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承将容纾的情况放在了心上,入宫早朝之前,他让邢生去京城医馆请个最好的郎中去沈园看看容纾病出何因。
今日早朝结束,盛瑾私下留沈平承在宫里用午膳。
抛去君臣二字不谈,二人现在关系尴尬,沈平承原想拒了,但盛瑾亲自挽留,他只能应下。
二人难得不像往常一样边进食边商谈国事,现场静谧,气氛诡异。
宫里用餐规矩繁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平承吃不痛快,只能草草扒拉几口将五脏庙填个半饱,便算了事了。
“臣差不多了,可先回府?”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沈平承觉得盛瑾不会同自己计较。
盛瑾见沈平承归心似箭,也放下了筷子,示意沈平承再留一会儿,“陶公公,送些茶来。”
“陛下还有事要同臣商谈?”
“是有事……”盛瑾斟酌再三,他相信沈平承是个大度之人,也就问出口了,“你与纾儿成亲这半个月,她……可还好?”
沈平承暗忖盛瑾太轻率,“内子温婉体贴,日日为臣煮茶下厨,臣与内子恩爱有加,陛下不必太过忧心。”
“纾儿做的菜连陶公公都不吃,沈爱卿倒是好胃口。”盛瑾一听便知沈平承是在欺瞒他,以容纾的性子,这几日没和沈平承吵起来,都算她赏脸了,更何谈为沈平承下厨煮茶。
“既您无福消受又何必明知故问。”
盛瑾哑言。
他能猜到容纾在沈园里虽过得尊贵体面,却不算舒心惬意。
“纾儿是娇养着长大的,性子多少有些任性娇蛮,你多让着她些。”
“内子有臣疼爱,还请陛下宽心。”沈平承自认为待容纾不错,面对盛瑾的盘问,他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回沈园去吧,纾儿爱吃城南春醉楼的栗子糕,你路上买些带回去,她兴许能高兴些。”
“臣告退。”
……
途中,沈平承果真拐道去城南的春醉楼买了几包新鲜出炉的栗子糕。
邢生见着稀奇,便多嘴道:“这是买给夫人的吧?您可算知道要关心关心夫人了!”
“我平时哪不关心她?”沈平承侧目睨了邢生一眼。
“您关心夫人吗?”邢生挠了挠脑袋,“比如?”
“她在家里用膳从来不等我,用完膳还令下人把剩菜倒了,半点不给我留,这件事我从未与她计较过!”
“这……”邢生憨厚一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您怕夫人又给您使绊子才不敢和夫人计较?”
邢生与沈平承关系甚笃,闲来无事也会与沈平承聊上一两句,自然也听过沈平承怒骂容纾没少给他下绊子。
沈平承顿时哑言,似乎自己就是怕容纾又给他使绊子。
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
回到沈园,沈平承听说来看病的郎中刚走,便拎着栗子糕快步往独华院去了。
容纾正坐在院中端着碗品尝凉州特色砖茶,见沈平承进来,她难得好心情问候一声,“沈丞相。”
女子微展笑颜,沈平承也跟着会心一笑。
“郎中怎么说。”沈平承将手中的栗子糕放在了容纾面前。
“水土不服罢了。”容纾敷衍道,但见那熟悉的油纸包,她的眼亮了亮。
“要不咱们搬去你府上小住几日?”
