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修真界满打满算不到一天,自打穿越以来,她的心弦就始终紧绷。和平年代长大的人,现实里听过最可怕的也就是夫妻打架破产跳楼,而修真界遍地法制频道,有人惦记她的血,还有人惦记她的珠,池雪音唯有和时间赛跑,生怕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系统和她绑定多年,没有利益冲突不会害她,最多就是风险大一点,与其等到以后生不如死,池雪音宁愿孤注一掷,和命运来一场豪赌。
名单的第一个姓左,叫左青韶,是个宠妃。
严格来讲,是个刚失宠的贵妃,之前荣宠一时风光无限,最近事迹败露被打入冷宫,今夜子时就要被人一杯毒酒送上西天。
她是皇后的亲妹妹,准确说是同父异母,她是续弦的女儿,两人本来没什么交集,直到皇后被人陷害流了产,之后缠绵病榻。宫中美人无数,正得宠的林淑妃才生了儿子,远比体弱的太子更风光,为了固宠,也为了借腹生子,又怕自己真病倒了太子无人照顾,皇后就和父亲一合计,把年轻貌美的妹妹骗进了宫。
左青韶原先是没打算入宫的,她年少时跟随外祖父生活在边疆,有个散修做师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等着到了年纪就成婚。她灵根不佳,只到炼气就不得寸进,却学了一手好拳法,好身法,在凡人中难有敌手,真要强行绑她入宫是做不到的。于是皇后做了个局,让她的心上人和多年姐妹订了婚,伤心之际,就听说父亲病重,要她回京。
被骗回京的左青韶不知前方有阴谋,皇后将她召进宫,转眼就一杯药酒将她送上皇帝的床。她想跑,可是被下了药,外头把守着人,比她父亲还要年长的皇帝将她压在床上,这些都没有让她死心,直到她快要成功逃走的时候,外头被太子锁上了门。
左青韶不蠢,父亲的私心,母亲的默许,皇后姐姐的加害,都是为了权力,为了太子之位。如果她逃走了,家里人就会被皇帝发落,她心软了。只要替皇后生下一个身体康健的孩子,她想,或许她还有离开的一天,而皇后也承诺会在孩子出生后帮她离开。
习武之人,尤其是修炼过的人,身体素质非比寻常,很快她就怀上了孩子。她满怀期待等着出宫,却没想到在孩子出生后,等待她的是一碗绝育药,和一个早对她有觊觎之心的男人。才成年的大皇子,外家手握兵权,早被她迷昏了头,还未娶妻就被皇后弄到了她的床上。左青韶终于意识到,皇后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她的存在不过是对方争权夺利的工具,她是父亲的棋子,是姐姐的棋子,是太子也是皇帝的棋子,唯独不是她自己。
于是她开始争宠,开始兴风作浪。人人都想要孩子?那就谁也别想生。皇后想要专宠?太子想要地位?那就夺过来!皇帝爱她的美色,又恨她和皇后沆瀣一气,对她的宠爱也是施舍般高高在上的,她不在乎。
她是被折断翅膀的鸟,飞不出这金色的华丽牢笼,那就在笼子里可劲儿地扑腾,直到大家都死了算完。她先是让皇后进了冷宫,害死了太子,搞垮了大皇子,背叛她的心上人一家也被她搞得流放边疆,就在她和太医联手准备弄死皇帝的时候,真相爆发了,皇帝准备了一杯毒酒,今夜就要送她上路。
池雪音看得咋舌,“这姐姐命可真苦,苦到最后还得喝毒酒。”
系统挠着头,“你要是选她做替身,那这毒酒就是你喝,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替身分两种,工作内容也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完全替代对方,靠着系统的一键易容扮演对方,给对方争取逃走的时间,当然也要承担对方短时间内的命运,比如喝毒酒,比如挨毒打,甚至一剑穿心。另一种就比较灵活,相当于把对方接下来受的伤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她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要躲在暗处,替人承担伤害,如果有钱,她甚至可以一边受伤一边嗑药来保证生命安全。
池雪音很想选二,但她没有解毒丹,给左青韶灌毒酒的人要是发现她喝了酒没死,怀疑有问题,再灌一次怎么办?
那就只有亲身上阵,替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不仅如此,为了能得到更多的报酬,她还得尽量拖延工作时长。
池雪音一咬牙,穿过一扇透明的门,门的背后是无边的如浓墨一样的黑夜,失重感让她脚下一软,跌倒的瞬间手指伸长成爪,锋利的爪子闪动着寒光,死死抓在冷宫破败的墙皮上。
下一秒,墙皮劈里啪啦往下掉落,灰尘和蛛网跟着掉落的房顶一起砸在她脑袋上,让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回过了头。
墙塌了,屋顶也没了,凡界的天和修真界的天很不一样,显得格外晦暗难明。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把熟睡的人吵醒,何况左青韶睡得并不熟。
“谁?”她静静注视着站立的人影,嘴角的弧度颇为讥讽,“我都进了冷宫,还有老朋友这么惦记我,真是情深义重,难得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自己的脸。
左青韶:“……?”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眉毛,眼眸,嘴巴,就连耳朵上的小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要不是对方衣服身高和她不同,左青韶几乎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可就算是镜子也没有照得这么清楚的。
“你是谁?”她下意识问道,“是人是鬼?”
