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丝洋洋洒洒地飘落,已连绵了十余日,将一切都裹进了朦胧之中。
放榜的日子终是到了。
奕宣手擎着一把油纸伞,在大雨中脚步匆匆。
那雨滴被风裹挟着,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
不多时,衣摆便已湿透,紧紧地贴在他的腿侧。
他倒是浑然不顾,满心焦急地向着那面贴着榜单的高墙奔去。
榜单前早已围满了人,奕宣费力地挤入人群,目光急切地在那一个个名字上扫过。
直至他将榜单从头至尾看了数遍,也未曾寻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没有“江去”……
怎会?
他终究是选了柳思生吗?
若是如此,那柳思生会杀了他!
不行,得在柳思生之前找到他!
奕宣只觉心脏猛地抽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去!”他发了疯似的在人群中高呼、寻觅,不放过任何一个身影。
从清晨到日暮,整整一日,嗓子都喊得沙哑。
直至黄昏时分,雨势才稍稍停歇,转而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此时的奕宣,终是在一条废旧的巷子里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江去。
他的身上沾满了泥水,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眼神空洞,抱着双腿浑身发抖,像是在等待早已知晓的死亡。
“江去!”奕宣大步跨到江去身边,蹲下身子,伸手去扶他的肩膀,“江去,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江去见到奕宣,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他尖叫着一把拉住了奕宣的胳膊:“啊啊啊啊……求你,放过我女儿,放过我女儿……她是无辜的,求你放过她……”
奕宣皱眉,甩开他的手,随后立马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冷静:“江去,你女儿没事,无论你如何选你女儿都不会死!”
“骗我!你在骗我!”江去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痛哭,泪水和着脸上的雨水肆意横流,“我回去过……我真的回去了,可是我找不到她们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啊!”
奕宣听闻此言,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双眼圆睁,满是错愕:“你说什么?”
难不成柳思生真的……
江去泣不成声,身体不停地抽搐着:“我本欲放弃……我想带着她们逃,可我没找到……铺子被砸了,我看到了宣王的信,说我若是不回来,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求你们,让我见她们一面,一面就好。”
好啊柳思生,你竟连这些都算上了吗?
还真是太低估你了。
奕宣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伞柄,指节泛白,骨节咯咯作响。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沉,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江去,你当真写了我的名字了吗?”
江去像是被这句话重击到,整个人猛地一愣,脸上的神情呆滞,随后缓缓抬起头,望向奕宣。
他的眼中没了恐惧,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若非如此,又能如何?”
奕宣的心头一松,只觉那长久以来压在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
竟也畅快。
也是,贪生怕死本就为人之常情,更何况是牵扯妻女。
他做出如此决断也终是不负妻女。
他是个好人啊!
柳思生,你的心就不会痛吗?
奕宣抬头,望着这漫天细雨,只求上苍能洗刷这世道冤屈。
不禁发问,何时能还众人初心?
奕宣扶着他的胳膊慢慢起身,长叹一口气:“随我来吧,我先带你去宣王府,你死前会见到她们。”
“多……谢……”
二人一路无言。
宣王府亦寂静无声。
奕宣缓缓推开王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爹爹!”
一声清脆稚嫩的呼喊打破了沉默。
小小的身影瞬间映入两人的眼帘。
是一个小女孩,手里紧紧握着风车,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了江去的怀中。
“棠棠?”江去猛地一愣,待看清怀中之人,顿觉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地,双臂紧紧环抱住她,声泪俱下,“棠棠,是爹爹对不住你啊!”
江棠乖巧地用双手捧起江去的脸,柔声安抚:“爹爹不哭,棠棠很乖的。”
奕宣目睹这一幕,满心疑惑。
江去的女儿?
竟然真的在宣王府?
如此说来……
奕宣忙向屋内望去,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别想了,柳思生没来。”
楚禹悠悠然从屋内踱步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
那人身着布衣,莫不就是曹娘子?
曹娘子眼中噙泪,疾步朝江去奔来,三人相拥而泣。
这怎么……
楚禹倒是一脸闲适,行至奕宣跟前,还冲他挑了挑眉,得意道:“如何?哥哥我演技还不错吧。”
奕宣一时语塞,白了他一眼,反问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禹半蹲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在江去面前晃了晃,戏谑道:“江兄,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种啊?直接在卷纸上明名写罪状,要告发宣王跟国师作弊?”
奕宣诧异,低头看向江去,嘴角竟忍不住浮出笑意:“你竟没署柳无的名字?你写的竟是……还明名?”
“是啊,要不是他柳思生的手能伸到翰林院跟礼部,这种事儿被陛下发现,可不光是掉脑袋这么简单喽。”楚禹将那信甩到江去身上,冷哼一声起身。
江去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楚禹:“要杀要剐请便!王立名不立身,如此终得报应,殿下看这大雨!苍天有眼,**肮脏终将被这清明洗刷,我即始终,我亦不是始终!”
