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连过了几日,寒启州突然说要带越昭昭去个地方。
“去哪里呀?”越昭昭问道。
“明熙殿。”
寒启州没敢直接拉越昭昭的手,转而轻轻拽住她的衣袖,慢慢往前走。
两人缓缓走在青石路上,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微风轻起,越昭昭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低头凝视着寒启州玄色的衣袖,连花纹也一一看清。
明熙殿离归月殿不远,两人却走了很久。
“到了。”
寒启州停下步伐。
越昭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两棵很大的菩提树,树间悬挂着织锦缎子做成的吊床,另一边还有一个秋千。
“怎么还有秋千?”
越昭昭记得自己不曾提起过秋千。
“听闻姑娘家都喜欢秋千,我就试着扎了一个,不知道瑾瑜可喜欢?”寒启州面容上染了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你自己扎的?”
“嗯,你放心,我扎的很结实的。”
越昭昭颇为感动,小时候爸爸也给她做过一个精致可爱的秋千,幼时的她经常坐在上面玩儿。
越昭昭一时触景生情,走到秋千旁边坐下轻轻荡了起来,她的发丝和衣袖在风中摇曳,寒启州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越昭昭,轻轻推着她,菩提树下的女孩荡啊荡,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寒启州,谢谢你!”越昭昭欢呼,她来到这里许久,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开心,她背负着越瑾瑜的身份,如今终于找到一点越昭昭的感觉。
“希望瑾瑜以后都能像这样开心。”
“寒启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话刚说出口,越昭昭就有点后悔,她可真傻,越瑾瑜是寒启州的侧妃,两人又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他自然对她好。
一想到这里越昭昭心里就空落落的,她刚有点喜欢寒启州,却又意识到寒启州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是越瑾瑜罢了。
“殿下。”
越昭昭闻声抬头,见不远处走来一端庄女子,女子看到她,开口道:“妹妹原来也在。”
越昭昭猜想这应当是太子妃。
原来寒启州有太子妃的……
“殿下,妾有事相求。”
太子妃面露难堪之色,寒启州了然于心,道:“户部账本的事我已着人去查,有消息了一定告知你,你且安心。”
“多谢殿下。”太子妃这才舒心些,转而看向越昭昭,“听闻妹妹前不久落水了,不知道现在可还好些?”
越昭昭还未开口,寒启州便先一步站在了她身前,道:“瑾瑜落水受惊,忘却了许多事情,你管理东宫,事务繁忙,我已让常羲亲手照看她的汤药了。”
话已至此,太子妃也明白了寒启州的意思,便转身告辞。
“太子妃……”越昭昭呢喃着。
“太子妃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前不久户部账本被盗,她忧心也是常理。”寒启州在一旁解释道。
“原来如此。”
越昭昭的理智回来了几分,见自己举止与寒启州亲近,悄然后退几步,道:“多谢殿下,瑾瑜先告辞了。”
寒启州见她面色不虞,话里带上讨好的意味,“瑾瑜,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看梁京的风景吗?”
越昭昭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说道:“多谢殿下,只是我现下有些疲倦了。”
越昭昭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沿着先前的路离开,却被寒启州叫住。
“瑾瑜……如果你想好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寒启州似是鼓起了很大勇气,道:“云居寺那边有个未央湖,在那边放花灯据说可以心想事成的。”
越昭昭道了一声多谢,快步离开。
回到归月殿后愣了许久,越昭昭决定写日记,就像从前她在学校时一样。
想家了,却只能依靠写日记排解苦闷。
越昭昭叹口气。
“章宁二十年阴历七月二十,我来到大梁十天了。没想到穿越这件事会发生我身上,老天奶,你怎么这样对待我!好在穿在了将军之女的身上,况且原身还是太子的侧妃,暂时不愁吃穿,就是面对达官显贵们有些累……”
“寒启州带我去看了秋千,我还挺开心。我在现代时一直埋头苦读,没有过早恋的心思,但是我今天看到那个秋千,总觉得心里有点什么东西在生长……思来想去可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吧。打住!恋爱脑不可取!智者不入爱河,铁锅只炖大鹅!”
