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等醒来就好了。
季之扬不停地劝说自己。
顾怀坐在床沿,静静地注视着他,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曾幻想过,若是季之扬知晓他要成婚会是怎样的表情,他想过无数个画面,唯独不曾想过,季之扬会像今日这般失常。
若季之扬能发泄出来,他心里还会好受些。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沉默了许久,见季之扬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似是真的睡着了。
他伸手拂了拂季之扬鬓角的碎发,俯身在他额间印下轻轻一吻,喉咙滑动了几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离开了房间。
听到关门声,季之扬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帐顶,眸子里一片茫然。
半晌,他抬起手臂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喃喃道:“不疼的,看来真的是我喝多了。”
他拉高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想着从穿越过来到现在的种种,不由苦笑起来。
怎么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呢!
他是皇子,婚姻大事,他岂能做主。
即便不纳妾,又怎会不娶妻。
是他……痴心妄想了。
他慢慢合拢眼睛,不愿去想这些令人心痛的事实。
季之扬几乎一宿未眠。
他想了很多东西,以前的,如今的,将来的。
他不知道还要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也不知道系统所说的一辈子有多长,但他知道,得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附别人而活。
他相信,顾怀现在对他是真心的,且不说他现在要娶妻,在这个世界三妾四妾很正常,他又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纵然现在钟情于他,若有一日他厌倦了,届时,他该何去何从?
就像当初签卖身契,若顾怀那时不是想挽留他,他该如何求生?
当个卑贱的下人一辈子留在王府为奴为婢?
季之扬不敢去想,他也做不到。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自己谋生。
但凡有钱财傍身,以后他便可自由行事,至少,在这个世界,再也不必看他人脸色过日子。
只要有钱,其它的,都是浮云。
翌日,季之扬早早便起来了,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去仙香楼。
刚准备踏出房门,却意外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顾怀。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愣。
两双瞳孔同时紧缩,季之扬率先回神,微微弯唇,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早,王爷。”
昨夜他便想过了,他知道,此事怨不得顾怀,他身为皇子,没有选择的权利。皇上赐婚,岂容他拒绝?
但是,他心里仍旧有些难过和委屈。
因为顾怀骗了他。既做不到,当初又何必承诺,他该知道的,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会守着一个男子过一辈子。
他竟还傻乎乎的信了。
他不怪他,也不怨他,但让他看着顾怀成婚生子,他做不到。
或者说,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顾怀听到他的话,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这句问候显得极其生疏客套,甚至带有刻意的疏远感,他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慌乱,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低垂下头,语气干涩:“你……要出去吗?”
季之扬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顾怀犹豫了下,又道:“用了早膳再去吧。”
季之扬摇摇头:“不了,我还不饿。”
顾怀急忙追问:“你去哪?我送你去,左右今日也无事。”
他总觉得,季之扬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季之扬闻言顿了一下,随后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道:“不用麻烦王爷,有马车,我自己去便是。”他侧过身体,欲与他错肩而过。
谁料顾怀却忽的握住他的手腕,力道有点重,像是怕他逃掉一般。
季之扬转头看向他,蹙眉道:“王爷有事?”
顾怀听到他陌生又疏远的语气,心中揪痛,缓缓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嗓音暗哑,小心翼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季之扬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反问道:“王爷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眼神有些冷漠,仿佛看透了顾怀的心思,又隐约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顾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莫要太晚便好……我等你回来,用晚膳。”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好似压抑着浓浓的悲伤。
他希望季之扬越早回来越好,最好不要出府。
想到他的疏离,想到以后可能无法在拥抱他,他就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难过的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宁愿季之扬冲他狠狠发一顿火,或者打骂他一番出气,也不愿季之扬如此平静的对待他,让他害怕。
季之扬并未回答,径直向门外走去。
刚出房门,恰逢云福匆匆而来:“季公子,叶大将军的公子来了……”
他话未说完,便看到顾怀从屋内出来,怔愣一瞬,忙行礼,“王爷。”
顾怀听到叶川来找季之扬,神情绷的更紧。
昨日叶川说的话犹然在耳。
季之扬听到叶川来找他,脚步猛地滞住,原想开口让云福去告诉叶川他不舒服,不宜见客,可听到顾怀出来后,便改变了主意,“他在何处?”
