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着檀木的潮湿气息传来,曲清雪想翻身,却发现空间狭窄到抬手就能碰到顶端。
黑暗包裹了一切,她抿住唇,没有尝到丝毫腥气,连鼻腔也通透了。
灵力没恢复,她无法离开,原身被魔兽分食的惨象仍历历在目。
像是误入了什么恐怖电影,逃亡时被人扯住腿拖回。
再想就不礼貌了。
她把这些想象归结为这里的空气不流通,大脑缺氧导致的。
有“沙沙”的脚步声靠近,每一步都与她心跳敲在一块。
“我是让你把姐姐请来……”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她捂住嘴,连气也不敢喘。
“你居然把姐姐藏在这里?姐姐身体不好,就算你用妖力修复了伤口。”
曲寒的每一句话都夹杂着古老低沉的兽语。
她回忆晕倒前的那一幕,这样的方式也能算请?
曲清雪蹙眉,愤愤踹了两下底部,“曲寒,滚过来开棺。”
事实证明人在生气的时候是很难保持人设的,尤其是在旁人面前。
“姐姐醒啦!”
头顶“咚咚咚”的声音很规律,与她急促的呼吸频率截然不同。
“连透气口都没有,你真想为我收尸啊?好弟弟。”
缺氧状态下,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她嘴里蹦出。
曲寒又敲了两下,“姐姐,棺材本来就没有透气口。”
“难为姐姐在里面如此惦记我,我也很想姐姐。”
说话的口吻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简直与她认识的曲寒完全不同。
幸好,他们也不算相识。
魔兽伪装的?她面色一白,被这个猜想吓得拽紧袖子。
但就曲清虚这个元婴期而言,不可能看不穿。
曲清雪默默叉掉这个想法。
突然间,弥漫的尘埃涌入口鼻,她整个人从底部滑落。
落下的一瞬,一个冰冷的怀抱迎了上来。
“疼……”她眼眶湿润,淬了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他。
曲寒微微一怔,旋即眼中漾笑,“哪里疼?我给姐姐吹吹。”
冷气漫上,曲清雪的脸被他用掌心贴着,来回摩挲,脸上很快晕开两团绯红。
“很脏吗?”她意识到了什么,指尖淡紫色的灵力还未凝聚便消散了。
“有点。”曲寒转而勾住她想施术的手。
她现在的样子似乎刚从灰泥里滚了一圈,脸上、身上……灰蒙蒙的,如今乖巧地缩在曲寒怀里,像只野够了终于舍得回家的小猫。
她用湿漉漉的眸子望他,“你真的没有灵力?”
曲寒垂眸,视线停在二人交握的手,唇边噙起一抹笑,“应该有吧。”
“哦。”她失落偏头,一道小巧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他害我至此?”
“姐姐好聪明啊。”他夸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才是罪魁祸首。”
曲清雪就不紧不慢从他怀里爬起,悠悠挪着步子朝角落去,她小嘴一撅,眼中的水雾漫得更厉害了。
她站在角落,动了动发麻的腿,看见曲寒满懒懒倚在她睡过的棺木,“不小心让姐姐听见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灭口?她心中一紧,被脑中闪出的词惊得腿更麻了,只好蹲下身,揉了揉腿。
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玩意,他饶有兴趣走来,逼近缩成一团的她。
“阿寒长的很像吃人的凶兽吗?为何姐姐不敢抬头?”
一瞬的恐慌早已散去,曲清雪抬眸,漫不经心地应道:“怎么会呢?阿寒的容貌世所罕见,天下无双。”
“个子和本事都长了,也学会逗姐姐了。”
她起身拽住曲寒的衣领,一个旋身将人抵在墙角。
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袭来,她喜欢,便贴近了些,指尖轻按他滑动的喉结。
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她唤出灵器,他必死。
“这是哪儿?”
温热气息落在耳畔,他白皙的耳尖泛起异样的红。
昏暗光线下,她瞳中熠动的冷意愈发明显。
“墓室。”
“谁的?”
“我的。”
话题戛然而止,修仙人的压力都这么大吗?
“能理解。”同情之余,她看向面前的棺椁,“所以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曲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稍微扬,“不够,姐姐若是下葬,合该与我一道。”
“我怎么舍得让姐姐孤零零地睡在这呢?”
