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命，谁信谁傻帽儿 第1章 李小宝（一）

你不叫李小宝，你随我姓张，名云齐，小名齐之，张齐之。——章名相关阐释

李小宝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离世，父亲则在一场车祸中为救他丧生，那时他才三岁。

此后，照顾他的便成了年过五旬的阿婆王玉芬。

尽管王玉芬对这个儿子用命护住的孙子疼爱有加，可村里却渐渐传起了闲话。

本来李小宝生来就与常人不同，明明父母都是当地人，他却顶着一头金发，眉下更长着一双如兽类般的金色瞳孔，容貌既不像爹也不像娘，仿佛他并非周志华夫妇的孩子似的。

这短短三年间父母相继离世，更是多了说这李小宝是个丧门星，专克他人性命的。

六岁生日前半年，王玉芬上山寻蝉蜕卖钱时失足摔断腿，还染上了怪病——止不住的咳嗽不说，清醒时还觉得浑身无力，只能卧床休养。

自此，村里视李小宝为灾星的人更多了，大人们更叮嘱自家孩子远离他。

李小宝对此并不在意，多数孩子躲着他，他便往山里跑，却并非玩耍，而是为了寻找灵芝。

这是他从村长家电视剧里看来的，剧中说深山有千年灵芝能治百病，年幼的他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找了两个多月，他连灵芝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天，李小宝又带着失望准备回家，却因山路湿滑摔倒在地。

还没等他爬起，就被人扶了起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扶起他的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一头白色长发用红色发带束在脑后，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可这几缕碎发却是遮不住那张漂亮的脸。

除去漂亮的脸，这人的肌肤也白得如同冬雪一般。

长这么大，李小宝还从未见过如此白皙漂亮的人，一时竟是看呆了眼。

王玉芬时常给他讲一些神话故事，并告诉他天上住着神仙，只要心善不做坏事，遇到困难就会得神仙相助。

李小宝不知天上是否真有神仙，但若有，想必就该是眼前这人的模样。

“你……是神仙吗？”他怯生生地问。

那人听见这话却是笑弯了眼，说话时也带着笑意：“算是吧。”

李小宝顿时激动起来，想拉住对方，却因自己手上沾了泥土而收回手，只亮着眼睛问：“神仙，你知道哪里有千年灵芝吗？”

“千年灵芝？”

“对，我听说它能治百病，我想找给阿婆用。”

那人看着他，面露犹豫，半晌后问：“你从哪听说千年灵芝能治百病的？”

“电视上啊。”

那人又笑了，笑出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在笑李小宝的天真，他伸出手摸了摸李小宝柔软的头发，道：“电视上那都是编出来的，灵芝虽然是一味药，但却是治不了百病的，至于千年灵芝也不过是能吊人十天半月的性命而已。可你就算跑遍了这片山，也找不到，因为普通的山是长不出来的。你阿婆的病是她的命数，凡人的命都有数，一旦到了时候数终了，命也就尽了。”说着又停了下来，兴许是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对方也未必听得懂，叹声道，“你现在还太小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

李小宝却道：“我听懂了，你是说阿婆要死了，对吗？”他红了眼，声音带哭腔。

瞧着李小宝红了双眼，说话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那人面上也露出了些不忍神情，却也不愿欺骗对方，只轻轻点了点头。

李小宝咬着唇，强忍着眼泪哀求：“神仙，你救救我阿婆吧！”

那人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阿婆叫王玉芬？”

李小宝愣住：“你怎么知道？”

“不是说了，我也算是神仙吗？”那人接着说，“我知道你阿婆命苦：二十岁嫁人，第一任丈夫酗酒家暴、在外偷情，她毅然离婚。第二任丈夫勤快老实，却结婚十年就病逝。好不容易养大儿子，眼看他娶妻生子，儿媳和儿子却在三年内先后离世，如今她又得了不治之症，卧床不起。你不觉得，对她来说，死或许更好吗？她下辈子本是富贵命，一生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我能救她，但救了她，她这辈子还要继续受苦，下辈子的好命也没了。你还想让我救吗？”

