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 第7章 第 7 章

九重至高天，灵气浓郁，彩云悄然浮动，美丽的七色神光静静流淌。

此时，大部分作息规律的神官们正在午睡休息，整个天界一片祥和安静，却有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被吵醒瞌睡的南天门守将韦建浓眉倒竖，正准备呵斥两声。炯炯有神的大眼定睛一看，来人乃花神殿的白烨神官，他不由讽刺道：“不愧是花神殿的神官，真是没礼貌。”

白烨脚步未停，看都没看韦建一眼，直接越过南天门。虽然他的目的地很明确，但也弯弯绕绕地在天界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不过很快，等他踏过前方的石拱桥，再过一个转角，就可到司命府。

白烨正要踏上石拱桥，没有人影的桥上，突然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莫名出现的男子一身华丽神官服，发梢间用于箍发的玉石精致贵重，他有一双月牙形的笑眼，便是不笑，也有三分感染力。

白烨从容行礼，侧身让过拱桥的出口：“小仙着急赶路，不留意挡了幻神的路，十分抱歉。”

织梦薄唇轻抿，扬起亦正亦邪的微笑，却不过桥，反而慢条斯理地停下脚步，一副好奇模样：“无妨无妨，不知什么事让花神殿的白烨神官如此着急？”

白烨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幻神位列天界强者排行榜第三，虽然极其不愿意耽误时间，但还是强忍着情绪再次行礼，“回幻神，小仙已辞去花神殿神职，现在暂未分配官职。”

“噢。”织梦了然：“现在是无业游仙嘛。”

白烨抬眸：“幻神有事不妨直说。”

织梦俯身靠近白烨，细细打量白烨的表情：“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一下白烨上仙，如果想告发某位女神私自下凡干涉人类命运，需要走这边。”他扬起宽大的流云衣袍，露出一截线条流程有力的手腕，白皙修长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正是白烨身后的天界惩戒处。

白烨心神一凛，郑重道：“不劳幻神费心。”

织梦：“白烨上仙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和你爷爷向来以兄弟相称，经常下棋喝酒呢。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称呼我一声梦爷爷不过分吧？对了，你家东海那块地方真是风水宝地啊，不仅盛产美人和美酒，还有清晰的空气，永不停息的潮汐，如果不是最近太忙...”

白烨脸色越来越差，冷若冰霜的脸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实在忍不住打断幻神的话，“抱歉，如果幻神没有别的吩咐，容小仙失陪。”

织梦顿了会，理解地点点头，他主动侧开身子，方便白烨过桥。

白烨与织梦擦肩而过时，织梦在他耳边低语：“倘若她所干涉的人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命运，你还会不会坚持原则举报她？”

“什么意思？”白烨霍然回头。

却见桥上空空荡荡，刚刚出现的幻神仿佛只是白烨的一场幻觉。

司命殿。

司命星君领着和其他星君们一样的薪水，可别的星君按时点卯，到点放衙，唯有他命苦，别说沐休了，就连午间也鲜少能有休息的时候。恰逢这几年，妖魔动荡，人间不太平，司命星君就更忙了。

司命星君时常会遇见让他十分头痛的人类，比如，给某人安排的阳光大道、富贵人生不要，非要突发奇想走自己的路，最终结局凄惨，与其前生积攒的善缘不匹配，也有人因前世欠下的累累血债而安排凄凉人生，却偏偏遇难成祥，跳出框架活得风生水起。

这些不按命谱而行的人类给他的年终绩效扣了不少功德，愁的他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都快变成秃子了。

今日对司命而言，也是普通繁忙的一天，他顾不上午休，正趴在特意定制的超大书桌上，书写上百个人类的临终结局。

此刻他刚刚蘸好墨水，执笔书写一位老妇人的结局，宫殿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一把推开，司命吓得手一抖，一团黑墨落了下去，糊了老妇人的整个生平。一位老妇人的生平被糊，他必须重新撰写包括老妇人在内的，所有与老妇人有亲属关系上下十代的人类命理。

司命：“...”

