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正妻之礼相迎那人已不情愿,若以妾礼相待,只怕那人会闹得更厉害。
何况,大夫说了,此时那人受不得气,真要怒上心头,只怕那人真就缠绵病榻了。
纵使那人把他气得牙痒痒,他仍不愿那人煞白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也不愿在名分上委屈了那人。
“大昭律令,凡已定亲不得轻易毁约,至于母亲所言的世子之责,一有胆识谋略,险些将我瞒过之人,母亲还觉她不堪重责?”他反问道。
恼归恼,他不得不承认,皎芙的心思谋略非常人所能及,这样的人,打理安阳侯府这些俗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宋大娘子接连点着头:“好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倒是头一遭知道你如此能言善辩,”她拔高了声音,“却是为了一个狐媚子。”
萧长风剑眉拧紧,正欲纠正,就被厅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娘,大哥太偏心了,他居然把我先前看上那只玉镯送给了伯府的那个狐媚子。”
说话的乃是安阳侯府的嫡长女萧俞宁。
她步履匆匆来到厅门,就见她嘴里偏心的大哥正立在厅中。
那拉长的脸,以及周身外泄的戾气,无一不彰显大哥心情不佳。
萧俞宁小心迈开腿,快步走到宋大娘子身后躲着,底气不足地对上大哥的目光:“我可没说错,你就是偏心,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她撇了撇嘴,“别人家的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妹妹,你倒好,宁愿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赠你妹妹。”
萧长风讥笑道:“母亲所谓的礼仪规矩也不过如此,母亲下次想约束人前,还需得以身作则。”
语罢,他就回身离去。
母亲上次去伯府冲皎芙发难一事,他也是最近才得知。
那人如此抗拒入安阳侯府,想必也与此事有关。
宋大娘子望着萧长风离去的背影,心里憋闷着的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逮着萧俞宁数落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的一言一行皆关乎到安阳侯府的颜面,你这副样子,要被旁人瞧了去,别人该质疑我安阳侯府的规矩了。”
萧俞宁径直走向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下,面上颇为不耐:“规矩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人被一个死物拘着缚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安阳侯府的脸面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撑起来的,你与其盯着我,倒不如多管管二哥,他已经三日没回府了。”
想到什么,她又侧身,眼神迫切地望着宋大娘子:“母亲,你不是要给我说亲?我恰遇到一长相不俗,又仕途有望之人,母亲你要不就成全了女儿这次?”
宋大娘子满腹的说教,当听见女儿说有心仪之人之际,立马抛却到了脑后,追问道:“何府儿郎?”
萧俞宁兴冲冲道:“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徐瑾安徐俢撰,我打听过了,他家只一个孤母,家产是单薄了些,但我们安阳侯府也不缺那三瓜裂枣。”
宋大娘子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后知后觉,自己的确太过纵着女儿了。
先前因着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小些时候又爱黏着她,她自对女儿多了些偏爱,素日里只要女儿言行举止不要太过,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因为如此,才养成了女儿这般散漫不成体统的性子。
这要换作旁人,哪儿能说出如此不知羞的言论,偏生女儿还毫无知觉。
“这些日子休要再出府,给我在院子里好好练礼仪规矩,什么时候练好,什么时候再出来。至于你说的那徐俢撰,休要再胡思乱想,区区一届白衣,岂能配得上你。”她斥道。
萧俞宁的脸立马垮了下来,知道母亲这是动怒了,不敢再提徐瑾安的事,上前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母亲,我不想练规矩,你就放过女儿吧。”
这次任由萧俞宁怎么撒娇,宋大娘子都未松口。
她可不想再被世子当面奚落。
陈伯府。
皎芙修养了几日,虽气色仍不佳,好歹有了些精神头。
她被青鸳搀扶着来至院里树下的秋千上坐着,抬头望着不时从空中掠过的雀儿,桃眸里尽是向往。
忽地,门那处传来些许动静,不一会儿,王大娘子就领着两个身段姣好,上等之姿的丫鬟进来。
王大娘子扭身看到皎芙在院中,立马展露出笑颜:“上次你不是托我给你物色两通房,”她往一旁挪了两步,指着两位丫鬟道,“你瞧这二人如何?”
端药来给皎芙喝的吴嬷嬷,目光从两个丫鬟身上扫过,脸微沉。
挑这等姿色的丫鬟放在房里,那不是把世子往外推吗?