“原来寒启州有太子妃。虽然以古人的眼光来看是正常的,但是我到底不是越瑾瑜,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在这里要面对的事太多了,我的脑子可能不太够用……才十天,我得想办法回家,一定要找到回家的办法,爸爸一定还在等我。”
越昭昭不习惯用毛笔写字,歪歪扭扭的写了许久才写好。
写完后,她终于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几分,将日记整理好,小心放入暗格中。
归月殿位置偏西,如今已是傍晚时分,烟霞满天,越昭昭推开窗,只见霞光万丈,全部倾落在自己身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原来是这样美。”
越昭昭闭上眼睛,她在现代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很少能看到这般漂亮的景色,如今有了大把时间,一整颗心都交付在这上面。
她不由得抚上窗,窗纸上一个又一个的小孔都让她回忆起寒启州种花的月夜。
“苦水玫瑰是什么样子的呢?”
越昭昭只能苦笑。
除了爸爸,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如今寒启州对她好,却又因为她用着越瑾瑜的身体。
可她终究不是越瑾瑜啊。
晚上越昭昭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一些事。
来都来了,能活一日是一日。
既然她用着越瑾瑜的身体,就要背负起越瑾瑜的责任,她会照顾好越瑾瑜的父亲,会尽己所能关照这个时代的百姓,让战争止息,让百姓安居乐业。
越昭昭是接受了新时代教育的人,虽然学的也只是一些皮毛,但对于这个时代也算是开了金手指,造福人类,也算不辜负她十二载寒窗时光了。
想明白后,越昭昭终于轻松了不少,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对寒启州的好感,索性就任其发展,至少寒启州是个好人,对他有好感应当不算坏。
咸鱼手册第一条就是要足够咸,死猪还不怕开水烫呢,更何况她一个死了一次的人。上天让她穿越,也算是给了她一次重新活的机会,她得好好把握。
寒启州等待着越昭昭,他没有把握,却愿意等。
从前他行事偏执,总在无形中把瑾瑜推远,如今细细想来很是后悔,好在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瑾瑜失忆了。
从前的事他不会再计较,相较于魏锦之,他只是出现的晚了一些,如今她全都忘了,他必不会再输给他。
越昭昭来到明熙殿时,寒启州正站在菩提树下,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寒启州!”越昭昭克制住心中的欢喜,提起裙摆向他跑去。
“瑾瑜……”
寒启州心内自然也是欢欣不尽,他想上前拥住她,却又近乡情怯。
越昭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是开心道:“我们去云居寺吧!”
寒启州用手理好越昭昭肩上的发丝,温柔地看着她。
“我们从东门走吧,那里人少些。”
“寒启州,你不是太子吗?为什么出去还要这么小心啊。”
寒启州面色一滞,很快又恢复原样。
越昭昭只感叹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古往今来太子的位置不好坐,一不小心就会被百官口诛笔伐,寒启州这样小心也是必然之理。
当今皇帝并未设置宵禁,虽已入夜,梁京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寒启州和越昭昭穿着常服,行走在人群中倒显得愈发自由。
“各位瞧瞧,多漂亮的灯笼!都是我们夫妻俩一点一点编的!”
旁边有一小摊,越昭昭循声望去,许多精致的灯笼挂在架子上,华光溢彩,熠熠生辉。
瞧见了越昭昭的视线,摊主招呼道:“这位姑娘可要瞧瞧我家的灯笼?”
越昭昭随手拿起一个兔子灯,摊主立马讲道:“姑娘好眼光,我相公最擅长编的就是这种兔子灯了!”
“喜欢吗?”
寒启州凝视着兔子灯,心口有些堵得慌。哪怕她失了记忆,依旧本能的选择魏锦之么?
虽是心有不甘,他还是付了钱。
他终究会替代魏锦之的。
寒启州心中暗想着。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越昭昭察觉到不对劲,随即说道:“别不开心了,这兔子灯给你。”
“给我了?”寒启州微微发愣。
“嗯,殿下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人还是很好的,这个兔子灯很像殿下呢。”
越昭昭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酒窝,“借花献佛。”
寒启州眉头舒展开来,心头的冰也融化了几分。
街上人多,寒启州担心越昭昭被人群挤散,低头想牵住她的手。
“可以牵你的手吗?”
