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愣了愣,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回答。
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后他就推着陆平舟回病房了,然而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伍子的争吵声,貌似很激烈。
“小陆哥是不可能回陆家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小兄弟,你这话说得真奇怪,我们陆总亲自接自己的侄子回家,你有什么资格阻拦?”
南乔神色一紧,他看见了一个令他身心都憎恨的人——陆潇洋。
他翘着腿悠悠地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伍子和他的助手争论,就剩哪个红酒杯搞个宴桌看戏了。
等到南乔推着陆平舟慢慢走进来,他才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微微怔忡了片刻。
在与南乔对视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影子。
一样的眉毛,一样高挺的鼻,更像的是那双眼睛,漆黑而深不见底,好像洞穿了一切却又从不坦言。
这种熟悉的感觉犹如洪水般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到很久之前,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伍子挡在南乔跟前哀求:“南医生,求求你不要让陆潇洋把小陆哥带回陆家,不然小陆哥会很惨的。”
陆潇洋的助手开始咄咄逼人:“不都说了吗?陆平舟到底都是属于陆家人,他现在丧失了基本的能力,按法律来说,他的大伯陆潇洋自然成为他的监护人,你们这些非亲非故的人凭什么阻拦?难道你们比得过血缘关系?”
“商界谁不知道小陆哥跟你们盛世是死敌,你们带他回去分明是不想给他活路,要将他赶尽杀绝!”伍子很惶恐,敦实的身子把陆平舟死死地挡住,生怕他们抢人。
陆潇洋沉默了许久,随后站起身来将窗口的光线都挡了几分。
“伍子,你误会我了。”他故意表现一副很担忧的模样,哀愁地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陆平舟:“这可是我的侄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他,现在他遇到这种事,我这个大伯肯定得站出来照顾他的下半生,你想想,就你一个人,你能照顾他吗?他出院了以后吃什么,住哪里你考虑过没有?”
伍子愣了愣,瞬间哑口无言,因为陆潇洋说的这些确实是个问题,他脑子笨,行事冲动,是没办法照顾好陆平舟的。
抓到漏洞,陆潇洋便乘胜追击,步步逼近:“所以,平舟跟着我回陆家是最好的选择,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的小陆哥开开心心过完下半生的。”
看似安抚关切的语气其实充满了阴谋味,就算是伍子这种大老粗都能听得出来。
南乔向来沉默寡言,所以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内心已经充满了愤怒,有这么一刻他真的很想站出来大声地告诉他们,谁也不可以动陆平舟,谁也不可以让他再次受到伤害。
可是冲动始终没有突破他的临界点,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话该以什么身份说出来。
朋友、亲人,还是爱人……
他们之间貌似什么都不算。
面对两个哑口无言的人,陆潇洋清高地朝自己的助手使了使眼色,后者立马推开南乔,接手了轮椅。
就在他们打算直接强硬带走陆平舟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
“要说看养权,理应由我这个养父来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回头,白冉就这样出现在他们视野中,双手拄着拐杖,不卑不亢。
他只几步便走到了陆潇洋跟前,尽管矮他半个头,仍旧傲睨一切。
“陆董事长,平舟是我的养子,我们之间还未解除领养关系,如果按法律的话,还轮不到你吧?”
陆潇洋双目蒙上一层冷意,是他大意了,竟然忽视了白冉和陆平舟的领养关系,这样说的话,他今天应该是带不走陆平舟了。
白冉见他不答话,冷笑一声:“怎么,陆总还有什么事?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陆潇洋总算知道陆平舟怎么这么傲气,白冉的谈吐和陆平舟简直一模一样。
“白总客气了,我此次前来也是出于好意,既然有您照顾平舟,我也放心了,不再打扰。”
陆潇洋微微欠身,带着自己的助手果断离开了病房。
眼见打了一场胜仗,伍子顿时感激涕零,差点没给白冉跪下。
“白叔,你真的好帅,还好有你,不然小陆哥就危险了。”
南乔也松了一口气,将陆平舟扶上床,盖好被子。
刚刚经历了凶险的陆平舟眼神仍旧空洞呆滞,仿佛跟他没关系。
白冉意外地没有多高兴,看了看陆平舟这副模样,反倒表现出十分忧愁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他问南乔:“平舟的情况怎么样?大概多久能痊愈?”