也就是表姑娘花容月貌,饶是现在乃病体,仍没被这俩如花似玉的丫鬟比了下去,这要换作旁人,只怕已被这两丫鬟攀比下去,男子又哪儿能心无旁骛地把心思放在妻子身上,可见大娘子的心思不纯啊。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岂不是招大娘子记恨,只盼表姑娘能上些心,把这俩丫鬟给退回去。
她缓步来至皎芙身侧,提醒道:“表姑娘,该喝药了。”
皎芙收回目光,接过药一口饮尽,方才回复王大娘子:“谢过舅母,”在王大娘子以为此事已成之际,她话锋一转,“只是这用的人是萧世子,要不等下次萧世子来看望我,我把二人唤上来让萧世子亲自瞧瞧,他若觉得妥,我再把人带过去也不迟。”
她缓了口气,又道:“舅母可别多心,我是苦恼若萧世子瞧不上这二人,我又该如何处置这二人,让她们做洒扫的活儿,未免虚废了这等姿容,要是放在我跟前伺候吧,那外祖母给我的这些人又该如何安放?”说到最后,她面带难色。
先前不在意,是觉得自己筹划能成功,不会嫁给萧长风。
如今她被隔绝在这流轩阁,纵是她想到了法子,也难以施展,何况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法子,遂她只能入安阳侯府。
以宋大娘子对她的不喜,想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她恐分不出别的心神再去应付舅母送来的两位眼线,如此,倒不如早早把人退回去,省得往后再费心神打发二人。
听此,吴嬷嬷松了口气,看来表姑娘对萧世子并非全然不上心。
王大娘子脸色顿变,偏偏她又从皎芙的话里挑不出错来,只得佯装哀伤道:“早知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接它作甚。现在好了,千辛万苦将人寻了来,又遭了嫌弃。”
皎芙哪里不知王大娘子这是强塞不成,就论起了不易。
她忙接话道:“是皎芙的不是,害舅母费心了,倘舅母舍得,只管把这二人放在我这儿,但当不当得通房,还得世子见过了才知。”
王大娘子觑了眼二人,皆巧目倩兮,想着天下男子皆好色之辈,何况萧世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愁入不了萧世子的眼。
恐皎芙从中作梗,她又劝解道:“你这般为世子考虑,乃是好事。这女子要想得男子长久庇护尊重,切不能生了妒忌之心,尤其是萧世子这等身份的人,一旦拦了,只怕会生了嫌隙。”
皎芙颔首应道:“舅母的话皎芙定牢记于心。”
“如此我就放心了。行了,人也我也给你送过来了,就先回去了,你好生养病。”语罢,王大娘子就回身离开了流轩阁。
皎芙又觉困顿,转身便欲回屋,余光瞥见还立在院中的两人,扭头冲吴嬷嬷道:“她们二人就交给嬷嬷了。”
吴嬷嬷点头应是。
三日后,萧长风又来探望皎芙,随他来还有一名大夫。
此大夫先前在太医局任职,后因得罪了宫中的贵人,主动请辞,开了个药铺,当起了坐堂大夫。
吴嬷嬷曾乃陈老太太的心腹,自知皎芙身患寒症,此番见萧世子领着大夫来,恐事情遭暴露,心下局促得紧。
萧长风携大夫去看望皎芙的事,很快便传到静安堂。
王大娘子正跟陈老太太禀报皎芙大婚的一应事宜,听闻这事,惊得离座起身,满面忧色:“这可如何是好?”
陈老太太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仍稳坐在罗汉床上,沉声道:“此事萧世子早晚就会知晓,瞒不住的,且看看萧世子是个什么反应。他要心里真有皎丫头,未必会介怀此事。”
“万一萧世子追究伯府隐瞒之责,又该如何?”王大娘子说出心中顾虑。
陈老太太从容端起茶,吃了口,才缓缓道:“你觉得此事同皎丫头出走一事比起来,孰轻孰重?”
闻言,王大娘子如吃了定心丸。
是了,寒症跟离府逃婚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微欠身颔首,主动认错道:“是儿媳一时慌了心神,让母亲失望了。”
“你啊,太过高看安阳侯府了,也把皎丫头看轻了。”陈老太太话语里皆是不满。
但凡大娘子不轻看皎丫头,也不至于如此。
与此同时,流轩阁。
皎芙面色平静地收回手,静坐在凳子上,等着大夫的诊断。
见大夫迟迟不说话,萧长风剑眉微拧:“如何了?”
大夫看了皎芙一眼,并未在皎芙脸上看到惊慌,方才徐徐道:“姑娘郁结于心,又身有寒疾,二者相撞,是以此次的病症才会如此凶猛。姑娘先前用的方子我看过了,可继续服用,我再开一副药给姑娘,望能缓解姑娘的寒症。”
皎芙颔首道谢:“如此就有劳大夫了。”
吴嬷嬷领着大夫出去,一时间外屋只余皎芙和萧长风二人。
皎芙本就与萧长风无言可谈,遂萧长风未开口,她便静坐在凳上。
萧长风坐在皎芙对面,他看的两本医书上恰有此症,故知晓女子患有寒症不利生养子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