“你若是不怕遭人笑话,容府欢迎沈丞相。”
沈平承见她敷衍,倒也不自讨没趣,“你的府邸离沈园不过两条街,也不必拿水土不服来搪塞我。”
“这栗子糕能拆吗?”容纾许久没吃春醉楼的栗子糕了,忽然见到居然有些想念。
“都是夫人的,夫人做主便好。”
容纾拉开细麻绳,掀开包裹栗子糕的油纸,清新的栗子香味扑鼻而来,容纾面上有了些许笑意,她用手捏了一块尝了起来。
清香满口,绵软细腻,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你也尝尝!”容纾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是享受。
“真有这么好吃?”沈平承见状也捏了一块来吃,这栗子糕将栗子的味美保留完整,似乎添了什么干花在其中,淡香怡人,舒润心脾,不爱吃栗子也不爱吃甜食的沈平承竟觉得这栗子糕甚为可口,“确实好吃。”
“春醉楼的桂花糕与绿豆糕也是一绝,你有机会去春醉楼吃酒不妨买来一尝。”容纾吃了一块又拿了一块,面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沈平承见她吃得欢心,取来一旁的茶壶在她的碗里满上茶,“夫人喝口茶吧,当心噎着了。”
沈平承这才发现容纾是用碗装茶,觉得有几分新奇。
“嚼得细致,自然不会噎着。”
见容纾难得有如此鲜活的表情,沈平承也跟着心情舒畅,又捏了块栗子糕品尝,大概他一时没留意,吞得着急,一大块栗子糕竟卡在喉中。
沈平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和眼睛都红了。
容纾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噎着了,一边嘲笑着他,一边好心地给沈平承取碗倒茶,“还说我呢,沈丞相自己倒先噎着了!”
沈平承接过碗,仰头大口喝茶,好半天,沈平承才把糕点咽下去。
“谢谢,夫人的茶味道很独特!”沈平承是头一回品尝砖茶,“你们凉州人都喜欢用碗装茶?”
“这是凉州砖茶,凉州人通常会在茶里加上盐和鲜奶当早膳,所以习惯用碗盛砖茶。”
沈平承颔首,表示了解。
趁着容纾心情还算不错,沈平承与她谈起她半夜不睡的事情。
“夫人,你仔细调养身子,争取睡个好觉,为夫也会配合着你改改打鼾的毛病。”
容纾愣了一下,看向了沈平承:“你也知道你打鼾?”
“竹枝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也好,你确实扰人。”
“委屈夫人了,为夫会尽快改正,往后再也不吵着夫人了!”
——
沈平承说要改改打鼾的毛病,也确实着手改了。
他命人准备糨糊与薄纸,待他休息时,在嘴上糊上一张,可毕竟那纸太薄,不是破裂就是糨糊风干之后掉落。
糨糊纸不行,沈平承又尝试了其他方法,偏生没一样成功的。
实在不行,他让容纾在他打鼾之时将他喊醒,当然,容纾没这么做,她原本就难以入眠,犯不着去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眼看着容纾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沈平承嘴上虽没说什么,暗地里也是没少去找郎中进府为容纾看病。
即将五月,京城燥热难忍,原本身体稍有好转的容纾又开始整日咳嗽、头脑昏沉、滴水难进。
病了半月,服用了不少药,容纾的病症非但未曾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只得躺在床上静养。
沈平承不由得认为容纾染了什么怪病。
某日早朝归家,沈平承从宫里带来了最为德高望重的张御医为容纾请脉。
容纾病恹恹地靠在芙蓉软榻上,伸出手,让张御医为她切脉,而沈平承杵在床头交代着容纾的病情,“我夫人四月望日前后便睡眠不佳,易惊醒,且有风寒之症近半月。”
这张御医是盛瑾的心腹之一,今日他来沈园出诊也是盛瑾的命令,他知道容纾与盛瑾相好一场,容纾的病多半是心病所致。
张御医说话颇为圆滑:“丞相郡主不必过多忧烦,郡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多劳成疾,仔细调养便是!”
沈平承仔细一想,便懂了张御医话里的意思,他微微颔首,“需要什么药调养您尽管开。”
张御医命随行的学徒送来纸笔,仔细斟酌着写上了药方。
方子里多是些调养气血、安神养体的药材。
“一会儿御医院的药徒会将药送到府上。”
“可将方子留给我?若是哪日不便,我也好去外头为我夫人抓药!”
“老夫命学徒再誊抄一份!”