寒启州声音怯生生的,完全不像一国太子。
越昭昭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挽住他的手。
不远处,云居寺的钟声响起,一下一下敲动着他们的心。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人海,行过闹市,来到未央湖。
未央湖这边很是热闹,有乘凉的老人,亦有约会的青年男女,越昭昭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挑好花灯,提笔写下愿望,却见一旁的寒启州迟迟未动笔。
“殿下不写吗?”
越昭昭有些惊讶,随后也释然了,寒启州毕竟是太子,他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寒启州望着花灯出神,他不信这个,只是好奇身边人都写了什么。
“瑾瑜许了什么愿望?”寒启州问道。
少女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亮亮的,闪动着晶莹的光泽,像极了未央湖的水,她微微笑着。
“我也没什么愿望,就希望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吧。”
寒启州很是欣慰,他所喜欢的瑾瑜是一个胸怀大义的侠女,非常人可比。
他点点头,道:“瑾瑜有心了。”
越昭昭追问:“殿下真的不许愿?”
“不许愿。”寒启州想了想,随后又补充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瑾瑜陪伴。”
面前少年神色真诚,言辞恳切,简单的话拼凑出动人的情诗,越昭昭一时慌了神,不知道怎样回应。
在心脏又跳动很多次后,少女鼓足勇气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少年的脸颊。
时间在此刻静止。
“寒启州,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我是从未来的世界过来的。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越昭昭止住话头,转身观赏湖中的花灯。
“寒启州,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吧。”
回东宫的路上,越昭昭一直嚷嚷着累,要求寒启州背着自己,寒启州言语上让她锻炼,却在人少处蹲下,示意越昭昭过来。
越昭昭心内欢喜,顺势趴在他背上。
少年将少女背起,越昭昭的头伏在寒启州耳畔,呼吸撩拨着他的情绪。
两人踏着月色,缓缓走在街上,一片岁月静好之景。
还未走远,街角却走出一羸弱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女孩,两人衣衫褴褛,面色青黄,看起来很是难堪。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那女子看越昭昭二人衣着光鲜,猜想二人身份贵重,便试探着讨要钱财。
寒启州放下越昭昭,摘下手上的翡翠扳指,又拿出一些铜钱,交给女子。
“先去布庄置换身衣服,再去典卖这只翡翠吧,听说过几日官府会在云居寺施粥,你们母女可以去看看。”
女子接过扳指和铜钱,连连道谢,拉着小女孩快步离开了。
“这是?”
越昭昭从前只在历史书中窥见过天灾**,不曾感受过民生之艰难,如今亲眼看到,难免心惊。
“这两年南苑闹洪灾,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一路北上,梁京虽繁华,却也有一些灾民。”
寒启州叹口气,这般解释道。
“朝廷不曾拨赈灾款下来吗?”
灾民都千里迢迢逃到梁京了,想来这洪灾危害颇大。
越昭昭对此感到疑惑,又感到悲哀,古代不比现代科技发达,天灾**应对不暇,只苦了百姓了。
“年中南苑发生洪灾时父皇已派得力的官员南下,灾民人数以及受灾区域也统计好了,账本送到了户部尚书那里,看父皇的意思估计形势很是棘手。”
夏夜蚊虫多,寒启州一边替越昭昭驱赶着蚊虫,一边说道:“父皇本来要下令派遣得力的官员去南苑赈灾,偏户部的账本失窃,一时间朝中也起了争执,父皇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户部账本怎会失窃呢?又偏是在这个时候?”
越昭昭觉得此事蹊跷,却又不清楚大梁朝中的利害关系,只好问道:“朝中可有与户部尚书不对付的官员?”
寒启州沉思片刻,道:“户部尚书算是个肥差,朝中多少人虎视眈眈,且李衮为人势利,树敌颇多,从他的宿敌查起恐怕一时也难以入手。”
“如若我没记错,太子妃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吧?”
“是。”
越昭昭顿时僵住了,“寒启州,户部账本的事恐怕……”
“恐怕对我不利。”寒启州说出了她想说的话,“瑾瑜,你看。”
他用手指了指天空,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