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山探幽录 第3章 山精噬人篇（二）

这遮山脚下的杏花小镇虽不如北唐以及西越的大城繁华，但外头城镇里的丝锦水粉以及些珍馐美食倒也是应有尽有。

在珍馐楼里吃了一顿饭后，宋锦城已连续两日到这里用餐了。

而那日引宋锦城进来的门童名唤阿呆，今日在楼里做端茶倒水的小二。

阿呆正在给邻桌客人倒茶，转头瞧见宋锦城托着腮透过窗望着外头热闹的人群，却放任满桌的美食不曾动筷，不免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明明这小公子前两日的饭菜都吃的津津有味，为何今日这般......异常？

阿呆是个十**岁的年轻人，别看他名字唤阿呆，可人却一点也不呆，他脸颊微胖，自带着一双爱笑的眼，说起话来和气又讨好，加之又见惯了来往各色人等，对于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无比熟稔。

见状他不禁朝宋锦城的桌前凑了凑，小心翼翼的对宋锦城问道：“公子今日是否胃口不佳？”

再好吃的饭菜连吃好几顿也有些厌倦，况且今日景瑟不在，宋锦城少了个说话的伴，颇觉有些无趣，正无聊的打量着外头在玩杂耍的一对男女，见那对男女或是翻跟头或是拿长矛抵喉，知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不由撇撇唇正要看往别处，就听到身边有人问询，抬眼见是那日门童，遂眯缝了一双眼来，笑着回应道：“胃口倒是好的。”

见门童眼神瞟向桌上饭菜，宋锦城的眼梢眉角又微微下垂，突又低叹了一口气，做出了一副苦恼的形状，“哎，胃口好倒是好的，就是今日我那婢女不在，也没人陪我说说话。”

阿呆想起前两日跟在宋锦城身后那个冷冰冰的抱着剑连眼角都不曾斜过自己一眼的女子，不由心中抽搐，只想问宋锦城一句：那女子平日会陪您说话吗？

可这话也仅在舌尖打了个转便又被他咽回到了肚子里，毕竟这样与客人说话是极不礼貌的。

别看他年纪轻，却一直恪守门童本分，从来都是笑脸迎人，那些让客人听着不舒服的话自是不会说的。

于是，阿呆在垂眸思量了刹那后，忽想起近日听来的一段传闻，再觑一眼宋锦城面上纯真的笑靥，寻思着这小公子恐是爱听这些稀奇古怪之事，不由轻咳一声，用手中茶壶为宋锦城续了一杯热茶，又掂量了几分才对宋锦城道：“公子既是喜爱与人说话才能好好用饭，不知公子爱听些什么话，小的说与您听也是好的。”

要不怎么说人家这珍馐楼能日日宾客沸门？

你瞧这一个小小的门童服务意识就这么高，况且这里的饭菜也确实不错，客人不爱来都说不过去。

宋锦城心中感慨，今日她本就无事可做，对于阿呆的这番好意自是乐意至极，于是低头摩挲着手中热茶，想起自己与景瑟来遮山的目的，抬起眸眨巴着一双笑眼，好奇的说道：“那你不如与我讲些遮山上的奇人异事可好？”

正如阿呆所猜测，眼前公子想听的恰是他想讲的，于是在宋锦城的一再邀请下，阿呆便挨着宋锦城对面的凳子边缘坐了，缓缓与宋锦城说起近来遮山上的一桩怪事来。

“遮山上最近出现了一个山精，据说那精怪吃人不吐骨头，虎头寨上已有多人遭遇不测，有的去打猎，隔了好几日还不曾归家，有的在家里突然就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怪的是，虎头寨的寨主命人去附近搜寻了许多回，却连一个老虎都不曾抓着。”

“你都说那山精吃人不吐骨头了，哪里还能寻到尸首？”

宋锦城轻抿了口杯中茶水，意外发现这茶水虽非入口甘醇的清香，却也透着几分甜丝丝的味道，想来是这山中清泉所泡。

“公子说的是，”阿呆讪讪挠了挠后脑勺，却又接着道：“想来公子是不曾去过那虎头寨？”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宋锦城握茶杯的手不由顿了顿，抬眉略挑，好奇道。

“恐公子有所不知，那虎头寨所在与龙首关一般，皆是一座独立山峰，可这虎头寨与龙首关又不同的是，龙首关恰如一只腾飞巨龙的龙兽，而虎头寨所处山峰却似猛虎之头，且虎头寨附近地势较龙首关更为复杂难辨。”

“如何复杂了？”

宋锦城听到阿呆说虎头寨地势复杂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阿呆历来是个爱说爱笑的，在珍馐楼这些年别的本领没学到多少，但这包打听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眼瞧着宋锦城这副全神贯注被他的话吸引了的模样，不由自得的搓了搓鼻子，咳了声才接着道：“说起这虎头寨啊，听说外人想进去只有两条路，这两条路便是老虎的两只鼻子，一左一右，两旁是悬崖，中间还立着一块千丈高的巨石。”

