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抠门的人 第4章 蓝卡其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遇秋那简陋的床上。望春躺在这陌生又粗糙的床铺之上，身下的玉米杆叶子时不时就戳刺着她的皮肤，即便铺着一块破旧不堪的布，仍硌得她浑身难受。而身旁，是仅有一面之缘就成了丈夫的遇秋，这让她满心不自在，思绪纷乱如麻，怎么也难以入眠。她只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不停地辗转反侧，每一次挪动身体，都伴随着玉米杆叶子沙沙的响声。

遇秋其实也没睡着，望春细微的动静他都听得真切。他察觉到了望春的局促与不安，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搂住望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寂静的夜里缓缓响起，讲着自己小时候在田野里奔跑玩耍的趣事，讲着长大后为了撑起这个家如何辛苦劳作，也讲着对未来的憧憬：以后要多开垦些土地，种上更多的粮食，养几头牲畜，让日子慢慢好起来。望春听着他的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在这娓娓道来的声音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望春就从睡梦中醒来。身旁的位置早已空了，遇秋已经早早出门工作去了。她迅速起身，没有丝毫的拖沓，先是把凌乱的床铺整理平整，又拿起扫帚，将房间里的灰尘和杂物清扫干净。之后，她走进厨房，准备给婆婆做早餐。然而，当她打开装粮食的容器时，心瞬间沉了下去——里面只有浅浅一层玉米糊，这便是这个家全部的粮食储备了。望着这点粮食，望春想到以后一家三口的日子，满心都是难过与担忧。但她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拿起勺子，轻轻挖了两勺玉米糊，缓缓倒入清水中，然后生起火，耐心地煮起面糊。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面糊慢慢翻滚起来，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那是他们此刻生活的全部希望。

转眼一天过去，暮色沉沉，寒意料峭，当遇秋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大队回来时，那副模样让望春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此时早已入冬，冷风如刀，肆意刮过大地。可遇秋竟只穿着一条单薄且缩腿的蓝卡其裤子，很明显，这是好几年前的旧物了，布料磨损得厉害，颜色也黯淡无光。上身那件蓝卡其布料的中山装同样小了一号，紧紧箍在他身上，显得局促又寒酸，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要把衣服撑破。

望春深知遇秋的工作是挖河，在那个机械设备匮乏的年代，全靠人力一锹一铲地干。每天清晨五点半，天还未亮，遇秋就得扛着扁担出门，扁担两头绑着麻袋，一趟趟穿梭在河底与岸上，将松土运上去。这般高强度的劳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多，他才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一整天的饭菜，不过是些剩汤和咸菜，在外面只有十几度的低温下，遇秋就靠着这些勉强支撑着身体。

看着遇秋灰头土脸、满身疲惫的样子，望春心疼不已，她连忙起身，想给遇秋找身干净衣服换上，好让他能暖和些。她快步走进屋内，在两个破旧的土坯房里翻找起来。昏暗的光线中，她仔细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打开了所有破旧的箱子和柜子，可结果却让她满心酸涩。这家里，竟连一件多余的衣服、一块零碎的布料都没有，一家人所有的衣物，就穿在各自身上。遇秋，已经好多年都没添过新衣服了。

望春眼眶泛红，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让遇秋过上好日子，不能再让他这么寒碜又辛苦地过日子了。她走到遇秋身边，轻轻接过他肩上的扁担，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洗把脸，暖和暖和。”遇秋看着望春，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疲惫的眼中满是温柔与感激。

夜幕低垂，土坯房里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映照着望春和遇秋略显疲惫却又满含温情的面庞。望春依偎在遇秋身旁，轻声说道：“明天我也去大队干活，多挣点工分，这样你就能少累些了。”话语虽轻，却似一道暖流，直直淌进遇秋心里。他眼眶微微泛红，伸手将望春紧紧拥入怀中，千言万语都化作此刻无声的感动，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在彼此的温暖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整个村子还在沉睡，望春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比遇秋起得更早，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先烧了满满一壶热水，滚烫的热水咕噜咕噜翻滚着，像是在为新一天注入活力。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挖出三勺玉米粉倒入锅中，看着锅中逐渐浓稠的面糊，她的眼神里满是对生活的期许。望春瞧了瞧只剩半勺的玉米糊，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心里泛起一阵担忧，可这也让她去挣工分补贴家用的想法愈发坚定。

来到大队，望春找了个挖地的活儿，她扛起那略显沉重的三齿锄头，跟着村里的妇女们走向田间。阳光渐渐炽热，汗水顺着她的脸颊不停滑落，打湿了衣衫。一天的劳作下来，腰酸背痛的望春满心疲惫。她挣的工分比遇秋少很多，只有5工分，同样是早出晚归，其中艰辛不言而喻，可她明白，不管多苦多累，为了这个家，她都得咬牙坚持下去。

夜幕笼罩着破旧的土坯房，遇秋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中，腹中的饥饿感如浪潮般翻涌，他轻声对忙碌的望春说：“饿坏了，做点吃的吧。”望春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支支吾吾道：“家里……就剩半勺玉米粉了。”

遇秋愣在原地，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为了这场婚礼，家中倾尽所有的场景，愧疚感如藤蔓般迅速缠绕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明早我去集上买点干粮回来，今晚咱们先将就一下。”

在这样艰难的家境下，遇秋的妈妈却似乎对家里的困境视而不见。每天早晨，她吃完那仅有的玉米糊后，便叼着老烟杆，眼袋松垂着，晃晃悠悠地出门，不是找人闲聊，就是去打牌打麻将。到了晚上，她早早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歇一会儿，到了饭点就准时过来吃饭。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一天大多只吃两顿饭，可即便如此，遇秋妈妈的行为也让这个家的负担愈发沉重。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望春拼尽全力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却感觉那好不容易撑起的天空，又被遇秋妈妈给硬生生按了下去。望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委屈如同潮水般在心底蔓延，可她又能怎么办呢？这是自己的婆婆，她怎能开口指责？遇秋每天已经那么辛苦，在母亲的事情上，他也是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望着遇秋疲惫不堪的身影，望春暗自握紧了拳头，心里默默想着，再苦再累也要把这个家撑起来，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这个家能有一丝希望。她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微笑，轻声安慰遇秋：“没关系，咱们一起想办法，日子会好起来的。”

遇秋身着不合身蓝卡其衣，年轻面庞满是倦意，温柔望向望春，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