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是无数白绝堆叠而成的重压,耳边是书架哐哐坍倒声、书本簌簌掉落声、地板喀喀折断声。
在这种情况下,宇智波佐助不禁回忆起多年前,天野……也就是现在的水之国大名,对他说,要在老家送他一套住处,宽敞的、带院子的、传统木质结构的房子。
但他拒绝了。
一是不喜欢莫名呈别人人情,二是觉得自己和白绝加在一起,也就五六个人,住得太宽敞没有人气。
结果过了几年,玻里真成了他的固定住所,住进来的白绝越来越多,他拿回来的各种试验材料也堆了好几个房间。
因为没有院子,白绝把鱼养在了浴室里,把花花草草种在了屋顶上,搞得他们家屋顶绿油油的,显眼得不得了。
有段时间白绝还热衷于种蘑菇,他勒令白绝只能在后山种,结果那蘑菇生命力旺盛,孢子落在哪就长在哪。
还记得那天他刚从瀛洲回来,看见全村几十栋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长满了蘑菇,感觉天都要塌了。他压着白绝去给村民道歉,然后被请了一顿鲜美的山菌宴。
最后这蘑菇就成了玻里的经济产业之一,大棚就盖在被蘑菇和潮气侵蚀得不像样的某传统带院子木质建筑原址。
还有钓鱼钓上来虎鲸的那次、割珊瑚礁给海蛇搭窝的那次、磨珍珠粉做成糕点给小孩吃的那次……
若是让他细数白绝犯下的累累罪行,他能从白天数到天黑。
他长叹一口气。
“是不是该搬家了……”
白绝:“搬家?我想要院子。”
分身:“搬家!”
分身:“搬家!木质地板很重要。”
宇智波带土:“搬家?”能安个热水器吗?
带土刚好从外面翻窗户进来,就听见他哥那句喃喃自语。心里想着如果搬家该选个什么地方,手上动作不停,在白绝堆里翻了翻,抓住了佐助的胳膊,作势要把他拽出来。
佐助挣扎了两下,但现在是仰躺的姿势,实在不好用力,于是也反手抓住带土,屈膝顶开一条缝隙,顺着带土的动作把自己拽出去。
“这就是白绝?”带土终于知道他哥为什么炸大蛇丸基地了。
“他是。其他的是分身。”佐助故意强调了“他”字。
带土仔细观察本体和分身之间细微的差别,应到:“记住了。”
佐助看见这一地狼藉,头痛地准备给白绝收拾烂摊子。但在他动手前,带土已经开始收拾了,他把书架扶起来,书本回归原位,还特意往边上挪了挪。
还问他:“这些分身怎么办?”
“自己的分身自己收拾!”
佐助话音落下,白绝跑得飞快,有的钻进木地板里,有的藏进天花板,一个分身跑慢一步没位置了,只能找个窗户纵身一跃,刚落地就溶于泥土中。
地板上剩下几个失活的个体被佐助一手一个扔出窗外。带土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收拾。
有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的速度快了不少。不一会儿,大部分东西就恢复了原样。
就剩这个了。带土看着被拽掉一半的门,试图把合叶敲回原处。
活都被抢着干完之后,佐助惊奇地发现自己没事干了。这和以往给白绝收拾烂摊子,劳心劳力的程度完全不同。
不过带土还有最后一点没搞完,他也不可能让来帮忙的人干活,自己却跑去偷闲。
索性就站在旁边看着他敲敲打打,主打一个陪伴。
可带土没呈到他的情,因为他总觉得他哥是来监工的,比起感动更觉得不自在。
‘为什么盯我看?我有哪里不对吗?’
敲完最后一颗钉子后,带土得到了一句“谢谢。”
“没事没事。”带土感觉脸上微热,连忙按耐住心情,“我试试能不能关上。”
因为心情起伏,他这下使了蛮大的力气,只听见一下刺耳的摩擦声,地板划出了一道明显的刻痕。
完啦!
“对不起,还有多余的地板吗我去换!”
但他还没说完,木质的地板就如同伤口愈合一般重新变得平整。
带土心里发出一声赞叹,屈指敲敲地板,说:“谢了,白绝。”
“家里有合叶吗?没有我去别人家借一个。”
这种村庄一般都没有什么正经的商店,因此,村民都有囤东西的习惯,盖完房子存一堆建材是再正常不过的。
佐助摇头说不用:“家里有,放在……
地下室。”
带土转头去看他,看到了一个思索的表情。
“那我去拿?”