李小宝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让阿婆活着陪自己，可若对方说的是真的，他更不愿阿婆继续受苦。

想了想，李小宝才问道：“人真的有下辈子吗？”

“当然。”

得到肯定回答，李小宝倒也不再执着于让神仙救自己的阿婆，只是又开口问道：“是因为我吗？村里说我是丧门星，爸妈是因为我死的，阿婆也是因为我才这么苦，对吗？”

可那人却想也不想就否定掉了李小宝的话：“不是，那都是他们各自的命，跟你没有关系，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你的父母本该一生无子。你妈妈原先怀的就是个死胎，是你吸收掉了那死胎，并让你那早该受死胎影响而死去的妈妈多活了几个月。”

李小宝再是聪明，现下却也听不懂那人说的话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问：“那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那人说完就不再言语。

忽然只听见“叮铃”一声，那人手上凭空出现一串刻着精美花纹的金镯，镯上串着两颗金铃。

“我给不了你千年灵芝，既然遇见也是缘分，就把这金铃送给你吧。”那人拿着金铃开口说道，不等李小宝做出回应就蹲下了身，将手上的金铃往他脚腕上戴的同时，又道，“这是驱邪铃，平时不会响动，只有在你身边有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出现才会响，关键时刻还能保护你。”

戴完金铃，那人才抬起眼看着李小宝，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李小宝的脸，可最终那手也只是落在了李小宝的肩头。

他拍了拍李小宝的肩，站起身，道：“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吧。”说完这话就转过头迈开了脚步。

他步伐不快，却眨眼间消失无踪，让本想叫住他的李小宝愣住了。

李小宝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金铃，这才确信发生的一切刚才不是梦。

一声鸟叫划过天际，天确实快黑了，他得回家给阿婆送饭了。

他端着从村长家打来的饭菜跑回家：“阿婆，吃饭了。”

王玉芬听见声音醒了，撑着坐起身：“小宝回来了？又在陈阿公那端的饭？说谢谢了吗？”

“说了。”李小宝放好小桌子，递过筷子，自己也捧起碗吃起来。

吃了几口，他想起山里的事，对着王玉芬开口说道：“阿婆，我今天在山里见到神仙了。”

王玉芬没直接否定孩子的童言，笑着问：“是吗？神仙长什么样？”

李小宝想描述，却发现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憋了半天只说：“很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为了让阿婆相信，他抬起脚，指着脚腕上的金铃又说：“阿婆，你看，这个是神仙送的，他说能保护我。”说着就打算取下那金铃让王玉芬仔细瞧瞧，但那串着金铃的镯子却像是长在了他脚腕似的，不管他怎么摆弄都无法取下，试着拽了一下，反而还变得更紧了，他一时也有些慌了，看着王玉芬，道，“怎么办，阿婆，我好像取不下来了。”

听见这话王玉芬不免愣了一下，也放下了碗筷，让李小宝把脚放到了床上，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试着替李小宝解开脚腕上的金铃。

可就像李小宝说的，那看上去明明只是通过两端接口处简单扣上的镯子却不管怎么样都解不开。

一时原本就有些信那鬼神之说的王玉芬也开始觉得李小宝方才说那话并非一个小孩子的幻想话语，只怕对方是真的见到神仙了。

因此，王玉芬最终也只是拍了拍李小宝的腿，说道：“好了，取不下来就不取了，既然是神仙送给你的，那肯定是因为那个神仙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才奖励给你的，就这么戴着吧。”

李小宝问：“阿婆，你也觉得那是真神仙吗？”

“是啊，你都记不清他的样子，或许凡人见过神仙就会忘了他的样子……”说着，她见李小宝红了眼、流起泪，“怎么哭了？见到神仙不高兴？”

“不是，神仙说阿婆你快死了……他是神仙，说的话肯定是真的……”李小宝抹着眼泪。

王玉芬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怕死，却放心不下孙子，她早已嘱托村长陈保国在自己走后照顾李小宝，此刻只能安慰他：“小宝，别哭了，先吃饭。这是阿婆的命。你答应过陈阿公当他干孙子，若阿婆不在了，就好好跟着他，听他的话，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可……可我只想跟阿婆在一起……”李小宝说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王玉芬抱着他，也默默流下眼泪。

