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羽宫姐妹哭求问恨,齐心讨伐曲玉。
羽净留下两行红泪,任由它染红一切,胭脂泪浸入裙身,隘人妄自尊大,啼哭示弱未必无用,先不说男欢女爱,凡尘中人与人共在一处,本就是一次次需用智谋的博弈。
柔弱的眼泪,或许是女子收服男子,用以达成目的的最好武器。
姐妹俩都是千娇百媚的可人儿,反观曲公子,他倒是有些不解风情,这人板起脸,不睨不瞧,总之是闭口不言,几度沉默,已然让他失了君子风度。
曲玉望天盯地,背着人对着人,一双眼不管瞧去何处,最后的落处,尽数归向息音……事到如今,曲玉对息音算不上千依百顺,只能说是唯命是从。
羽净瞧出异样,曲郎的不似平常,全都来自他身后的女子——吟风阁的息音。
羽净的武功并不高明,但她的眼力可不差!自来时她一心记挂着曲玉,旁的人再厉害耀眼,羽净也未必兴起。
别离之际,因着曲玉,羽净这才把目光转向息音。
息音纹丝未动,平静时真正做到了古井无波,就是这么一个人动起真气来狂风肆虐,周身气概震慑万物……
羽净猜测,凤阁中拍出的几掌,息音并未使出全力。
这般奇才,早脱凡人之力。千载大能,同龄人远不能及,说不定,当世…已无人能敌!
神清骨秀、俊美非凡的富家公子,受尽追捧,此刻挡在绝顶高手的身前,羽净从心而论,曲玉郎,不过就是个美丽的陪衬。
羽净抱紧怀中的定情之物,对着息音道:“我和曲郎有些私话要谈,还请你缓一缓!”
息音还未放行,没羽宫妹妹笑道:“姐姐,你对她承色奉承,当真是怕了她了?”
羽净低下头,也不知在瞧什么。姐姐怵了的模样儿,妹妹羽柔尽收眼底。
一时间,怒意攀升,羽柔的脸上再无笑意,她顶声道:“娘亲轻敌,吟风阁侥幸胜了半招,今时今日,咱们不是对手,只要肯勤加苦练,总有一日能胜过那人,姐姐,别对一名杀手客气……”
“五年,十年,我必取她性命,替咱们和娘亲报仇!”
打伤她们的娘亲,掳去她们的新郎,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身量和声音骗不了人,羽柔瞧着息音,最多不过十七八。
蜀中轩辕如笛、江南风乐双骄、吟风阁不单只有风无笑,阁中还有一位十八岁大败蜀中三大家,小小年纪能与武林前辈齐名的邓鸣。
年轻一辈能在高手如林的江湖扬名,那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武学天才,既是天才,又岂会多如繁星?
息音,小小年纪,赢了她们的娘亲,说不准是收起短尾,藏起利爪,拔去兽发,装成人样。
山精野怪!
只怕她的功夫是弄虚作假,不是真刀真枪,吟风阁多得是邪门歪道,羽柔跟过来,不单单只为一个曲玉,更是为了探一探息音的虚实。
羽柔的话,羽净可不认,练功,怪累人的。
妹妹旁的没有,只有一张巧嘴,哄着娘亲糊弄仇家,骗人也骗己,真练起功来,却是个滑头。
曲玉抬眸看向息音,以请求的口吻:“前辈,请容我和二位小宫主说一会儿话。”
曲玉的温声细语,语气轻柔短短一句话,眼珠子跳跃在框子里。羽柔御男无数,丁点蛛丝马迹叫她看出了意乱情迷。
息音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见人,想是练功练得脸黑脖子粗,她定是个见不得人的无颜女,不像自己玉手净面,引人注目欢喜。
这瞎了眼的曲玉,成日里满腹憔悴、雨魄云魂装作凄惶,在这当口,一滩死水活成了春水,输给一个面容凶怪的丑女,羽柔不服气。
羽柔问道:“郎君,你不听我们姐妹的?只听这个丑八怪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怕了她?”