阿呆说着禁不住用双手上上下下的比划，“公子可知这千丈高是多高？”

“不知。”

见宋锦城摇头，阿呆挠了挠下巴，正寻思如何解释，抬眼却见窗外青山林立，随即伸手向远远的山峰处点了点道：“公子看到没，就像那山一样高。”

“呃，”宋锦城微微笑了十分附和的点头，“那确实很高。”

“那两条入虎头寨的路寨主都派了人日夜把守，若有人想上山必是要先经过把守的人盘问才行，非但如此，听说那虎头寨左边还有一处沼泽，右边有一座密林，沼泽里全是腐朽泥潭，一旦陷进去可不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那树林里更是不知藏了多少毒蛇野兽，多少年都没人敢踏进去一步。”

阿呆唏嘘说着，还不忘回应方才所说为何找不到尸首的问题。

宋锦城听阿呆这么一说虎头寨的地形，似与她在来遮山前打探的略有些不大一样。

是了，外头只说虎头寨形似虎头，却没人说起过虎头寨里还藏着一处沼泽与密林。

宋锦城想起常真师傅所说的那样东西，不由计上心头，边寻思边自怀中掏出折扇，以扇抵唇忽然问阿呆道：“若我也想去投奔虎头寨是否可行？”

“啥？”

阿呆被问的突然愣住，一时并未反应过来。

“我说我想去投奔虎头寨，”宋锦城清了清嗓子，略略扬了扬声。

阿呆回神，见宋锦城神色十分认真并不像说笑，不由将宋锦城上下打量，有些不解。

“公子何必去虎头寨？那虎头寨待外人并不十分友好，若去的话也是龙首关，毕竟看公子浑身气派，在龙首关必定会被当做堂上客的。”

虽都接受外来投奔之人，但听说虎头寨分里村和外村，只听名字便知这二者区别，且听说初到虎头寨的人，仅能住在虎头寨的外村，只有过了里村人的考察才能住进里村，但这考察期长短或是规则外人并不十分清晰。

而龙首关却不一样。

龙首关历来都是贪官污吏或是富商豪客趋之若鹜处，皆因在龙首关只要有钱便万事诸行。

所以在阿呆眼里，只看宋锦城这番打扮，便知这是位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投奔虎头寨似乎并不是个十分好的主意。

于是不由建议宋锦城不要去虎头寨，要去还是去龙首关的好。

宋锦城自也是明了阿呆的一番好意，但她有自己的考量，因而转手拿了折扇点了点桌上的美味，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瞒你说，这桌上的已是我最后的盘缠了，除却这些已是囊中羞涩。”

“啊？”

阿呆诧异的瞪圆了眼，但只片刻便又恢复了从前模样，“那公子还......”

阿呆也是穷苦出身，虽在这珍馐楼做事，却非拜高踩低之人，见宋锦城将所有盘缠都花在了口腹之欲上，不由扼腕感叹。

“人死前还要给一碗断头饭，”宋锦城丝毫不觉这有什么不好，反是一手甩开折扇，浑不在意的在自己胸前挥舞道：“我亦是如此，只有吃饱吃好，方才能有精气神应对以后荆棘之路，你说是也不是？”

阿呆被问的愣住，一时间觉得宋锦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由点头附和，“公子说的有理，只是......那虎头寨却也非一般人想进便能进的。”

“你的意思是？”

宋锦城很是真诚的发问。

阿呆又上下打量了宋锦城一番，这才叹了口气，婉转的提了个建议，“公子不妨换件衣衫再去。”

“这样啊。”

宋锦城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裳，雪白的垂缎略微泛着银色的光泽，襟边绣的几根青竹隐隐透着金黄丝线，任谁瞧见，都会觉的着这身衣衫的人非富即贵。

当然这本也是她着这身衣衫的目的，因为她这是为去龙首关准备的。

然而景瑟那女人非不让她去龙首关，却自己偷偷一人趁夜前去，她这才无奈之下在杏花小镇留守只待景瑟归来。

如今念及门童所说那虎头寨的沼泽还有密林，及那吃人的山精，无论真假，她都觉得自己必是要去往虎头寨探上一探再说。

可若是待景瑟归来，也必然是不肯让她去的。

所以唯有先斩后奏，等她到了虎头寨之后，景瑟便拿她没法了。

这般想着，宋锦城顷刻便有了主意。

也是因此，她望着满桌的佳肴，与阿呆道了谢，在阿呆临走前复杂的注视下，她很是心情愉悦的大快朵颐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毕竟既然是要去虎头寨，那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日子无法享用到如此美味，她还不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