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祎抓住了毽子,“别踢了,我们……打木板球吧。”
罗易那屋子可能住过什么体育健将,堂厅后面,体育器材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围棋象棋行商棋等众多棋类,选项极多。
“也行。”罗易觉得踢不到毽子有点没面子,木板球她了解的更多。“那就打球。”
一人手持一个椭圆形带手柄的硬木球拍,球是实心的皮子球,比拳头稍小,弹性非常好,手持球拍的两个人相隔八步远站定,轮番击打此球,一方接不到球时另一方记一分。
罗易的木板球比她的踢毽子能力强不少,韦祎稍微放水,二人就可以打得有来有往。
木板球的赛制着实冗长,只有一方高出另一方二十分的时候,才算胜利,打满场可谓是“大战三百回合”。
正和韦祎的意,剧烈运动这么长时间,没人能立刻睡着。
打到差一个时辰子夜,院子旁边的回廊台阶上出现了柳爚、栾凤夫妇,他俩刚回来,夜已经深了,不麻烦厨师去开火做正餐,侍女煮了两碗宽面条,用大海碗装着,盛高汤打个鸡蛋花做汤头,烫几片绿莹莹的菜叶子放在碗边,每碗里再切一大块煮得耙软酥嫩的酱卤肉,点缀一勺油泼辣子,坐在台阶上,一边看韦祎和罗易打板球,一边吸面条。
罗易趁着韦祎跳上房捡球的时间,跟这对郡守夫妇打了个招呼。
“不必客气,你们玩着,我们吃着。”夫妇二人表示。
“这个球算你输的,把球往天上打,谁接得着?”韦祎抛一抛好不容易在瓦片里找出来的球,罗易输球就该自己发球了。
“就当是我让你一个。”罗易不甘示弱。
等柳爚栾凤夫妇吃完了面条,罗易和韦祎也终于结束打了接近一个时辰的球局。
人变多了,“明天十九,是休沐日,灵均,爚姐也来一把?”韦祎提议,大家都别想睡。
“这个我是玩不成,最近写字多了,伤了肩膀。”栾凤摇头。
因为是朋友,也是亲人,四年未见,用不着寒暄什么。
“我记着这屋有行商棋,正好四个人,开一盘。”柳爚非常想和罗易多接触一会儿,看看这姑娘何许人也,准弟媳啊!
行商棋是多人一起玩,存在郡守府这套棋制作精良,是个大漆盒子,光是盒子就造价不菲,专门用来装行商棋。
里头有格子似迷宫的大棋盘,一人拿一个颜色的人形棋,用同色的骰子,旁边一摞木卡片,一大堆筹码。筹码分作四等份“本金”,轮流掷骰子,按照点数向前走,若落脚处棋盘格子是白色则下一人掷骰子,若棋盘格子是红色则摸牌一张。
遭遇强盗——损失三成财产,则扣除三成的筹码归到空盘里;乘车前进——前行三格;请客做东——给其他玩家每人一张筹码;大赚特赚——空盘中所有筹码归此玩家……牌令花样百出,不胜枚举。
所有人走完一整圈棋盘,谁剩余“财产”筹码最多,谁获胜,按钱财分名次。
纯靠运气玩,不费脑子,韦祎和罗易欣然接受。
众人围桌坐定,先玩了一把熟悉熟悉。
罗易大获全胜,不仅获得的“钱财”最多,而且第一个到达了终点。
“我们再来!”柳爚撸袖子提议,“单玩筹码多没意思,押几两银子当个彩头!每人出十两,一局输二两,非要让谁先输光今晚才算完。”说罢,自己先从钱袋里摸出了十两的银锭子响当当放在桌面上。
柳家姐妹在家里时,常常摆牌局去赢柳卞的彩头,摸银子来押,轻车熟路。
十两银子够京城市井人家一个月花销,偏远的农户花得更少,有十两银子,一整年都不用愁了。但对这群人来说,才十两,只是拿来玩玩的小钱。
“你在家里揣着这么大块银子,不嫌沉?”韦祎惊了,他袖子里有些碎银子,留着当暗器用的,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押上。
他们在罗易的房里玩,罗易转身就在妆台匣子里抓了一把银豆子堆在桌面上。
栾凤身上没钱,出门去书房里拿了十两银子,返回来玩。
玩的样子不算斯文,袖子撸起来,还踩着凳子,掷骰子的劲儿很有草莽风范。
叫侍女去拿来了一坛酒,除了韦祎行军途中不能喝,罗易、柳爚、栾凤都拿了大盅喝上几杯,韦祎去叫了一壶甜凉茶倒进自己的酒盅里应景。
“该我了,”栾凤拿起骰子掷在棋盘上,是个三点,代表栾凤的红色小棋往前走了三步,停在红格子上,摸牌,摸到个“散财保命:后退十步或损失一成筹码”,栾凤如今落在最后面,再后退可赶不上了,只好拿出十分之一的筹码放在了空盘里。
下个就是韦祎,走一格,摸牌:“以静制动——轮空两回合。”
放屁吧以静制动,轮空两回合说不定都有人要到达终点了,简直是最差的一张牌!
