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炮灰不好当 第16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天微亮，掠过的鸟雀在窗外叽叽喳喳嚷个不停，曲清雪忍着倦意望向窗边，等了半响，并没有看见自己期待的人。

一道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她翻了个身，径直扎进棉被，“你怎么回来了？”

“王家今日发丧。”

曲清雪再度钻出，窗棂透出的光被眼前的高大身影遮挡。

她昏沉的记忆里闪过几个片段。

一是宋解语临走前说的珍重。

二是方少凌身上的香火气减少。

“带我去看看。”她格外平静，当即穿好衣服下床。

二人慢悠悠走至王家时，人家恰好在钉棺。

“怎么死的？”她不动声色地站到王二身侧。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顺带瞥了她两眼。

“吊、吊死的，兴许是觉得有愧吧。”

王二含糊其辞地回应，目光随着棺盖上坠下的铜钉而闪烁。

她眯起眼，越过他的视线落到泛红的铜钉上，“什么时候死的？”

镇钉上抹了狗血，一共七颗，到底是为了逝者安息，还是让王家人安心，这就不得而知了。

“昨日辰时发现的。”他搓了搓掌心的薄茧，“家母得知此事时，都哭昏了。”

她百无聊赖地扫了堂内一眼，末了瞥见他手腕上的红痕。

“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二神色微变，猛地将手缩回袖中，“这不是昨日想给家母炖鸡汤吗？不小心挨了一下，我先走了，这个点也该醒了，真是的……”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曲清雪脸上笑意愈寒，像是结了层薄冰，将笑冻住了。

“他若同你一般，愿意费些心思骗我，我便会信了。”她垂下乌睫，“去趟沈家吧。”

林霁寒的目光从她掌心回拢，落到她轻颤的睫羽上，似振翅的蝴蝶，下一刻便要飞离他。

她忽然抬头，眸中满是纠结，“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他俯身勾住她的腰，将眼底晦暗一一压下。

日渐移，太阳聚上顶时，二人才悠悠而至，本是可以快些的，但曲清雪不想，特意让他慢了步子。

沈氏眼眶通红，眸中有恨、有恼，唯独没有泪，曲清雪头一次见她默不作声，这感觉很是新奇。

“林大夫！你来看看，你帮我看看阿弄，他是不是病了？下午晕过去就没有再醒来……”

林霁寒刚入门就被沈父请去验尸。

他只是扫了一眼，“可以准备后事了。”

沈父两眼一闭，当即昏了。

“怎么死的？”她搭上沈弄的脉，只从尚有余热的躯体中窥出——新鲜的，没死多久。

门外一阵嘈杂，曲清雪隐约听见什么，庙损了，看着要塌……

沈家住得离土地庙不远，总有上香的村民路过此处。

“心悸。”他不咸不淡地探了脉，落在门外的目光不自觉地溜上她的脸。

心悸？

她眉峰一扬，当即决断：“去土地庙，我还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眉头轻皱，暗沉的灰眸像蓄了几层乌云，“不会。”

幸而离得近，她遛个来弯就见到了庙檐一角。

走近些看，便会觉身后晃过阵阵阴风，隐隐还能听见仓惶逃离的“吱吱”声。

乡民们擦拭着结网的泥塑，一时间尘土四溢，她连忙退了出去，转而跑到上次闲谈的角落猛地咳嗽。

鲜红的血液绽在草叶上，一点一滴绘成盛放的春花。

一道阴影落下，挡住了空中坠落的炽阳，林霁寒执伞而立，从血花中收回视线，透过伞下的天色凝视远方。

曲清雪抬手一抹，唇边聚齐的血渍向脸颊晕开，在她脸上也种开了花。

二人就这般静默至明月高悬，一个站，一个坐。

她摸了摸身下那件几乎与草叶融在一块的外衫，缓缓抬眸，“还是很硬。”

片刻，她又抱怨道：“而且我腿麻了。”

林霁寒低头看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去庙里看看？”

还没抬头，她就落进了一个不带温度的怀抱里。

再次回到庙中，原本缺了角的屋檐已被修复，就连泥塑都新了几番，在月色下透出一丝诡异的光。

她试探性唤道：“方少凌？”

回应她的只有拂过发丝的夜风，曲清雪抻了抻腿，从他身上跳下。

她巡视着庙中的每一寸，忽然瞥到一只偷吃贡品的老鼠。

她气昂昂踏出几步，老鼠“吱吱吱”地跑开了，留下半个苹果。

林霁寒倚在门边，唇角勾着淡淡的笑，看着玩的正欢的一人一鼠。

寂静的黑夜里，一道微弱的气息在泥塑附近显现，她顺手丢下苹果，绕着泥塑走了一圈。

“方少凌？”她回头，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林霁寒。

他摇头，“是道神魂，新的。”

