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12章 笼络

回去的路上，赵执买了酒，让所有人都喝一些，再往身上洒些弄出酒气，又一遍遍耳提面命，待回到下榻的客栈时，龙彪果然带人守株待兔。

赵执故作讶异问龙彪为何来此，龙彪皮笑肉不笑：“这么晚去哪儿了？”

赵执说出去喝酒，龙彪扫了眼赵执身后的人，一个个迷瞪瞪的模样，还散着酒气，看着真像是喝了一晚上酒。

其实，张氏说抢劫她们母女的是个女贼，龙彪带人搜了一圈都没见到可疑人物，疑心自然就往与自己有过节的人身上靠拢，赵执自然首当其冲。

但现在看来，又不像是他们干的。

赵执看了看龙彪带来的人，明知故问：“龙哥，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龙彪避重就轻：“你问我，我还没问你，早早离席，带着人去别处喝酒，怎么，是龙哥席上没吃好？”

赵执笑着揽过龙彪肩膀：“龙哥这话就见外了，明日才是婚宴正席，热闹劲儿当然要留到明日。我可是抱着把龙哥喝倒的决心，大晚上带着兄弟们去练酒量。”

龙彪大笑，扬言明日不醉不归，两人勾肩搭背打着哈哈，很快便各自散去。

“龙哥，真不查他们？”

龙彪舔着牙，目光冷冷的看着赵执下榻的客栈，“派个人在客栈附近盯着，要是他们有小动作，马上回来告诉我。”

……

今夜之事太过诡异，谁也没睡意，聚在赵执房中继续密话。

首先是赵满，把龙彪那边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只知张氏遇到点事，具体什么不清楚。

望钱来补充：“我打听过了，龙彪未过门的媳妇就是个普通百姓，刚到太平县没多久，和她娘在城东做生意的时候被龙彪一眼叨中。别说，那小娘子还真挺漂亮！”

“不过这娘俩为人都不怎么样，之前在东市就和人闹过矛盾。现在成了嫂子，屁股都快翘到天上了。东市做买卖的，咬着牙也得送礼钱搞关系。”

詹壁虎大胆猜测：“今晚这些人别是冲着那张娘子来的吧？”

赵执示意众人小声点，然后低声下结论：“有这个可能。”

他们和龙彪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今天这些人看着脸生，刚巧那个姓张的娘子也是刚到这里，而当赵满提起张家的事时，那个女人明显有反应。

赵满眼睛一亮：“二哥，我看这些人厉害着呢，要是他们和龙彪媳妇有恩怨，会不会也能顺带对付龙彪啊？”

赵执笑：“你挺能想，真有这么便宜的事，人至于一听你报信就急着走吗？”

众人沉默。

赵执：“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有来历越不想惹麻烦，都愿意大事化小。要真是什么深仇大恨，凭那个拿刀人的功夫，张氏还能有命跑去跟龙彪告状？估计是些不过命的恩怨，清了也就翻篇了，张氏回过神想要闹，人也跑远了。”

望钱来叹气：“之前还有人传龙彪傍上了个官家女郎，吓得我几夜没睡着，还好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不然这老小子屁股都得翘上天，咱们接下来也没得安宁了。”

几兄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赵执翻起一只盏子倒水：“龙彪这边的情况差不多清楚，就不用担心了，明天吃席，早吃早撤，别浪费功夫。我跟师县尉把唐家别苑的活儿要来了，你们回去之后就得准备开工，年关将近，争取年前攒点钱，年节也过的硬气些。”

一旁忽然没了声音。

赵执瞥眼，只见一双双眼睛精亮兴奋。

望钱来双手抓住赵执的手臂猛晃一下：“哥，你说真的？是青水河唐家！？”

赵执刚倒好的水被他晃出一半，“啧”了一声。

詹壁虎立马用屁股把望钱来挤开，谄媚的提壶帮他重新倒满：“哥，您喝茶。”

