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喜鹊扇完十掌,紫珊的两边脸颊早已是充血肿胀。
偏喜鹊像个没事儿人一般蹦跶到窦明旖面前,笑了笑,“大小姐,奴婢全掌完了。”
喜鹊那睁大双眼的模样活像是寻求褒奖,窦明旖想笑却被呛到,“咳咳”了两声,最终还是笑了出声:“你做的好,喜鹊,这力气还蛮大的嘛。”
喜鹊眼睛闪亮亮,“奴婢吃的多力气也大。”
窦明旖气又没喘过气笑。
她好久没有心情这般好过了。
白嬷嬷把紫珊往旁边一甩,过来扶着窦明旖,道:“小姐还是不要在外面受凉风的好,不如进屋再说。”
“嬷嬷你去秋月院向大夫人禀报一声,紫珊这丫鬟我翠竹院可用不起!”窦明旖侧目。
紫珊如此愚蠢无脑,闹到林氏那里都会是她站理。
窦明旖的目光随意睃移到院中,扫过低头站立的丫鬟们身上。
“知秋,带着紫珊去王管事那,喜鹊你跟我进屋来。”
紫珊一听还想挣扎,可她被知秋按得死死的,完全不得动弹,她就大嚷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窦明旖回身眸光望了她一眼,紫珊顿时浑身冰凉张不开嘴。
那双眼太过煞人,那里面无半分感情,令人窒息的一片黑雾。
紫珊僵住了身子,她甚至感觉到了杀意。
只是一刹那,窦明旖便恢复了一贯的神情。
她还是她那个深居简出的窦府大小姐,方才发生的似乎只是错觉。
“散了吧。”
窦明旖挥了挥手。
即使是如此轻柔的一句话,如石子落湖一般撞进众位丫鬟们的心底。
窦明旖回了屋,院子里的丫鬟们却一个个不敢动弹,她们背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汗。
想想紫珊,今日大小姐实在是太过于慎人了!
内室里还有一股未飘散的药味,窦明旖不在意地坐在方凳之上,将面前的糕点推到离喜鹊更近的位置,笑道:“吃吧。”
打从一进屋窦明旖便留意到了喜鹊眼里的热络,那是对糕点的喜爱。
“谢谢大小姐。”
喜鹊一得到许可,双手齐上,一块块的往嘴里塞着。
她吃相着实让窦明旖觉得似乎是什么山珍美味,不禁问:“有那么好吃吗?难道平日里嬷嬷克扣你了,没有吃的?”
“唔,素唔俾问空拉磨大……辣些更崩八公(是奴婢胃口太大了,那些根本不够)。”
喜鹊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口,支支吾吾地说完一句话。
这时,知英端着红枣莲子粥从厨房回来了。
知英的神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大小姐是否察觉到她所做的那些事,自己又是否能够留在她身边,受她信任,受她所用。
她只觉得在南淮时,大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就不比以前了。
从三等丫鬟回到贴身丫鬟的位置,知英更是小心翼翼。
窦明旖喝了一勺,边吹边道:“知英,去把车夫张生寻来,我有事要问他。”
知英把端盘放到一旁,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喜鹊却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怎么了?”
“小姐,刚过去的是您的贴身丫鬟?”
“嗯,她是知英。”
从一等丫鬟到三等丫鬟,每一级别的穿着皆不同,而今知英知秋身穿的便是一等丫鬟的青衣,喜鹊穿着的是三等丫鬟的粉衣。
若是喜鹊不说,窦明旖还没主意到,刚扫了一眼,知英腕上戴着一个翡翠镯子。这镯子比知英平日穿戴的东西贵重的多,而且这东西非她赏赐。
窦明旖略讥讽的一笑,她倒想要看看把这么个人留在身份,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喜鹊嘟囔道:“原来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奴婢曾在偏房见到过她。那几日她都不怎么干活,每次都是奴婢把她的活做了。”
窦明旖见她又埋头吃着糕点,暗自摇了摇头。
这喜鹊的性子倒是和当年的知秋有点像,还是叫白嬷嬷提点提点她吧。毕竟这丫头挺得她心的,她必须知道有些话除了主子跟前,谁都不能说。
“小姐,奴婢把张生唤来了。”
说话的正是回来的知英,她身后跟着张生,两人一同行了礼。
窦明旖沉声道:“张生,此前回京路上,我与二妹所乘的那辆马车,你可仔细检查了?”
“小的没有检查马车,是王德检查的,他告诉小的马车上下没有问题。”
“哦?没有问题?那还真是撞鬼。”
马车难道还会无缘无故出了错,直接在道上散架,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窦明旖刚冷笑了一声,那边屋外王管家带着白嬷嬷和知秋走了进来,王管家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大老爷请大小姐以及张生一同去朱雀堂。”
“小姐,”知英忙回屋给窦明旖多添置了一件外衣,在一旁抢先道:“奴婢来扶您吧。”
窦明旖没拒绝,带着知秋知英随着王管家走去朱雀堂。
此时朱雀堂里除了窦谦,还有窦明曦、大夫人林氏,以及跪在地上的王德。
“见过父亲,母亲。”
窦明旖福礼后坐下。
真是巧了,她正好想处理这件事,该到的人便都到了。
见她落座,林氏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询问道:“旖姐儿身子骨可是好些了?”
“服了药之后好多了,倒是不知父亲此时唤女儿来是为何事?”
窦谦道:“你应该记得回京路上马车坠毁,你和你二妹险些遇险,方才我已审问了王德,他却对此事并不知情。张生!”