罗易笑出声:“没有,最差的牌是:按兵不动——轮空五回合,直接输掉!”
接下来是罗易,站起来掷骰子。
敲门声响起,自然应该“轮空两回合”的韦祎去开门。
张丙乙站在门前:“报告!所有人都已经归队!”
才想起来这回事,看一看月亮,应该正值子夜,“噢,好,你也回去休息吧。”
屋里亮着灯,张丙乙不用故意去看就能看见里面的景象,迟疑着问:“中郎将,您在赌钱喝酒吗?”
韦祎也回头看了一眼,棋盘、骰子、银子、酒坛子、三个踩着凳子浑身酒气的人,百口莫辩。但他也确实在赌钱啊!
“全银子局,玩得还挺大。”张丙乙小声补充。
“其实是他们三个在玩,我旁观。”韦祎扶额。
屋内三人一阵拍桌爆笑。
张丙乙丝毫不信:“原来是这样啊,那空着的椅子上是谁啊?”
“别看了,你什么都没看见,记住了吗?”韦祎色厉内荏。
“得令!末将一定不告诉别人!”张丙乙溜了,韦祎还追在后面:“我没喝酒!”
下午刚叮嘱了所有校尉不准去喝酒赌钱,当晚就被抓自己赌钱,韦祎觉得很憋气,“我说的是不让去赌场,我确实没去赌场!”
“好了好了,别气了,也就只有你才会在乎这种事,将官以上,有几个遵规守纪的?”罗易安慰他。
“正是,将官犯纪律谁敢管?你容他们管你,才有这么一回事。”栾凤也笑。
韦祎觉得这话罗易说还成,从栾凤口中说出来怎么有点怪,刚想问,罗易拍韦祎一把:“栾大人投了个白格子,不抽牌,没钱拿,还捏着骰子呢?子隽轮空两回合结束,该掷骰子啦。”
“对啊,我成了最后一名了,至少要投个六点才成。”上个话题混过去了,众人继续玩牌。
总体来说,是栾凤和韦祎输得多。
“别喝那么多,明天虽然是休沐日,下午还是要带上法曹去案发现场再看看。”栾凤多喝了几杯,有点红脸,柳爚状若无意地出声提醒。
栾凤放下了杯子:“今天子隽带了新夫人来,好久不见了,多喝了点。”
“说胡话呢,那是罗姑娘。”柳爚往罗易这看过去,“逸希别介意,他这是喝多了。”
“无妨,承蒙栾大人和夫人玩得尽兴,我也不是面皮薄的人,一句玩笑罢了!”罗易笑盈盈。
他们两个怎么了?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只剩下二两银子,再过一会儿该出太阳了,就算是我输光,我熬不过你们,你们玩着,我回去睡了。”栾凤站了起来,剩下的二两银子也不记得拿,要出门去了。
柳爚坐着不动,罗易当然要站起来相送。
他哪根筋不对?韦祎跟着站了起来,想拦住他,是不是公事上不顺心,聊一聊也好帮忙。
罗易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看罗易,眼神发问:你踩我干嘛?