赵执颇为受用，笑了一声：“是，就是那个唐家。我可跟人家把话都说满了，要是你们干出来的活儿不如人意，那就是自砸招牌，下回可没……”

话还没说完，一群汉子鬼吼鬼叫欢呼起来！

唐家啊！万和镇买卖做最大、最有钱的、从不拖欠货款工钱还常给赏钱的唐家！

赵执忍无可忍：“大晚上的鬼吼鬼叫什么，外面指不定以为咱们在干什么呢，都闭嘴！”

于是全部闭嘴，欢呼声化作了星星一般的眼神，一颗颗涌出来砸向赵执。

望钱来抱住赵执的左腿，谄媚的蹭了蹭：“哥，你可太有本事了，这么好的活儿叫你给争到了，干完这单，今年过年都能多吃几块肉了！”

赵执笑着把人踢开：“滚。”

当过日子的进项有了保障，花花心思便开始滋生。

望钱来：“你别说，成亲真赚钱啊！哥，你也找个姑娘成亲吧，兄弟们肯定给你办的热热闹闹，摆个十里酒席，咱们也收好多好多礼钱。”

詹壁虎坏笑：“是啊哥，凭你这相貌本事，说不定真能傍上地主官家的娘子，那时候兄弟们就都跟着你升天了！”

赵满看了眼赵执的脸色，连忙接话：“那可不，我二哥这样的相貌，肯定要娶个出身好性格好，会持家还会疼人的美娇娘，比龙彪媳妇强得多！”

话题一旦拱起来，总能无限延展。

望钱来笑眯眯问：“大哥，我看县丞家那个包娘子就很不错，她每次见到你都脸红！”

刘文眼神一动，欲言又止。

赵满嘿嘿一笑：“包娘子的确出身好，性格也好，但要比长相，还是我二哥那位红颜知己第一！”

几人闻言，露出微妙的笑容。

永艳楼的头牌桑歌娘子可是人间尤物，但凡有个好的出身，哪轮得到那些满身铜臭的糙老爷们儿一亲芳泽，说不定能进宫里当宠妃娘娘呢！

赵执受不了他们了，作势要踹：“你们一个个都不累是不是？”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回房，望钱来和赵执睡一屋。

躺下后，望钱来想到唐家的活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十分好奇赵执是怎么跟县尉要来这活儿的，赵执含含糊糊敷衍了两句。

望钱来一翻身，忽又问：“哥，真要娶媳妇儿的话，你喜欢好看的，还是喜欢能干的？”

赵执哀叹着翻身：“你能不能睡？”

望钱来：“咱们和龙彪斗了这么久，一向都是五五开，现在龙彪都娶媳妇儿了，咱们不能在这种事上落下啊。”

“哥，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桑娘子，因为她出身不好不能娶，所以干脆也不成婚了？”

这觉是睡不成了。

赵执平躺着，双手垫在脑后，闭着眼懒懒道：“包娘子、桑娘子，不是能干的就是好看的，还有没有别的选啊。”

望钱来不懂了：“娶媳妇不就看这些？还要怎么选？”

赵执打了个呵欠，拉长尾音：“选喜欢的啊——”

望钱来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等他还想再深入问一下什么样的才是喜欢的，身边已传来呼噜声……

……

“嘶——”

雾爻疼的斯哈斯哈，可霓缨就站在床边，她喊也不敢喊，别过脸任耿驰搓揉手腕。

耿驰略显局促，可霓缨没有发话，他只能硬着头皮给雾爻上完了药。

“折腾一日了，早些睡吧，明早就要启程了。”

雾爻乖乖点头。

耿驰随霓缨出房间，忍不住道：“想不到小小一个太平县竟也卧虎藏龙，女郎可要派人再查查那姓龙的？”

霓缨竟是反应片刻才想到他说的谁：“哦，你说她翻进去的那户人家？”

