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凝冬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李逢春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受宠若惊,随后转换为厌烦,他朝蒋凝冬摆摆手就要走。
不过蒋凝冬可不打算放他走,他立刻下车跑到李逢春背后拉住了他的手腕。
“走嘛走嘛!去我家吃饭嘛!”开玩笑,那么多的菜没人帮他吃岂不是要放烂。
李逢春被他拉住,停住了脚步,却半天不说话,似乎是在考虑。
见有希望,蒋凝冬赶忙又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做的红烧肉很好吃哦!我老妈说特别香!”
李逢春这个时候才转过头来看他,望向蒋凝冬的眼神中有一丝的不确定,“我不是什么好学生,别的老师都对我避之不及,你真的要让我去你家?”
蒋凝冬听见他说这话,心底有一丝丝的难受。
其实在他眼里,学生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只是有些人在后天的教育中出现了问题。而这样的问题,多数都是可以及时得到改正的,像李逢春这样的,他只是缺少一个可以和他交心的良师益友。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蒋凝冬朝他露出个爽朗的笑容,接着他拉着李逢春来到自行车前,拍了拍车后座,“今天晚饭就去我家吃,等会儿你把你父母电话号给我,我给他们说一声就好了。”
李逢春看着车后座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乖乖坐了上去,“不用跟他们说了,我一个人租房住。”
“哦。”蒋凝冬应了一声,开始踩单车,还不忘再了解了解李逢春的家庭状况,“放假不回家住吗?爸妈应该挺想你的吧?”
李逢春坐在他后面,很久都没有给回应。
蒋凝冬看不见他的表情,突然才反应过来徐宏烈说过李逢春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蒋凝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也没敢再追问。
他没看见的是,这期间李逢春紧紧抿着嘴唇,时不时的皱眉头咬牙关,最后在斟酌出蒋凝冬不是恶意的,才下定决心说起了这个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爸爸在农村老家干活,妈妈……妈妈是个疯子,在精神病院。除了寒暑假,我都不回家。”
“……”蒋凝冬听到这儿手抖了一下,差点儿连车把都没捏住。他想了半天要怎么安慰下李逢春,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逢春能平平淡淡的说出这话,想必已经很习惯了。
接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再多余的言语,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蒋凝冬把自行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车库后,就领着李逢春往里面走。
可李逢春走至大门口时,却又停住了脚步,他朝内张望了一会儿,居然羞涩的红了脸颊,“这么高档的小区,我能进去吗?”
“啊?”蒋凝冬听见他的问题都愣住了,过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话中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呀?”蒋凝冬被他逗笑的同时心里也酸酸的,他怕李逢春多想,便直接上去拉住李逢春的手带着他走进大门,“进个门而已,还分什么三六九等吗?”
其实他家这片区不算什么高档住宅,只不过因为户主多数是他们家这种高知家庭,所以修建的特别高雅,来来往往的人也都穿戴整洁。
李逢春虽然长得很干净,但身上穿的却是皱皱巴巴的陈年衣裤,也难怪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这也说明这孩子内心极其敏感,怪惹人心疼的。
刚进家门,蒋凝冬照例先给了老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哟小冬冬呀!妈可想死你了!”老妈乐的跟久别重逢了似的,其实也就今儿早上班前才分开。
蒋凝冬朝老妈笑了笑,虽然她今年都四十二了,但她总跟个小孩似的喜欢黏着儿子,蒋凝冬也乐意宠着她。
“妈,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学生,李逢春。”蒋凝冬放下手里的菜,把还愣在门口的李逢春拽了进来,“这我妈,你叫她蒋阿姨就行。”
“阿姨好。”李逢春面无表情,嘴上客套了一句。
“哎呀!”蒋茉香一对上李逢春的脸,就惊叫了一声,还忙不迭的伸出手要去摸李逢春的脸,“这怎么了?被人打成熊猫了都?”
蒋凝冬汗颜,老妈总这么咋咋唬唬的,就算人家被打成肉饼了也不能这么说啊!多不给人面子!
果不其然,李逢春在蒋茉香的手就要伸到脸上的时候躲闪了一下。
“饿了吧?”蒋凝冬赶忙插到两人中间,扳住老妈的肩膀就往里面走,“你先坐着看会儿电视吧,我很快就做好饭。”
李逢春在后面带上门后,提着菜下意识的跟在了往厨房去的蒋凝冬身后。
不过他并没有成功,就在他要踏入厨房的时候,坐不住的蒋茉香一把拉过他的手腕,还笑的一脸灿烂,“小帅哥你过来,阿姨帮你涂药,让小冬冬一个人做饭就行啦!”
已经进了厨房的蒋凝冬都要无语死了,他知道老妈一向喜欢对着帅哥流哈喇子,年轻的时候她就是被老爸惊天地泣鬼神的帅脸骗到手的,不过现在都已经是半老徐娘的人了,咋还改不掉这坏毛病呢!
“妈!你别吓着人家!人家还未成年呢!”他立在厨房门口朝客厅吼了一句。
“做你的饭去!”蒋茉香朝着厨房门口探出来的脑袋白了一眼,然后又笑眯眯的对上李逢春,“别怕啊,我可不是什么怪阿姨!”
李逢春被蒋茉香拉着坐在她旁边,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我听小冬冬说你受了欺负,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啊?”
蒋茉香用棉签沾了药水轻轻点涂在李逢春的额头上,换上了一副关爱晚辈的面孔,这才让李逢春放下心来,任由她给自己涂。
犹豫了一会儿,李逢春才吞吞吐吐的说话,“他们跟我一个村的,自己不学习没考上高中,就说我爸爸贿赂了校长。”
“啊?”蒋茉香惊的长大了嘴,“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啊!”