云福恭敬道:“在王府门口,要奴才把他请进来吗?”
话落,便感觉顾怀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
云福立刻噤声。
季之扬淡淡道:“不必了,左右我要出府,我去找他便是。”说罢,朝院外迈去,脚步比往常更快了些。
顾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他抿着薄唇,想起昨日在仙香楼听到叶川对季之扬讲的话,心里堵的厉害,就像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发疼。
他攥了攥拳,大步跟了上去。
季之扬刚出府便瞧见叶川正站在马车旁,手撑在马车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突然瞥见他,眼睛倏尔亮了起来,拔腿跑了过来。
季之扬停下脚步,“找我可是有事?”
叶川挠了挠头,讪讪道:“昨日走的急,今日你可有空?咱们去吃酒,我请客!”
昨日之扬和王爷匆匆离开,他连告辞的话都未来得及说。
原想着王爷也心悦季之扬,那日后他定要努力些才能让季之扬喜欢他,没想到回府后从父亲口中得知王爷不久便要成婚了,他心中惊讶,故而今日一大早便赶了过来。
季之扬刚想开口拒绝,余光扫到紧跟着他出来的顾怀,嘴角动了动,改变了主意:“好。”
叶川喜形于色,“那咱们去哪吃?”话落,瞧见顾怀,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王爷。”
不等顾怀开口,季之扬已经掀开车帘上了叶川的马车,“我们走吧。”他看着叶川说了一句,放下了车帘。
叶川冲顾怀笑了笑,便也转身上了马车。
马蹄哒哒响起,顾怀独自站在王府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久久未曾挪动步伐。
马车上,季之扬靠坐在车壁,闭着眼睛,不吭一声。
叶川看着他,见他眉宇间有几分愁苦和黯淡,忍不住道:“之扬,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季之扬睁开眼睛,抬眸看向他,轻笑一声,“没有,昨夜未睡好,有些累了。”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咱们去仙香楼吧。”
“好。”叶川应了一声,吩咐车夫往仙香楼去。
季之扬重新闭上眼睛,假寐。
叶川摸了摸鼻尖,不知该继续说什么才合适。
马车在街上晃悠许久,直到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叶川跳下马车后,朝季之扬伸出手:“到了,之扬。”
季之扬一愣,并未伸手,径直下了马车,站稳脚跟。
叶川只好悻悻收回手,跟在季之扬后边进了仙香楼。
顾怀呆坐在书房,盯着桌面发呆。直到云福进来,才回过神来。
云福将茶水放在桌案上,顾怀端起抿了一口,拿起桌案上的书卷,翻了几页,道:“他回来了吗?”
“王爷,季公子出府才两刻钟。”
“哦。”顾怀淡淡应了声,“他若回来了,马上通传本王。”
云福颔首称是。
这句话从季公子出府到现在,王爷已经说过十几遍了。
云福看着顾怀,踌躇半晌,小声提醒道:“王爷……您书卷拿反了。”
顾怀怔愣,慢慢低下头来,果真看见书卷拿倒了。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掩饰性的把书卷翻过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翻阅起来。
“你先退下吧。”
云福恭敬地退了出去。
顾怀目光落在书卷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午膳也草草用了一些,便丢在了一旁。
下午他仍旧一个人待在书房,手中拿着书卷,眼睛却时不时的朝门口瞥去。
直到暮色四垂,依然不见季之扬回来。
顾怀心底不安,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吩咐下人备马,准备去仙香楼接人。
他脚步极快地踏出门槛,正要跨上马车,却见一辆马车疾驰而至。
马车停下,叶川先跳下马车,笑着朝季之扬伸出手。
季之扬一愣。
这小孩怎么说不听呢!
方才在仙香楼吃饭时,不是跟他讲的很清楚了吗?
看他当时一个劲地点头,还以为他已经明白了呢!
叶川见他杵在原地迟疑,笑道:“之扬,该下车了。”
“我……”季之扬刚开口,便看到顾怀走了过来,他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搭上叶川的手,从容地跳下马车,“多谢。”
顾怀脚步一滞,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在唇畔,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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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好怕他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