这顿饭最终放凉了，王玉芬的身体也如这凉掉的饭，没能撑到天气回暖，在一个下小雨的深夜悄然离世了。

葬礼是陈保国一家操持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早就把该流得眼泪流干了，直到王玉芬下葬的那一刻，李小宝也仅仅只是红了眼眶，并未落下一滴眼泪。

王玉芬走后，他也不再往山里跑了，只是常坐在陈保国家门槛上盯着天空发呆。

这天，陈保国的孙女陈琳琳问他：“李小宝，你在看什么呢？”

“要下雨了。”李小宝回道。

陈琳琳听了只觉得奇怪：“下雨怎么了？现在是春天了，阿公说了，春天就是要下雨才好呢，下雨了种子才好发芽。”

李小宝却摇头说道：“不是，是要下大雨，很大的雨。”

陈琳琳同不懂李小宝的话，只想拉他去玩：“别看天了，咱们去正良哥哥家吧，他从城里带了玩具和好吃的，他们家还有大彩电能看动画片呢。”

李小宝却说：“你去吧，如果我跟你一块儿去的话，他们家里人见到我会不高兴的。”

见此陈琳琳也不再坚持，松开李小宝说了声：“那好吧，我一个人去。”就跑出了门。

陈琳琳走后，李小宝发现门外有人站了很久，那人发现被看见，骂了声“晦气”就扛着锄头走了。

李小宝没在意，又抬头看向天空。

到了午饭时间，陈琳琳还没回家，她母亲王霞便让李小宝去叫人。

李小宝跑到周家，见大门开着却没人，他也没进去只是在外面喊：“琳琳姐姐，回家吃饭了。”

“小宝……”

楼上房间传来陈琳琳的声音，却很快被止住。

李小宝皱了皱，这才走进周家，看见周家的小儿子周正毅坐在左手边房间看电视，对方许是听见了声响，回过头看着他说道：“小丧门星，你进我们家干嘛，是不是想偷东西？”

李小宝担心陈琳琳，没理会他，径直往楼梯走。

“”你站住，你不许上去。”周正毅见李小宝往楼上去了，这才站起身跑出了房间去阻止对方。

可等他追上李小宝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在了楼上唯一被关着门的房间外。

眼见着李小宝就要去拧门把手，周正毅立马就窜到了门前，伸出手挡住了人，嘴里说道：“这是我哥哥的房间，你不能进去。”

李小宝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周正毅时，周正毅背后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你个小丧门星，谁让你进我们家的？”

开门的是周家的长子周正良，他已然是个十**岁的青年，大人口中对李小宝背后的议论和称呼他听得不少，也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此刻望着李小宝眼里满是嫌恶，却好像又并非是因为李小宝那些对于他一个已经考上了大学的人来说带着些封建迷信的传言，倒更像是被李小宝打断了什么好事一般的不满引起的。

李小宝没回应周正良的话，只是探头往屋里看，见陈琳琳坐在床上，不免有些疑惑她为何会在楼上。

又看见周正良裤子拉链开着，没等他提醒，对方就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接着又转过头对陈琳琳说，“好了，琳琳，回家吃饭吧。”

李小宝听见周正良从床头柜拿了东西给陈琳琳，小声说：“记住，刚才的事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说，不然哥哥以后就不跟你玩，也不给你巧克力了。”

“嗯，知道了，正良哥哥。”陈琳琳接过巧克力，拉着李小宝往外走，还把巧克力塞给他，“小宝你快尝尝这巧克力吧，这可比席上的糖好吃多了。”

李小宝握着巧克力，被陈琳琳拉着走，也没反抗，只是一边走一百年回头看了周正良一眼。

周正良被他金色的眼眸盯着，竟有些心虚，把周正毅叫进房间后就关上了房门。

陈琳琳和李小宝回到家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了雷声，夏日才有的暴雨倾盆而下，雨里似乎还夹杂着东西，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哇，小宝，你好厉害，你说要下雨，还真得就下雨了呀。”陈琳琳看着屋外的雨，想起白天李小宝说过的话，不禁捧着碗开了口。