对啊,他们凭什么,李逢春也想知道。
“校长为人正直!怎么可能接受贿赂!”蒋茉香这句话一出口李逢春都哑口无言了。
他本来以为她是替自己感到愤慨的。
见李逢春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蒋茉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她连忙改口,“当然他们这么说你也不应该!自己不努力还嫉妒别人!那你告诉你班主任了吗?他有没有警告过那帮人?”
“呵呵。”李逢春冷笑了一下,徐宏烈会帮他教育那帮人?
不可能的,他巴不得他们把他打死,打到上不了学的程度。
蒋凝冬做好了饭,喊了好几声端菜都没人进来。
他好奇的朝客厅望了一眼,才发现老妈正握着李逢春的手blablabla呢,而李逢春则是一副想逃逃不掉的无奈表情,此时正睁着大眼睛朝蒋凝冬发射求救信号。
蒋凝冬叹了口气,对着李逢春招了招手,“过来,端菜。”
李逢春接收到蒋凝冬的解救信号,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进厨房。
“你爸爸呢?”就在蒋凝冬把盘子递给李逢春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
蒋凝冬愣了一下,没回答他。
“你家里的照片里只有你和你妈,你爸爸呢?”李逢春又问了一句。
“……”
蒋凝冬觉得李逢春看起来不像是会有这么多问题的人,今天他的话属实有点多,不过这是好事,说明他对着自己敞开心扉了。
想到这儿,蒋凝冬也不忍打击他的热情,“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妈离婚了,那之后他再也没回来过。”
“为什么?”
“……”蒋凝冬沉默了,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
在他六岁前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一直都是很恩爱的,可是突然有一天,妈妈说爸爸提出了离婚,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跟爸爸见过面。
见蒋凝冬半天不说话,李逢春也没再追问,不过他居然笑了出来,“看来我们也有相似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蒋凝冬觉得他这个笑容有些庆幸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李逢春一直低着头闷白米饭,蒋茉香见了可着急的很,不停的给他碗里夹肉。
蒋凝冬无奈的摇摇头,平时他老妈夹肉的对象可是他这个好大儿,果然是有了小帅哥亲儿子也得变成捡来的。
饭毕后,李逢春要走,蒋茉香更是不叫走,说家里客房多得是,随便你睡哪一间。
李逢春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要如何拒绝,半推半就的也就留了下来。
晚上,蒋凝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此刻睡着个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神秘的人儿,他觉得有些问题要是不提出来往后的日子里他都别想睡的香了。
拿定了主意,蒋凝冬下床,偷偷摸摸的来到客房门口。
“你睡了吗?”蒋凝冬轻轻敲了敲门,门立刻露出一条缝。
“进来。”李逢春虽然还没成年,但声线是很沉着富有磁性的那种。
蒋凝冬推开门,就见到李逢春盘腿坐在床上,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本书在看。
“哎?哪来的?”蒋凝冬疑惑,走进去合上了门。
李逢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脑袋继续看书,“你书房里的,我看是高二的课本,就好奇拿来看看。”
“啊?”蒋凝冬惊讶了,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好学。
哎!不对!不是说这小子是个傻子吗?他看得懂?
想到这儿,蒋凝冬觉得自己要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疯了,他立马一屁股坐上床沿,从李逢春手里抢过书本。
“这道题你会做吗?”蒋凝冬指着上面一个让高二生都会闻风丧胆的题目。
李逢春皱了下眉头,平静的从他手上拿过书,然后拿起床头上的笔刷刷的写起来。
“喏——”三分钟后,李逢春把书又还给蒋凝冬。
蒋凝冬睁着一双眼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遍后,目瞪口呆的看向李逢春,“这你都解得出来?是不是提前查过?”
这题他第一次解都耗了十分钟,这小子不是提前查过还能是什么??
“嘁——”李逢春白了他一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躺倒,“小儿科,还需要查?”
“啊?”蒋凝冬此时更是满头的问号。小儿科?这人难不成还是个天才?
“喂!”蒋凝冬推了推他的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别人面前装成傻帽的样子?”
李逢春听见他这话,睁开了刚闭上的眼,直直的盯着他看,过了许久后,他直接摊牌了:“是啊,你要去告诉徐宏烈吗?”
蒋凝冬懵了,他的第一念头是好奇李逢春本来一个挺聪明的孩子,为什么要装傻,而不是要把他装傻的事情公之于众。
他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蒋凝冬叹了口气,他伸手从李逢春鼻梁上取下笨重的眼镜,折好放在床头,“晚上就不要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李逢春似乎对他这个反应很是惊讶,一直盯着蒋凝冬发愣。
蒋凝冬也望着他,这个孩子其实生的很好看。眼镜取下来后,能很好的看清楚他生了一双清冷又含情的内双丹凤眼,鼻梁也高挺的很。
“爱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要过度了,适当的放松放松。”蒋凝冬朝他笑了笑,然后起身就要走。
“喂!”没想到李逢春反倒急了,他一下弹起上半身,本想伸手去拉蒋凝冬,但他忍住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装傻吗?”
蒋凝冬停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微笑着望着他,“那你想说吗?”
李逢春咽了一口唾沫,其实今天他说话的量已经超出他以往一个星期的量了,但他不知道怎么了,面对蒋凝冬时,就是有很多的话想说。
他在心中思考了很久,最后把这种感觉归类于一种被关怀、被重视的需求,就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感受在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想说。”李逢春只说了两个字,但眼神里散发出的光芒已经要把蒋凝冬闪瞎了。
蒋凝冬没忍住噗嗤一笑,再冷漠的孩子终究还是需要被关注的嘛!
于是他又坐了下来,“你说吧,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