大可不必这么超前,她少说还能活个百年。
细微的兽语趁着空档传来,相柳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惊扰到谈话的人。
“它在说什么?”她松了抵在曲寒喉间的手,好奇看向这头追了自己十八座山的凶兽。
曲寒轻笑:“他说姐姐很漂亮。”
“还说……吉时已到。”
呼吸沉稳,脸色红润,在她身旁几日,曲寒明显被养的很好,半点看不出是要入土的人。
“你确定是现在?”她疑惑。
“不是这。”
他在石壁摸索着,另一侧的大门缓缓开启。
烟尘四溢间,曲寒的身影早已钻入甬道。
曲清雪犹豫了一瞬,跟着他七拐八绕走了许久,中间被尘味呛到只能用灵力隔出一道阵。
看见主室门时,她眼前一亮又一亮,“寒玉门……”
还是整块的寒玉,肯定能换很多高品灵器。
《异宝志》中记载,寒玉诞于极北之地,百年形成,多为极北寒州修仙世家垄断,故寒玉难存,有价无市。
也不知道能不能整面装进师姐送的储物器里。
“姐姐,里边还有。”
似是看穿她所想,曲寒拨动阵法核心,寒玉门顷刻间化为虚无。
室内很空,只放着一椁玉棺,整座主室都由寒玉堆砌而成,方家都造不出如此奢侈的墓。
“可以整个带走吗?”
一个不小心就说出来了,曲清雪努努嘴,偏头去看寒玉棺。
他眼神玩味,“是姐姐的话,当然可以。”
不过片刻,灵气御体就不管用了,进来的位置成了一堵墙,她缩在角落,与瘫在一旁的相柳面面相觑。
寒玉铸成的密室如同天然冰窖,她被冻的缩在角落不停往手心呵气。
曲寒垂眸默然,站在棺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会记得我吗?”
他抬头,闪动的灰眸如被烟雾笼罩,叫人看不清情绪。
曲清雪想起初见时,那个脏兮兮的小孩,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清澈的光。
后来他会亲自为她熬三个小时的药,在她生病时守在床头……
是个好人。
她在心中下了判定,“会。”
“那就好。”
曲寒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身体也逐渐虚无,这是修仙者死后灵力回归天地的征兆。
“你真要走了?”
手脚险些被冻的失去知觉,曲清雪眼尾泛红,一步步挪向寒玉棺。
“好感动啊,姐姐是在为我伤心吗?”
玉棺有融化的征兆,像燃烧的蜡,自上而下辟出一道细流,寒玉化的越快,曲寒的身体便越透明。
“并不是……只是这里太冷了。”
还差一些距离
曲清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靠近他,至少分别时,她想好好抱一下曲寒。
霎时间,昏暗的主室里盛满萤光,先是腿再到手。
最后的视线里,曲寒看见她泛红的指尖抚来,他下意识想蹭蹭,唇瓣翕动。
曲清雪看明白了。
——他是说:“再见。”
萤光融入玉棺,阵法彻底解开,绕在她指尖的光芒渐渐黯淡。
棺中的景象彻底袒露,她靠在边缘,目光描摹着棺中人的每一寸。
和曲寒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里边的人五官更立体。
蟠龙玉冠稳稳束住男子的白发,眉间的黑色纹印像一道竖起的浪花;腰间环佩寒玉银穗,交领的衣服露出他颈间的红绿相配的雪玉水纹璎珞。
按理说,这身花里胡哨的配饰与墨衣不太相称,容易让人产生眼前一亮又一亮的抽象感,放在这人身上却异常合理。
“脉象虚浮……”她皱眉,这人还活着。
下一刻,里边的人懒懒掀眼,灰蒙蒙的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好久,不见。”
他慵懒抬手,借玉棺双璧坐起,语气悠闲的像在喝茶,全然不像个诈了尸的。
“曲……”他喉中一涩,适应片刻后,一字一顿地喊出她的名字,“曲清雪。”
“你们是什么关系?”她垂眸,修长指节扣上他白玉似的颈。
他唇边噙起一抹柔和的笑,偏头问她:“很重要吗?”
“重要。”
“他是……”察觉到颈上的力道悄然加大,他收起笑,“是我的一缕神魂。”
神魂?
曲清雪松开手,动了动僵硬的手腕,“为什么寻我?”
“想寻,便寻了。”
他从棺中站起的那刻,她发现自己异常渺小。
闲来无事时,曲清雪量过,她这具身体怎么着都有165,如今却只能到他锁骨。
从另一边看,估计能完全把她遮住。
“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一圈,室内除了寒玉,再无其二。
“咳咳……没什么,他既是你分神魂所化,你总该有名字了吧?”她摇头,喉中漫上腥气,唇角溢出的猩红一滴接一滴落到浅色纱裙上。
就在曲清雪头脑发昏,险些栽进棺中时,一股力量托住了她的腰。
他斟酌道:“若想唤作曲寒,未尝不可。”
“你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林霁寒,你依旧可以唤我阿寒。”
“嗯……”曲清雪被冻的意识模糊,连回应的气力都没了,余光只能瞥见对方灰沉沉的眸,不消片刻便昏了过去。
他垂眸,看着怀里昏睡的人,明明室内寒气弥漫,却怎么也压不下他眼底的热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姐姐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