南乔实话实说:“情况是好的,我也在努力,请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放弃他,我就不会放弃。”
白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是吗……那就好……”
可是他的面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开心的样子,过了一会,他把伍子单独叫出了病房。
这个怪异的举动令南乔感觉到不安,隐隐之中好像有更不好的消息,所以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门口,试图听到他们的对话。
“伍子,其实我有件事本来想等平舟醒了再告诉他,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也听不懂,你照顾他最多,所以我就告诉你吧。”
“白叔,您有什么就说,小陆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白冉犹豫不决,很久之后才慢吞吞地说:“旭日现在倒台了,我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陆潇洋似乎早有计划,趁旭日危机,处处压制我,我现在年纪已经大了,在商界的势力远不如从前,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走旭日的老路,再加上小华在外面惹得麻烦……”
伍子的脑子不足以他听懂这些话的意思:“白叔,您到底要干嘛,您就直说吧,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我听不懂。”
白冉见他这么干脆,也不绕弯子了,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他手里。
“我国外还有一些业务,我想带小华出国,把业务做起来,过段时间再回来,可是我不能把平舟也带过去,这样做什么都不太方便,这卡里是五百万,平舟只能先暂时交给你照顾……”
后面的话白冉没能再说出口,因为南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低头挤出一丝苦笑,作为一个医生,早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性,然而发生在陆平舟身上的一切却让人格外心凉。
“来了一个陆潇洋,走了一个白冉,倒了一个陈通,傻了一个陆平舟,云中市商坛里的勾心斗角,沉浮不定原来都离不开一句话。”
再抬头时,南乔已然换了凉薄的神色。
“狡兔死,走狗烹。”
白冉睁着震惊的眼神,这六个字像锋利的匕首,扎穿了白冉的一己私欲。
南乔知道,他哪有什么国外业务,只不过想丢下陆平舟,带着他的亲生儿子去国外过好日子罢了,现在旭日倒台,云中市完全成了陆潇洋的天下,白冉作为陆平舟背后的势力,为了斩草除根,陆潇洋下一个肯定就要对付白冉了。
陆平舟说到底只是个养子,这么多年白冉也不过是利用陆平舟维持自己的产业以及帮他照顾白小华,如果没有陆平舟,白冉的势力早就倒下了,现在陆平舟成了累赘,他自然就不想再管了。
在这场闹剧中,南乔从头到尾都作为一个局外人,所以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果然,一切都和他所想的一样。
商人重利轻别离,果不其然。
白冉被戳中心思,顿时哑口无言,匆匆将银行卡塞进伍子的口袋便颤颤巍巍离开了医院。
伍子全程还不懂发生了什么,还觉得这种时候白冉能拿出来五百万已经是很不错的行为了,于是兴奋地将银行卡交给南乔。
“南医生,现在有钱了,是不是可以继续治疗小陆哥了?”
南乔勾起冷笑,做出了一个此生都不会后悔的决定——
“你不用担心你的小陆哥,从今天开始,不治好陆平舟,我就不再行医。”
***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似乎就成了一个信念,南乔开始了自己治疗陆平舟的艰难之路。
陆平舟已经可以出院,为了更好的帮助他更快的痊愈,南乔便把他带回了自己家,并且手把手开始了康复训练,大到教他走路,锻炼四肢协调力,小到教他吃饭,学会说更加完整的话。
日复一日,每天不间断地重复着这些事,没有丝毫的怨言。
南乔蹲在他的轮椅前,伸手解开他上半部分的衬衫纽扣:“现在,你把纽扣都扣上。”
陆平舟歪着脑袋,似乎在费力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南乔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纽扣解开,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然后又当着他的面一个一个扣上。
“像这样,懂吗?”
陆平舟盯着南乔的喉结,随后视线又移到南乔的脸上,费力地开口:“医生哥哥,你好凶。”
南乔愣了愣,避开他无比澄澈的眼神,尽量放缓语气,温声细语道:“好,我不凶,你能自己扣扣子吗?”
陆平舟缓了缓,低头摆弄自己的衣服扣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看得见每一颗扣子和每一个洞,可是手指怎么都不听使唤,摆弄了半天都没能扣上一颗。
扣着扣着他就急了,突然急躁起来,一把扯开剩下的扣子,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恐怖。
南乔赶紧制止他的行为:“好了好了,扣不上就算了,我们慢慢来行吧?”
见陆平舟还是没有任何平静的意思,南乔只能将他抱住,手掌在他后背慢慢拍打,就像哄小孩一样。
“慢慢来,一次扣不好我们就多扣几次,总能成功的,别伤害自己。”
细腻湿润的声音徘徊在陆平舟的耳边,顿时间让他内心充满了平和,他就这样慢慢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在客厅中间拥抱,仿佛一切糟糕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南乔慢慢放开陆平舟,就这样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之前他总是对陆平舟带着畏惧和防备,所以尽管喜欢对方也始终端着架子,无法做到友好相处。
而现在,一个不再霸道和欠揍的陆平舟,一个褪去华丽回归朴实的陆平舟,对南乔来说吸引力是超限的。
所以他没受住蛊惑,伸手触碰了陆平舟消瘦的双颊,最后勾住他的后颈,覆盖了他冰凉的唇。
感应到这一切的陆平舟睫毛微微颤动,尽管不明白他的医生哥哥在干什么,内心的冲动却先一步冒了出来,他喜欢这个吻,非常喜欢。
连扣扣子都十分笨拙的手却有力地揽住对方的腰,将人提起来几分,湿滑的舌头彼此交缠,滚烫的呼吸互相融合,在这一刻,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喘息声此消彼长,似乎都意犹未尽。
陆平舟脑子忽然有一点的清明,他盯着南乔还没扣完的扣子,突然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一颗一颗地将扣子扣上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操练过一样。
南乔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喂,可别告诉我只有吻你才能让你恢复得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