“嗯……行。”
“入口在哪?”
“入口……嗯?”
嗯是什么意思?带土十分疑惑。
然后疑惑蔓延到佐助脸上,他斟酌道:“不就在……一楼卫生间旁边?”
啊?
他连忙跑下楼,刚下去就看见几位白绝一个接一个往屋子里搬东西,一看,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陶罐。
白绝看着他打开门,还贴心提醒道:“要下去拿东西吗?灯在这,排气扇在这。”
下一个白绝路过他时接着说:“下面通风不好,可以开一会再下去。”
再下一个:“下面还有挺多鱼干蘑菇干扇贝什么的,想吃就拿。”
带土难以置信地打开灯,顺着楼梯往下走。
排气扇轰隆隆作响,地下室被灯照得亮亮堂堂,墙壁上涂着灰白色的防水涂料,到处打扫得很干净,墙角还放着点香的小铁罐,里面是燃烧殆尽的香料。
什么阴暗潮湿隐秘的谋划,只存在于他的想象里。
他甚至想揪着大蛇丸过来看看,让他学学然后回去好好整整他那破基地。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发现?
是了,他哥说:楼下除了卫生间和厨房都是白绝的房间。
所以他被误导了。他怀疑他哥故意的。
地下室并非一览无遗,带土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打开看,刚开始还怕开出来什么他不该看的东西,心里格外紧张。但在开出来仓库、地下生态园、还是仓库之后,紧张的心情渐渐熄灭了。
到了倒数第二个房间,放松警惕的带土被里面的景象下了一跳。
那里面是成排放置的人类神经系统标本!
他找到他哥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水之国首都医学院解剖学教研室,铭记小泽女士为医学教育作出的贡献。
散了散了,没事了。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手绘人体神经系统解剖图,只觉得眼花缭乱。搞幻术的还得研究这些吗?带土大为震惊。
然后他向最后一个门伸出手。
咔。
锁的。
带土眉头一皱。
这是整个房子唯一上锁的门。
先收手吧。他拿着合叶上楼,花了点功夫把门修好,又重新上了油。
“修好了!”他对佐助说。
但对方明显心不在焉。
“搞幻术还要研究解剖学吗?”带土试图闲聊。
佐助垂眸思索,但注意力并不在他的问题上:“不是幻术。幻术通过影响感觉器官造成幻觉。”
他有点走神,所以停顿了一次。
“越是高级的幻术,作用的部位就越是深入。而记忆,并不能通过正常的幻觉通路去干涉,实际上没人知道它究竟储存在哪,只能通过不断尝试,达到想要的结果。研究解剖学,就是为了找到管理记忆的脑区。”
带土一直觉得佐助说话简练,逻辑性强,但很显然刚才不是。
他走近过去,一手撑在凳子扶手上,侧弯着身子,强势地闯入对方的视野,用那双如出一辙的黑色眸子盯着他。
“在想什么?我猜猜,那张纸条?”带土还是挺在意这个的。
“不是。”
“搬家的事?”
“不是。”
“白绝?”
“不是。”
两人就像玩海龟汤一样一问一答。
“那,就是和我有关喽。”说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佐助闭上眼睛,双手抱胸,向后紧靠在椅背上,“是。”
刚才还感到得意,但真得到答案后,他又觉得诚惶诚恐。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
带土退回社交距离,“可以告诉我吗?”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只能继续道:“好吧,那晚安,睡个好觉。”
睡个好觉?当然是不可能的。
当夜,带土回到上锁的门前,将一张印着飞雷神的纸顺着门缝溜进去,确认门口有足够的空间后进行瞬移。
门后是一整面墙的柜子。柜子上分割出一个个小格子。
除了中间一个方形区域,全都有柜门遮挡。
而那中间,是两个小小的排位。
“幸”、“莲”——没有姓氏,且不清晰指代男女。
带土瞳孔猛地缩紧。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每个火之国人都知道。
火之国的风俗认为人死后会去一个叫“黄泉”的地方,管理黄泉的神叫阎王,管人死后牵引魂魄和六道轮回。
阎王有本簿册,记录着世上所有活人死人的名字。有些小孩尚未出生就胎死腹中,如果他们没有名字,阎王点名点不到人,最后只能变成孤魂野鬼。
所以必须有人给他们起个名字,好好供奉着,让阎王能找到他们死去的魂魄。这类名字一般都很简单,有美好的寓意,比如说“槿”、“爱”,又或者“幸”、“莲”。讲究一点的还会去神社或佛寺请名。
有些人希望不幸流产的胎儿还能回来继续做她的孩子,就会在名前加上姓氏。
而能供奉在这里的,肯定不是流产的小孩,是在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那一夜里,和尚未谋面的母亲一起死去的胎儿。
而他,差一点就成了其中一员。
其他的格子还要开吗?带土不禁有些退缩,还为之前探险一般的心态感到羞愧。
对了,他的父母在哪?