司命一瞬间红了眼眶，站直身子，怒摔毛笔，“混蛋！混蛋！”

被骂的白烨没有难堪之色，他灵巧地躲开司命丢过来的毛笔，淡定地拱手一礼，“贸然拜访司命星君，小仙实在失礼，事后定当备上重礼道歉。因此事十万火急，请司命星君原谅小仙未提前通报。”

见清来人，司命怒气稍敛，白烨毕竟是东海的太子，多少也要给东海龙王几分薄面，“白烨上仙，你知道我有多忙吗？你看看我，想我以前也是和你一般的翩翩少年郎，自从接手这岗位，你还能看出来我现在正值神仙青年，才两千岁吗？？？”

司命此刻的形象确实不够体面，头发散乱，秃头肥肚，两眼无神，眼袋厚重，说他两万岁都有人信。

“咳咳。”白烨移开视线，直接说正事：“司命星君，我来是想问，如今人间思源国的侯府嫡女赵檬，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问这个干什么？”司命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无精打采的模样消失，双眼瞬间闪闪发光，“我听闻花神殿下化身思源国赵檬正在人间搅风搅雨，你不是已经从花神殿辞职了，怎么还关心花神？”

白烨脸色冷下来，“我是来举报的。司命星君，你司天下人之运数，掌万事物之命理，现在赵檬的命运被改变了，你必须要去处理。”

司命眼里闪过一丝恼怒，没好气道：“年轻人，花神殿下是谁？？那不但是天帝之女，也是天界排行榜第五的强者，她的事也是我这小神官能管的？你不如直接去天界惩戒处好了！那才有点用。”

竟然举报曾经的上司。司命嘟囔道，声音很小，却逃不过白烨的耳朵。

白烨怒道：“你明明知道，人类命运的轨迹一旦被更改，逆转天命的惩罚会尽数落在花神身上！”

“当然了。你以为一百万功德是这么好赚的？一百万功德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哼哼，蜜罐里长大的少爷怎么会知道，这可比我十年的供奉都多！”司命无不嫉妒道：“我得拼死拼活干十年！这可是天界的十年！老子要写几千万年的人间命谱！！”

吼了两句后，司命冷静下来了，他察觉出白烨是因关心花神而来，语气和缓许多，“放心，花神殿下皮糙肉厚的，被劈两下天雷不要紧。再说，天帝日理万机，只要没有闲得蛋疼的神官去天界惩戒处举报，天帝不一定知道花神触犯天规。”

他赶紧捂住嘴巴，他居然胆肥到敢说花神殿下皮糙肉厚，一定是被气糊涂了，他赶紧叮嘱白烨，“那什么，刚刚胡言乱语了，不要去外面说。”

白烨此刻没心情计较司命的小九九，“人类的命运都在你的笔下，你一定有办法终止花神殿下的行为，你动作快点，花神殿下不可再错下去了。”

司命奇道：“诶，我说你这小伙子，花神殿下如何与你何干？”

白烨表情一正：“我看不惯任何破坏天界秩序的行为。”

司命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那你就去天界惩戒处举报，别杵在这烦我，忙着呢！”

白烨站着未动。

司命头都大了，如果有神官在他眼前晃动，他是静不下心来工作的，所以他的司命府连护卫都没有。“唉唉，你这不讲道理啊。若人间秩序有变，自有秩序神出面解决，你瞎操什么心？”

白烨：“你不想处理也行，让我看看人间的赵檬，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和花神待久了，也沾染了她几分胡搅蛮缠。”司命抱怨道，“败给你了，你等等，我去找给你。”

白烨脸色微红。

司命手掌向上，一抹金光闪过，空荡荡的书房四周忽然闪现一列列巨大的书架，司命搬过一旁的梯子，爬了上去，看了看，又下来。

司命不停地搬运梯子，上爬下爬，左看右看，忙得满头大汗，一炷香后终于找到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那本书记载了思源国所有人类的命谱。

司命带着书籍来到书桌上，坐下翻找，找到忠信侯府赵檬的生平，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惊疑出声。

“怎么了？”白烨立刻将头凑过来一起看，紧紧挨着司命，从白烨身上飘过来的冷香扑鼻而来。

“...”司命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猛地站起来，把书丢给白烨，“给你给你，自己看去。”

白烨凝神细看：

赵檬，生于思源国蕊德一十二年二月初三，亡于蕊德二十七年五月十八。死因，不愿嫁给洛阳周家周予瑾为妻，大婚当日自缢身亡。

赵檬的名字此刻已变成了灰色，人间真正的赵檬已经死了。

白烨眉头紧皱，脑海中浮现幻神意味深长的笑容。

“倘若她所干涉的人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命运，你还会不会坚持原则举报她？”

从司命府出来后，白烨漫无目的地在天界四处走动，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花神殿门口。

花神殿地处天界的某个角落，偏僻清冷，鲜少有神官经过，这里的天空也比别处宁和许多，祥鸟欢快的鸣叫为此处的古老屋瓦添上一抹禅意。

殿门口的牌匾上，花神二字歪歪扭扭，仿佛是哪个酒鬼随意挥洒而成，与此处的美景格格不入。

白烨闭上眼睛，聆愿树特有的树香让他异常怀念，他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炷香后，白烨站在天界惩戒处的门口，用力推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