……
留张御医在府上用了膳,沈平承亲自送张御医出门。
“丞相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平承一笑,从袖中翻出一袋银两,塞进了张御医的徒弟挎着的药箱中。
“对外……包括陛下就称内子染了风寒,身体不适。”
“欺君可是重罪!”张御医来看诊之前,盛瑾就命他一回宫就去禀告容纾的情况。
“张大人清楚内子是何情况,若惹得陛下忧烦……”
张御医深知其中利弊,他作揖,“日后有需要,丞相尽管来找老夫。”
“张大人费心了……”
沈平承深知容纾的病是心结所致,至于症结……定然是盛瑾了……
这段婚姻本就掺杂着朝堂利益,容纾拒绝与他圆房,沈平承能理解,她心里还有其他男人,沈平承更是懒得理会。
见着马车远去,沈平承才回府,刚没走几步,竹枝就匆匆赶来说容纾想和他谈一谈。
沈平承给足容纾面子,跟着竹枝回去了。
容纾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木门吱呀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沈平承已然走到了床边。
“张御医的话你大抵是听懂了。”容纾身体不适,偏头捂嘴咳了几声。
沈平承将被子往里放了放,留出个空位坐下:“听懂了。”
“今晚你就搬去别的院子吧,或者,我搬也行。”
容纾早就想让沈平承搬出去,一来沈平承鼾声扰人,二来她咳嗽沈平承也睡不好,但苦于找不到借口,今日一事,可算作一个契机。
沈平承皱眉,“夫妻同居一屋合乎情理,古来便没有做妻子的主动赶丈夫出房。”
“我近来夜里咳嗽频繁,怕是闹得你休息不佳。”
“此事无妨。”
容纾见与他说不通,便躺下准备休息了,“行了,你出去吧,我乏了。”
“夫人好生静养。”
沈平承见容纾被子盖得低,竟然主动探身为她拉了拉被子才走。
容纾腹诽这人在她面前还装出一副好夫君的模样。
——
容纾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门外有饭菜的香味飘进来。
还不等她喊竹枝进来伺候,门便从外头推开了,一身常服的沈平承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了房间,一众送饭菜的女使跟在后头。
“睡得挺久了,也该起床吃点东西了。”沈平承将手中提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再去一旁取过容纾今早穿过的玉白色海棠褂子走到床边去。
“没什么胃口。”容纾偏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沈平承俯身,将褂子披在了容纾的肩上,轻声劝说:“你已两日没正经吃过东西了,我买了你爱吃的糕点,多少吃些吧。”
“竹枝,扶我下床。”
竹枝正要上前,沈平承直接伸手,一手搀住容纾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肩。
容纾下意识转头看向沈平承,沈平承也看着她。
“夫人不是要下地?”
“下吧。”
沈平承的臂膀是宽厚的,怀抱是温暖的,容纾一时无所适从。
二人皆入座后,女使们也摆放好菜品离去了。
“你身子不好,喝些粥便好。”沈平承将一碗红枣小米粥推到容纾面前。
容纾忙着拆油纸包,见里面有栗子糕、桂花糕、绿豆酥,她顿时有了胃口,“你怎又买了这么多?每次都吃不完……”
这段时间,沈平承没少为容纾□□醉楼的糕点,每次沈平承带回糕点,容纾都能多吃点东西。
沈平承笑道:“夫人爱吃,就多买了些。”
“多谢。”容纾既讶异于沈平承会去春醉楼买她爱吃的栗子糕,也讶异于沈平承会记下她爱吃春醉楼的糕点并时常去买。
“方才去春醉楼买糕点,我还没开口,掌柜的就把我想买的糕点给打包好了,看来,他也差不多了解夫人的喜好了。”
容纾低头一笑,略微凌乱的发丝些许遮脸,沈平承看着她,目光竟似抹了胶一般黏上了这张美得出尘的面庞。
化妆好难,到现在只学会底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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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积郁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