“小宝，你说过会下雨吗？”陈保国听见自家孙女的话，不免将目光看向了李小宝。

还不等李小宝回答，陈琳琳就说道：“对啊，阿公，下午的时候小宝坐在门口一直看天，我就问他在看什么，他说要下雨了，要下很大的雨。结果就真的下雨了，阿公你们说，小宝是不是很厉害？就跟电视上面那些很厉害的道士一样。”

听见这话，屋子里的三个大人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陈保国看着李小宝开了口：“小宝，你告诉阿公，你怎么就知道今天会下雨呢？”

李小宝这段时间看着天，明明是晴朗的天空，他却总是能在恍惚间感觉到有雨点打在脸上。大抵从三岁以后开始只要他想，也是这样看一看天就能通过这种感觉预感到雨水的来临，但这次那种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要比以往都更强烈些，好像无不在告诉他将有一场暴雨的袭来，而且还是一场要下许久的暴雨。

可现在被陈保国这么一问，年纪尚小的李小宝却是不知道该组织什么样的语言去跟对方解释，所以最终也只是简单地回应道：“就是感觉好像要下雨了，而且还是一场要下很久的雨。”

“是吗，那要下多久啊？”陈保国听到李小宝的话又问。

这个问题李小宝也并不知道，所以也只是摇了摇头，应道：“不知道。”

“那这雨是不是会下得很大啊？会不会影响到咱们村啊？”

“这个……”陈保国的问题似乎问得有些太大了，李小宝一时间倒是有些答不上来了。

看出了李小宝的为难，陈保国的儿子陈家平不免开了口：“哎呀，爸，行了，小宝就只是小娃娃，你还真当他是神算子了啊，这不是清明节吗？下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知道什么？”陈保国这么说了一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见此，陈家平有些疑惑，但见陈保国不说话，也没多问，只是夹了块肉放到了李小宝碗里，对着人说道：“好了，小宝，别听你陈阿公的，赶紧吃饭吧，王嬢烧了菖蒲水，一会儿吃完了就用那个洗澡，清明节用菖蒲水洗了澡对身体好。”

李小宝点了点头，就捧着碗继续吃了起来。

可陈保国自从刚才的谈话后好像就产生了什么心事一般，最后饭也没吃多少就放下碗筷进了房间。

等到一家子都洗完了澡，就剩陈保国的时候，陈家平去叫人洗澡却没得到回声，也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推开紧闭的门就见陈保国背着身子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爸他怎么了？”此时王霞也走到了厅堂，见陈家平没叫应人不禁问了一声。

听着陈保国微微发出了鼾声，陈家平回道：“可能睡着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平时本来就睡得早。”，随后也不打算再叫陈保国，只是拉上了门，转过头看着王霞问道，“那俩孩子睡了？”

“睡了，”王霞应道，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家平，咱们是不是还是得去镇上再买张新床啊，那不是还有间空房间没用吗，收拾出来再买张床装上给小宝用吧，你说老让这俩孩子睡一个屋也不是个事儿啊，琳琳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儿，出事儿了怎么办？”

“琳琳和小宝才几岁啊，能出什么事儿？你就是想太多了你。”陈家平说着见王霞还是一脸的担心，又道，“行了，你要真担心，明天李木匠回来了让他给咱们做一张床不就好了，那不比买的好啊。”

“也好。”听见这话王霞也放下了心，却又忍不住问，“不过你说这李木匠无儿无女的，家里的亲戚也都在咱们村里，说是出门去探亲，这探的哪门子亲啊他？”

陈家平回道：“嗐，什么亲啊，听说就是他之前一块儿学做道士时认识的一个师兄。管他那么多做什么，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回房间睡了吧？明天这个雨也不知道停不停，还得去翻翻黄角坡那块老田呢。”

听到陈家平的话，王霞也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跟着陈家平往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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