他试探着打开一个格子,里面是四坛骨灰,和一张小小的全家福——幸福的一家三口和一位老母亲。
‘打扰了。’
他轻轻阖上,然后打开下一个。这次是两坛,旁边卷着一张结婚照。
‘我在找我的父母,请您不要介意。’
这次也是两坛,一对相依到老的夫妻。
‘抱歉,打扰了。’
他再打开下一个,但这次里面没有骨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装着福尔马林的玻璃罐。罐子里面漂浮着一对眼球。
不只是眼球本身,还带着周围六条灰粉的肌肉和后方拖曳的视神经。所有组织都蒙上了一层灰,只有虹膜上的血红一如既往的鲜艳。
这是什么?
写轮眼?
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颤抖,胃在筋挛。
他的父母在哪?柜子里放的是他们的骨灰还是眼睛?
带土颤抖着把一个个柜子打开,一个个看过去,但什么都没看进到脑子里,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打开一个柜子,里面的那个男人很眼熟,和他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很像。
带土感觉思绪一片空白,他打开柜子的动作在他眼中一帧一帧慢放,与此同时,眼周的经络灼烧一般发疼。
但在他还没完全打开柜门的时候,一只手用力把门按了回去,另一只手狠掐着带土的肩膀,把他和一墙的罪证拉开。
带土感觉肩膀一痛,眼前慢动作恢复正常,眼周的灼热也消失了。
“你干什么!”带土被他拽了一个踉跄。
“先跟我出去。”
“告诉我!这是谁干的!宇智波鼬吗!”带土稳住身形,不愿意跟着佐助出去。他眼里闪烁着似曾相识的仇恨。
“冷静点!”佐助皱着眉说。
“这时候你叫我冷静!”带土反过来按着肩膀上的手和对方角力。
佐助松了些力,对带土说:“除非你想开万花筒写轮眼,而万花筒的终点是永恒的黑暗。”
带土被这个信息砸懵了,一时忘记反抗,被他哥拽回了一楼。
厨房和二楼书房的布局相似,南北两面开窗极其通透,南方向有个类似吧台的窄桌,看不到海,但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他哥去给他煮一壶热水,他就坐在这,背对着他哥不言不语。
不一会,一杯温水放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落进去一小块冰糖。
佐助本人也在旁边坐下,看着月亮出神。
“写轮眼是宇智波一族血继限界的第一个形态,如果写轮眼的拥有者迸发出足够剧烈的情感,就会开启第二个形态,万花筒写轮眼。万花筒会赋予主人两个强力的术,但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会不可避免地坠入黑暗。”
带土看着水杯里的打转的冰糖,问:“所以你会瞎吗?”
“会。”
带土悲哀地问他:“没有一点办法吗?”
“没有。”
“呵。”带土用力捂住眼睛,所以如果他不想瞎,就得一直保证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即使是今天这种情况?
这该死的……这操它亲娘的血继限界!
佐助觉得重点在“两个术”,而带土却只问了“黑暗”。
他继续解释道:“我本来想,应该由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开眼,可是如果提前知道了开眼的条件,就会心生杂念,开启血继会变得困难。也就是所谓的见知障。”
带土喝了一小口水,试图借此平复心情。
“然后我又想,应该顺其自然。如果开了眼,它的力量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如果没开眼,就不告诉你真相,直到某天你需要它……”
“我不该替你做决定的。”
这句话里带着潮气,仿佛坚固的壳子裂开一条缝隙,流露出浓郁的悲伤。
带土转过头看他,但还没看清就被覆上双眼。
“这是我的私心。”
“我希望你……”
覆在双眼上的手离开了,接着他被那双手紧紧抱住,这个拥抱比他的还要紧密。
“……永远不要开眼。”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开眼。这句话一遍一遍回荡在宇智波带土心中。
那一刻,宇智波带土感到一股相似的灼热,不在眼中,而是由心底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