罗易先去门口把栾凤给送走了,才回来,眼神回答:别说话就对了。
桌上剩了三个人,重新坐定,“好久没凑齐人玩这棋子了,今天可算让我赢了点银子。”
她赢的银子都是韦祎和栾凤输给她的,罗易也赢了一点。
“现在,该聊聊你们两个了,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罗易把东海郡的事情讲得声情并茂。
当柳爚兴致勃勃去问有没有提亲、何时办酒席,罗易接着说:“只是朋友相处罢了,我们还没有那个意思。”噎到柳爚,“唔,逸希你这前因后果的逻辑与你们家少主有一拼。”
又问了罗易的生意,罗易的生意精彩多了,两位女中豪杰惺惺相惜。
韦祎终于插上话:“灵均是不是遇到什么疑难案子了,有些闷闷不乐。”
“他的疑难不是案子上的疑难。”柳爚惊讶韦祎竟然看得出来,韦祎最近神经敏感得很,又有罗易在旁边,不像少年时那么迟钝。
“政务上有疑难?”
喔,小祎还是那个小祎,也不怎么敏感,柳爚想,不是案子上的疑难就是政务上的疑难,够单纯。
“好了,能有什么大事,今天玩得开心,不提那些坏事。”柳爚也要告辞出门,“你们歇息,我也回去睡觉了。”
罗易和韦祎送她到外面的院子中。
柳爚站在院中迟疑了一瞬间,转身向前面正堂的卧室走去。
跟着罗易回到了罗易的卧室,“怎么着,还熬夜不够?”罗易发觉身后还跟着一人,问他。
“我现在可清醒了。”
“当然,你喝了提神醒脑的凉茶,一大壶。”
二人动手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停当,有值夜班的侍女把酒坛子酒盅都拿走,擦了桌子。
“你刚才为何阻止我问灵均?”
打断第一次韦祎也许不觉得,打断两次还察觉不出是傻子。
罗易在刷牙,嘴里含着漱口水咕嘟咕嘟,一边铺床,漱口洗脸后,迅速地脱了外衫外裤窜进被窝里,没躺下,坐着把自己裹成一个三角粽子,只露出脑袋。
“哎,喝酒的时候觉得身上暖,一旦停杯就立刻觉得寒气上涌。”罗易缩在被子里感叹。
“你是累到了。”韦祎说。
“你知道啊,你知道还要拉着我熬夜?”
韦祎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不知怎么的,因为关系有进展,韦祎现在不觉得靠近罗易的床铺不礼貌,罗易钻进被窝里,韦祎也没有要离开房间的自觉,坐在了罗易床前的圆凳上,“我去给你要个汤婆子?”
“劳驾。”
罗易欣然领受。
有侍女在,不用韦祎干活,去门口招呼一声而已,一盏茶的时间就送来。
等把汤婆子递给罗易,罗易神情古怪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来:“子隽,你还真是正人君子啊。”
“啊?”
“嗯?”
“说正事。”
知道罗易指的是什么,都没有交往呢,韦祎当然没那个意思。
“我送栾大人出去,他往东边书房去了,刚送夫人出去,她却回了前边的正房。”罗易说,“夫妻两个不睡一间房。”
而且,据罗易的观察,这二人刚才坐在台阶上一起吃面条时,侍女还给上了四碟小菜,都是腌鹅脯、蒸瑶柱、红姜这些厨下现成的佐餐菜。
栾凤用筷子夹过的碟子,柳爚就不会去碰,反之亦然,坐下时甚至不靠肩,中间隔着好大一个空。不是出问题了是什么?
“这可不是你描述的神仙眷侣。”
“喔,那确实是出了问题,希望问题别太大。”都发展到了表面上风平浪静甚至可以一起办案、待客、打牌、吃面条,实际上连对方动过的菜肴都不肯碰,问题小不,据韦祎所知,柳爚绝对不是什么使小性子的女人,栾凤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一旦出事就是出大事。
“你,真的身体康健?”罗易突然又问。
这话题还过不去了是怎么回事?
“康健。”
罗易挑眉,韦祎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番,不然标签就上身了。
“与大部分内功流派不太一样,我师门这一派内力的第一宗旨不是对外攻击而是对内自控,耳聪目明,控制体温呼吸和血流速度,逼真地装死。所以……”
“装死。”罗易重复,她懂韦祎的意思了,因为内功修炼流派的原因,韦祎很自然地不会因为孤男寡女就觉得莫名旖旎。
“你看,我现在就没有在吸气,一会儿体温就下降,脸色会发青,我给你表演一下。”
“不用!怪吓人的!”
什么门派会教徒弟们学内功为了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