“我不是鬼,但你很快就要变成鬼了。”池雪音嘴一张,就彻底破坏了这张脸沉静秀美的气质,“长话短说,送毒酒的人已经在路上,我能替你周旋一炷香的时间,你能抓住机会逃出宫吗?”
客户满意度先不提,只要对方成功逃脱,这一栏她就能拿满分,而她的工作效率,也就是任务的完成度,或者说任务进度,只要对方踏出宫门一步就能成功结算。
那么问题来了,宫里有没有修士?有几个?分别是什么修为?能不能飞天遁地?和左青韶有没有深仇大恨?是不是一定要她死?这些都要考虑其中。
池雪音问出了口,左青韶想了想,摇头,“我不认识你,不需要你替我送死,我活了这么久,其实已经很累了,不必连累姑娘。”
“你就当是我师门给我的历练任务,或者当我是路见不平好了。”池雪音没有仔细解释,语速飞快,“一杯毒酒而已,未必就要喝下去,我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以后你要是过得好,记得多做好事,别再被人骗了。”
左青韶沉默地凝视她几瞬,眼底忽地湿了。
当她是路见不平么?除了路见不平,难道还有别的可能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姑娘,或许听说了她的事迹,竟没有唾弃辱骂,反而要替她周旋,帮她逃出生天,这世上竟也有这样良善的好心人。
比起害她至此的所谓家人,这姑娘简直天真得像个笑话。
“你是不是蠢,我害了那么多人,一杯毒酒而已,这是我该得的,你掺和进来能有什么好处?”左青韶讥讽道,“滥好心,滥好心只会害人害己……”
池雪音毫无耐心,直接拿了她的衣服换上,把人推出房间——或许也不该叫做房间,穷光蛋还有家徒四壁,这间房只剩下四壁空空,抬头就能见到星星,银河浩渺,苍穹无垠。
“……有三个修士,修为不高,是炼丹的,还有个和尚,我看不透,据说是天机门弟子,能卜算吉凶,被皇帝请进宫来治病的。”左青韶只穿着破旧的外衣,眼睛里却像是燃起一束光,“都和我没仇,你只需替我拖延几分,撑不住就离开,莫要逞强。”
她没再啰嗦,两人都是在和命运赛跑,一个要在冷宫跑酷,一个忙着小酌一杯,都是要命的工作,没有时间耽搁。
临走之前,左青韶鬼使神差,向着身后投去一瞥。
借着黯淡的月光,左青韶看到少女身上仿佛升起朦胧的水汽,掀起外衣的瞬间,她看到对方腰部闪现一块圆形的光斑,像是某种圆润而锋利的鳞片,一闪而逝。
左青韶离开的时候,池雪音正忙着熟悉新得来的武技。这种替身的感觉有点像“醍醐灌顶”“仙人传功”,短短一瞬的时间,池雪音只觉得恍惚了下,就有无数的知识和能量涌入她的经脉和脑海,这种强烈的不适感让她下意识干呕了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跌坐在了地上。
左青韶炼气三层,和之前比武台上的年轻男修差不多,但她灵根不佳,能修炼到炼气三层,下的功夫更多,功夫底子也更厚。她练得一手好拳法,身法精妙,步法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行走起来衣袂带风,脚下辗转挪移没有丝毫声响,用来逃跑或是用来躲避攻击都颇有成效。
池雪音还没修炼,靠着过人的身体强度,她现在算是半个体修。身体强度和修为不同,即便她刀枪不入,碰上筑基期,对方一个法诀就能将她击飞,就像纯粹的体修碰上剑修道修就只有挨打的命,虽然皮糙肉厚死不掉,但想要反抗,还是要靠其他的手段。
所以说,还是得找到适合她的修炼办法才行。
最适合鲛人的门派是音修门派,只是一来音修是小众,人数少,不好找,二来她要是真靠着声音吃饭,种族迟早要暴露。
池雪音这么想着,就听到有一行十几人快步走近,没多久,手捧毒酒的婢子和前头的嬷嬷就到了跟前,正要推门而入,就发现墙倒了,门也不见了,四下空空如也——不过人还在,就在月光之下,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摆弄头发。
正在琢磨头上的簪子能不能当加班费带走的池雪音:“……”
看着她玩头发的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