏牵着小修华往前面步行。

小修华握着柏苏指节分明十分漂亮的手，问：“我们回家吗？”

“不回家。”

“为什么？”

“我会带你回去，但不是现在……等我做完事之后。”

“哦——好的。”

……

柏苏带小修华去了一间客栈住下来，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嘱咐道：“这里会有人照顾你，别离开客栈，我会回来接你。”

小修华拉住柏苏，苦愁着脸，问：“你要去哪里？”

柏苏揉了揉他的秀发，轻言细语：“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五天之内我会回来。如果五天之内我没有来……就拿着这个贝壳去城外一个叫‘清澄湖’的地方，吹响它，到时候会有人来见你，他问什么你答什么，然后跟他走，知道了吗？”

“跟他走就能见到你了吗？”小修华问。

这次柏苏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贝壳放到小修华的手中。

“我会等你的，你答应我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找我。”小修华倔强地说着，那表情仿佛若是柏苏骗了他，就会产生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

柏苏注视他半晌，最后点点头，“我会回来。”

……

自柏苏离开后，小修华白天在客栈的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看下面。

他想也许很快就出现柏苏的身影，或是晚上躺在床上看着门，不知何时会被推开。

一天，小修华坐着发呆，店小二给他端来了晚饭，他便叫住店小二，问：“你知道五天是多久吗？”

店小二想了想，说：“你伸出一只手，捏成拳头，每过一个晚上就竖起一根手指，等五根手指都张开了，五天也就到了。”

小修华按照这样算了算，已经有两根手指竖起来，今天晚上一过，就有三根，然后四根，五根……很快了，很快他就会回来了。

在第五天的最后一个夜里，一道淡紫色身影出现了。他神情温和，坐在屋子中央，静静看着那个熟睡的孩子，等着他醒来。

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小修华忽然惊醒，他坐起身子，晃眼瞥见屋子中央的男子，眼睛一亮，掀开被子赤脚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激动地喊着：“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你回来了。”

柏苏抱着小修华，温言道：“我回来了。”

小修华本来想问他去做什么了，可是现在满心欢喜都是他回来了，所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柏苏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问：“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

“等你啊。”小修华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头，然后一根一根手指头竖起来，“五根手指都张开，你就回来了。”

“谁教你的？”柏苏又问。

“是那个每天端饭给我吃的人。”

“那他教别的东西给你了吗？”

小修华想了想，说：“好像没有，不过我平时问他什么事情，他都会告诉我。”

“所以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好人？”小修华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肯定是啊。”

柏苏似乎有些高兴，说：“这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所以做好人比做坏人容易。顾转，你以后想不想做好人？”

“只要你想，我做什么人都可以。”小修华回答说，忽然感到有些冷，他握了握柏苏的手，发觉他确实很凉，于是道：“晚上有些冷，我们去床上躺着吧。”

柏苏点点头，与小修华一起上床，和衣而卧。

小修华抱着柏苏，希望能让他暖和一点；此刻的柏苏仿佛受了霜雪侵袭，带着凝重的寒气。

柏苏摸着小修华的脑袋，幽幽道：“顾转，我希望你做个良善之辈。”

“好。”小修华毫不犹豫地应下，“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好，你以后好好教我，反正我都听你的。”

柏苏的手停顿片刻，复又恢复正常，他问：“为什么都听我的？”

“因为你对我好啊，你是我的家人，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觉得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我很讨厌那些人，因为你出现，我忽然就不想去恨他们了。只要你对我好就行，我也会好好对你的，只做让你高兴的事。”

“我也想……”柏苏并未说完，转而说：“我有两个弟弟，现在是三个了。他们都很善良，你会和他们相处得很好的。”

“哦，如果他们也喜欢我，我们肯定能好好相处。”末了，小修华加一句：“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喜欢我就好了。”

“他们会喜欢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在‘清澄湖’边吹响那支贝壳。”

小修华看着柏苏，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回来了我还要去‘清澄湖’？”

柏苏没有回答，只是勉强一笑。此时因屋中灯光昏黄，小修华并没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做？”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小修华急问。忽然间，他发现柏苏的身体不仅越发冰冷，且那张脸开始变得更加地模糊不清了。

“柏，柏苏。”小修华坐起身，拉过柏苏的手，掀开衣袖看去，发现身体也是如此。

“对不起。”柏苏只是这样说，他的神色依旧那般温和，他的气息仍然那般干净。

可是，好像什么在悄然溜走，那是小修华抓也无法抓住的东西。

“柏苏，为什么……为什么？”小修华俯身抱住柏苏，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不可以，不可以……”小修华喊着，无意识间，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沾湿了衣襟。

这是他现在的唯一，刚刚才有的家，方才得到的片刻幸福——

“比起那些美味，更想吃我吗？”

“饿了还是要吃点能填饱肚子的。”

“没事了。”

“的确是在下不小心将他弄丢了，此番找回来，所以再不可放手。”

“傻瓜，这些家人之间怎可乱称呼，日后我会一点点讲给你听，现在你可以叫我柏苏。”

“顾盼流转，已知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