新的神魂？曲清雪疑惑抬头，白皙的指尖落在泥塑上，“有办法让他回应我吗？”

他低头，弯腰凑近泥塑旁的小人，淡笑道：“又是欠着？”

她犹豫了一下，掰着指头清算自己和他的陈芝麻账。

真的挺多，甚至欠习惯了。

曲清雪皱眉，“等我回了天渊宗，肯定还上。”

“不急。”

低沉的声音掠过耳畔，她听见他说：“你多欠些，我便能提醒自己，这世上还有一人记住我。”

这种“记”法，要她是债主，恐怕连睡觉都不安稳。

她扬起唇，琥珀似的双眸似要绽出两朵花，“那就麻烦林哥哥啦！”

不多时，塑像上缠了一团与黑夜相融的雾，其中嵌着几缕红丝般细碎的暗光。

看见猜想成真的这刻，她的风平浪静只浮于表面。

幸好没有得罪他。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视线滑到了他施术的右手，分明的青筋参杂在白皙的表皮，这只手曾在黑夜拥抱她。

霎时，一道削瘦的人影在黑暗中凝出实体。

曲清雪目光一凝，眼眶泛起雾气，“宋姐姐？”

“曲妹妹。”宋解语勾唇浅笑，“我还以为，我们会在秘境外相见。”

所有线索抽丝串联，曲清雪心中已有答案。

“是不是他用神魂保你化灵，又用这百年功德供你成神？”她问。

“正是。”宋解语眼角早已润湿，看向林霁寒时目光一顿，迅速低头。

“方少凌总不可能仅凭一人之力将自己供成神，以及他为什么保下你，这还未可知。”

没有信众是无法凭空造神的，曲清雪越想越不对，还有很多疑点尚未知晓。

修仙界成神只有两种方法：

1.修炼个千百年证道，也就是俗称的飞升，期间还要经历九九雷劫保证灵魂不灭。

2.善缘无数，有信众立庙，以信仰供养，这类神虽神力不高，但若伤之，容易遭天谴，背的债足够把你八辈子压死。

曲清雪的余光不由得瞟向身侧，宋解语刚才不是在看她。

她目光一转，视线顺着翻动的袖影往上攀，落在他扬起的淡薄笑意里。

“说说看，还瞒了些什么？”她眯起眼，眸中跃动着好奇，指尖摸着手腕上苏红缨送的储物镯。

他蹲下身，将人勾进怀中，“我所知晓的，都说了。”

“没诚意。”她撇撇嘴，故作委屈地垂下眸，“都是我自己寻来的。”

早在第一次进庙时，她便觉得不对，他突然上山截自己，那会曲清雪并没有细想。

后来在沈家，他用灵力替她遮掩，还消了她的记忆。

只是有一点不明，曲家供神，让林霁寒入赘供奉，这件事她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不想让她供奉，为什么？

“以寿命为奉，才能这么快供出一尊神。”

似是看出她所想，林霁寒主动解释：“方少凌帮过曲家先祖，但你母亲不舍你耗寿元，便早早收我为徒，赘入曲家替你。”

他声音清润，说话不疾不徐，看向她时，眸中盛满盈盈流光。

“我的结局应不止于此吧？”她皱眉，再度陷入思绪中。

曲清雪想起了什么，“苏家大嫂？”

他牵动唇畔，“是。”

仿佛想通了一切，她抬起的眸多了几分灼热的颜色，“你并不打算在偏远小镇长留，更不会履行对曲家的承诺。”

“按秘境之主所设，应是这般。”他淡淡点头，曲起指尖，在她白皙的脸颊留下一抹绯色，“不过，我并不打算续这一段剧情。”

可以提前离开了？

曲清雪雀跃抬眸，看向对面，“宋姐姐，待会可能还得委屈你一下。”

“什……”

顷刻间，黑气凝固在宋解语身上，她无力地撑开双眸，来不及问出的话化作扬起的唇。

曲清雪含笑看他，唇角肆意扬起，“其实……”

她忽而眉头轻蹙，咳了两声：“你除了不说实话，爱针对我以外，都挺好的，希望下次重逢，你我已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笨的人也明白，这是告别。

“这些，我不爱听。”林霁寒轻轻拥住她，私心里却想紧一些，最好能将她融进骨血，不再离别。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想太痛苦。”

在这里，她曾有那么一瞬放弃了噩梦带来的紧迫感，倚在窗边看风吹竹动会有，被他抱在怀里也会有。

林霁寒提溜着她的后颈，将人放至臂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嘴角噙笑，眸中掺杂柔柔月色。

黑雾圈起这座小小的土地庙，也将曲清雪和他捆在了一起。

她有些看不清周围，唯一的感触就是耳边落下的余热。

“不过……这就又算欠我一回了。”

再往后，她跌入了无尽的黑暗，昏昏沉沉，如无根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