这件事，雾爻方才已与霓璎解释过。

她跟着霓缨数年，早已不是当初随意闯祸的鲁莽丫头，之所以会翻进龙彪家中，全因无意间听到琅琊王氏的名号。

雾爻的轻功不俗，耳力与生俱来的灵敏，若有人靠近必会察觉且避开，可今日竟遇上对手，刚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醒来就被捆成小船丢在小庙了。

霓璎听完，更多留意在那个绑她的人身上，此人功夫必定不俗。

耿驰：“爻娘子应当不会听错，王氏对女郎颇有敌意，女郎刚到宣州，这里便出现与王氏相关的人，会不会……”

霓缨笑笑，“世家如参天古木，内里盘根错节，旁支复杂多变，凡欲沾亲带故，多是有利可图。陛下初登大宝，王梵便位极人臣，孙女王氏又得后位，正是他族风光之时，就算八十竿子才能打着的关系，那也是关系，有心之人自会钻研攀附，不足为奇。”

“雾爻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近来看王氏不顺眼，所以一听王氏之名便起敏感心思，这才一探究竟。”

耿驰把霓缨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王氏得后位在前，设眼线在后，雾爻性情乖张，唯对崔家女郎忠心听训，也难怪会在意。

耿驰：“那女郎此前让爻娘子去打探龙彪是何用意？”

霓缨双手拢袖朝房间走，答的随意：“感受民风。”

耿驰觉得霓缨并未把话说透彻，转念一想，自己也无追问立场，索性不再多言。

“对了，险些忘了。”刚进房，霓缨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耿驰手里提着的刀：“你还会什么趁手兵器？”

耿驰如实答道：“略懂些剑术与近身擒拿，还有暗器。”

霓缨：“够用了。你这把刀过于名贵，在这种地方招摇过市实在惹眼，我为你另外备一份兵器可好？”

“但凭女郎安排。”

霓缨看他一眼，忽道：“虽然我不曾提，但你应当已从别的路子听到消息，归德将军苏子容率领五万兵马，与蓟州都督薛表联合击退蓟州以东的金池敌军，收复平、营二州。”

耿驰表情一僵，冷凝的眼神里当即跃动起蓬勃恨意，握刀的手骨节发白。

霓缨示意他进房说话：“也不必气的太早，薛表如此卖力收复失地，固然是想顺势将二州占为己有，可陛下未必会放任他如此。”

耿驰微怔片刻，连忙跟进房中，反手合上门。

霓缨：“二州多年来都为金池国所占据，百姓杂居，民风自成一体，若直接收复以常制管辖恐有难处，所以朝廷将另设安东都护府以抚民心，并不划入蓟州辖地，如今正在商议委任人选。”

霓璎的话令耿驰眼神一亮，一个新的想法顿时萌生，却又听她道：“我知道再没有什么比亲自手刃仇人更痛快。可你已试过，很难，不是吗。”

耿驰抿唇，目光渐渐黯然。

霓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眼中映入幽幽夜色：“报仇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找到仇人，提刀，杀了他。你为我所用，便是‘提刀’的过程，我替你杀薛表，我就是你手里那把刀。若你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始终纠结于亲自提刀血刃的痛快，我也不拦你。”

霓璎侧首，“你此刻便可北还，我会替你想好说辞卸了此行差事。至于你是要谋求安东都护府的位置和薛表作对，还是继续不顾耿家人死活筹谋你的刺杀大计，皆随你意。”

耿驰终于晃过神来，跪下道：“在下愿为女郎效犬马之劳，请女郎助我。”

霓缨看他一眼，“决定了，便要收心定性，此后身在江南，不可分心北地，若再生动摇……”

耿驰：“心意已决，绝不动摇。但……小人有一不情之请。”

霓缨：“说。”

耿驰：“虽不能手刃仇敌，但我希望薛表死时，能死的明明白白。”

霓缨弯腰，亲手将他扶起来，神色温和的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