“干什么说得那么视死如归的?我们亲爱的宣王殿下有说过要杀你吗?”楚禹说着将目光落于奕宣身上,“哎哟,真是难办,这可是在宣王府,我怕是想杀,宣王不松口,我也杀不了啊!”
江去闻言愣住,目光僵硬移开,看向奕宣,心中明了:“原来您才是……”
奕宣双手抱胸,略显尴尬地点点头:“之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江去知晓这真相后,脸上并未显露出多少喜悦之色。
这宣王无论谁都好。
不过是一丘之貉。
楚禹俯视他言:“如今江兄已然入局,那便来选选看,是留在宣王府,还是死?”
“为何是我?”江去满眼皆是困惑,“我已然做到这般地步,为何还要留我性命?我本就未曾踏入仕途,想来于你们而言,应是毫无用处,该当弃子。”
“怎会无用?留在宣王府三年,三年之后再去参加春闱,不也可行?”楚禹微微弯下腰,脸上笑意盈盈,“跟随在宣王身边,可比你独自埋头苦读十余载要强得多,江兄,如此良机,可要好好把握啊。”
江去紧抿双唇,沉默不语,将视线移开,转而看向面前的曹娘子。
曹娘子喜极而泣,连连朝他点头:“江郎,宣王殿下是好人,他派人带阿娘来华京治病,也待我跟棠棠如上宾,江郎,是贵人,他是你曾说的贵人!”
江去听闻这番话,抬眼望向奕宣。
见奕宣今日为了寻他,衣衫也被雨水淋湿,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皇子低头,平民高护?
可此前的欺骗又该如何算呢?
奕宣垂眸,似看出江去的顾虑,也是满目歉意:“经此一遭,我知你无法信我,但我是真的很赏识江兄,那日与你分别,你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江兄你说得对,这朝堂之上官官相护早已腐朽,我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开始,想证明给天下人看我能做得到,可我亦是举步维艰,如今又不得不行奸佞之举让国师涉及殿试,此事亦是始终,今后只愿江兄能留在我身侧,做那股清明,使我警醒,我也将助江兄仕途坦荡。”
“我所期望的仕途坦荡,不过是希望有能力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倘若我连站在朝堂之上的资格都没有,又何谈实现这般抱负?”江去挺直跪姿,目光坚定如炬。
随后,只见他行礼,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高呼:“宣王殿下的知遇之恩,江去无以为报,唯愿以微薄之力助宣王殿下造福万民。”
奕宣微微侧过脸,忍不住笑出声来,急忙抬手去搀扶他起身:“有些门客是门客,有些门客是替死鬼,江兄不怕今日之事重演?”
“为民!死不足惜!但求宣王不忘今日之言。”江去推开奕宣的手,又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自然。”奕宣见他不肯起身,索性蹲下身子,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重新认识一下,在下九皇子奕宣,江兄,幸会。”
“草民江去,拜见宣王殿下。”直至此时,江去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说着还不忘看向楚禹,询问:“那这位公子不知……”
“名字无足挂齿,只是在华京闲来无事,顺手帮个小忙。”楚禹双手叉腰,倚在一侧墙上。
奕宣也是忍不住好奇:“正好,这也是我想问的,柳思生许你何好处,让你冒这么大风险淌这趟浑水?”
楚禹摸着下巴故作思索,许久开口,还是带着那一丝玩味:“真要说好处的话,他许诺我助东寻度过大难?虽不知真假,但他说得神乎其神的,我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东寻大难?从何说起?”奕宣起身,面露诧异。
“无可奉告。”楚禹从怀中掏出玉佩,扔向奕宣,奕宣稳稳地将其接住。
定睛一看,正是那白玉令,想来这几日他便是拿着此物调动了城内的影杀。
柳思生就这么信任他?
竟将此物给了他?
心中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是怎么回事?
“东西还你,春闱已过,我不日也该返回东寻。”楚禹说着,抬脚迈出府门。
似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宣王殿下,此路艰辛,待看你走到何处,你我有缘自会相见。”
楚楚宝宝也是好宝宝[爆哭][爆哭]就是嘴有点恶毒
楚禹:“别瞎想,我是真的无聊,有戏上演自然不能错过,正好也想看看国师的手段[捂脸偷看]”
奕宣:[小丑][小丑]“合着半天就我不知道剧本,那我演个屁,柳思生,这事没完!!!”
柳思生:“资本家(me)总是会挑选一个精致但不会演戏的男一号当噱头,男二一般都是实力强劲的,只是没想到他演的太好,直接把你高光抢了,失策失策[狗头]”
殿试明名写罪状告一段落,想知道柳思生怎么偷试卷?(大家不要效仿,这行为不好啊!)
下一场戏,皇子大乱斗来了,看柳思生护小狗怒扇旁人巴掌[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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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在朝堂何谈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