“奴才在。”
张生哆哆嗦嗦地跪下。
王德不知情,他又怎会不知情!
“女儿问了张生,他说是王德查的马车,马车无事,才会驾离马车。”
窦明旖拿帕子掩住自己的唇,轻咳了一声,声音缓缓,她抬眼目光柔柔的落在对面坐着的窦明曦身上,眼底流过一丝光芒,“女儿想,看来是鬼怪作祟吧。”
这话说得窦明曦与林氏一阵发毛。
林氏更是先反驳道:“旖姐儿,这世上怎会有鬼怪。”
“既然不是鬼,那车如何毁的?”
窦谦看向张生,“张生,你说是王德负责检查马车的?”
“是,老爷,奴才不敢说半句假话。”张生头垂地。
王德跟着嚎,“老爷啊,奴才没骗您啊,马车就是好好的!”
窦明旖轻笑出声。
她声音不大,可所有人都能听见。
她意思像是在说,瞧吧,就是有鬼。
林氏脸色极其不好,她看窦谦隐隐要发怒,提声问:“王德,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做了手脚!在老爷跟前,你还敢撒谎,本夫人看你是不想活了!”
王德一抬起头,便看见她身边的吴嬷嬷目光淬了毒一般死盯着他。
“大夫人饶命!大老爷饶命!”
王德猛然磕了十几下头,哭喊道:“是奴才失职,大小姐二小姐乘坐的马车,车轴在行走之前便有了裂缝,小的……小的……”
后面的他未能说下去,但事情已明了,若不是这裂缝,马车岂会四分五裂。大小姐二小姐差点被马车坠毁害死,都是因他失职,未尽职责。
王德闭了闭眼,想到二小姐来找自己,言辞呖呖说的都是:“不准你修好车轴,你就告诉张生,马车无事,知道了吗?”
可事到如今,他能如何?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大夫人手里,死他一个足以。
王德面露死灰。
窦谦气极,怒斥:“王德,你好大的胆子!王管家,把人带下去杖责十大板!”
窦明旖眸光闪动,她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呢。
只有十大板吗?这也太轻了。
“父亲,容女儿多嘴,王德当了府中十年的车夫,却连我与二妹乘坐的马车都会有疏忽。这是未出什么大事,若是当时没有赵二公子,二妹许是已是……”
没命了。
窦明旖垂头语气难耐,又带着病中的几分柔弱。
窦谦看她仍在病中,就是因为这事受了苦,再冷的心肠还是升起了一丝心疼。
坐一旁的林氏听这话,不经意间拍了窦明曦的手背,窦明曦接着道:“爹爹,大姐说的不错,王德干了十年竟然还有这等疏忽,女儿实在是放不下心。”
林氏要她顺着窦明旖说,窦明曦只好开口。
窦谦略有不满。
之前说不要处治王德是她们母女,这会儿要处治的又是她们母女,窦谦憋了一口怒气,“王管家,把王德送走,从此以后王德再不是我窦府的奴才。”
果然拿二小姐窦明曦的名义,事情处理的出奇的顺利呢。
窦明旖微微笑。
窦谦一甩袖子先行离开,窦明旖以病为由,跟着也带着人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窦明曦便抱起林氏的胳膊摇晃撒娇,想到因窦明旖只得舍了王德,她就来气,“娘,你为何要女儿顺着她说……娘,不要气了。”
林氏正生着气,被她这么一撒娇,气早没了,她用手指点了一下窦明曦的额头,“你啊,以后做事情不能着急,过了这么多年了,一刻都熬不住了吗?”
“我……”窦明曦皱起眉头,娇柔小脸划过一抹狠戾,“我看见她我这心头便像堵着一口怒火。娘,我总觉得,她是不是发现我做的手脚了。”
“马车一事都抹了个干净,她就是再怀疑也发现不了是你所为,你且不可自乱了分寸。”
“娘,我知道的。”
“到左督御史府,你大姐不去,你便好好带着你三妹和四妹。”
窦明曦甜甜应是。
林氏爱抚地抚摸她的发丝,窦明曦顺势依偎进她的怀里。
不管怎样,她的女儿一定都是最好的。
绝不会输给窦明旖。
……
过了两日,到了窦府几姐妹去左督御史府的日子。
窦明旖病已好,不过此前她说过不会去,便装病卧床躲了去秋月院的问安。
知秋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窦明旖侧卧榻上读着那本大少爷书房里拿来的书,她轻悄悄走过去。
“小姐,该吃药了。”
窦明旖把书放置到一旁,端起药一口气喝下去,她没转头又拿起书,只低声道:“二小姐、三小姐与四小姐都已经出发了吗?”
知英一愣,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只当是随意问问,回道:“已经走了。”
她看了一眼卧床的窦明旖,从气色上看并不像是带病之身,想来小姐的病已好了。小姐病好,为何不去左都御史府呢?
若是大小姐去了,兴许自己也会跟着去。
窦明旖正读着《大胤史》,哪里知道知英的小心思。
文中正到第三年,知秋蓦地闯了进来,她神色匆忙急色凛声禀道:“大小姐不好了,梅姨娘,她——自尽了!”
窦明旖手臂脱力,书本摊开落在被单上,一张纸条堪堪掉落,手指便就落在了纸上。
胤元三年,襄国公府同党谋逆,满门抄斩。
那一年,她的娘亲柳氏去世,胞兄窦明裕失踪,从此了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