曲玉有私心,柔儿吃干醋。说到底,在场四人,谁能斗得过息音,不听她的,是为着寻死?
阿荃急了,连忙出声呵斥:“快快住嘴,你们可知她双亲是谁?”
“是谁?”看来大有来头,羽柔玩笑道:“吟风阁来的,总不会是风玉沙和乐自观?”
阿荃瞪着眼,神态躁怒面目可怖,羽净的身子猛然一震,羽柔猜中了。
小宫主未涉江湖,不仅不慌张,反而快意地传送着笑声,她道:“原来是吟风阁的两位老前辈,那更犯不着与她客气。”
羽柔凑到羽净身边,牵起姐姐的一只手,继续道:“有风乐两家的至高秘籍,又有两位高手在旁指点,她便是蠢猪野驴,也能练出一身蛮劲。咱们姐妹冰雪聪明,若得了好造化,得了绝世武功,哪里轮得到她在咱们没羽宫撒野……不过是运道好,天也休想让我服她。”
自己的资质如何,羽净心里清楚,纵有名师秘籍在旁,她也未必成事,不想折了妹妹的威风,姐姐只能默默地甩开柔儿的手。
侍女阿荃使着内力,试图冲破几处穴道,几次尝试只是徒劳。
羽柔骂得尽兴,这才开了头,内里已经蓄了一肚子的力,谁来也挡不住,所以,她并不关心身边三窍流血的阿荃。
羽柔冷笑道:“吟风阁,不过是一群江洋大盗飞贼游侠,正不正,邪不邪的,一群杀手草莽,仗着头目武功高,耗子一样爬满江湖,厚着脸金盆洗手,可还记得从前仇家遍地?说不准哪一日就和风家一样,一把火烧得干净。”
“至于风乐两家,风玉沙,乐自观可是家族叛徒!风家早没了,十多年了,如今竟还有人拿风家充面子,真是可笑。乐家鼎盛,偏又是吟风阁的死敌,叛徒生就是小叛徒,竟有脸学两家的武功?风乐两家都不认,不过是上赶着罢了……”
她的话句句难听,小丑丫头戴着面具,面具之下,必然是好看极了。
这还远远不够,羽柔深吸一口气,指着息音继续说道:“以强凌弱,以邪压恶,以小欺大,仗着武功高,便能不讲道理,胡乱杀人?哎呀呀,千万记住了,吟风阁如今改好了,可不许阁人轻易杀人!”
和武功高的动嘴皮子,和武功弱的动白刀子,羽柔自认为,谁也不如她聪明。
阿荃阖上眼嘶声长叹,柔儿说的话太毒,几句话让她们主仆三人再无生路。
先说少年英豪,谁问岁数出处,刀剑相碰只论武力。
以风阁主乐堂主的手段和人脉,息音便是杀尽没羽宫,江湖上谁能制得住吟风阁?况且吟风阁尚在正邪之间,息音此夜除了没羽宫,于当世武林,或是大功一件。
更深露重荒山野岭,息音杀了她们,就埋在那棵大树下,谁会知晓?那曲玉一心向着息音,若要挖土埋尸他必定帮衬。
柔儿空有一张不饶人的利嘴,没有保命的本事,满口大言,不给自己留余地,今夜要死的,除了她们仨,还有宫里只剩半条命等着了风丸救命的宫主。
阿荃有心保命,奈何无能为力,当下再不言语,三人是生是死,只在息音一念间。
再看羽净惊怒交加,已然服软,她不甘受妹妹的牵连,自顾朝着曲玉走去,她多走一步,曲玉就多退一步,三两步后,羽净停了步子,不再上前,呆楞地站在原地哭着红泪。
在一片寂静之中,息音开口说道:“我只管你的命和脸,柳卿卿不许你和女子说话,没说不许你与仙女说话,你只管说你的,我等着就是,记住,可别胡言乱语,挨了巴掌破了相,到了万恩堂我难交代!”
曲玉听罢用手背蹭了蹭脸,前辈将他看做不能死的人质,不能磕碰的货物,他有些失落。
曲玉勉强笑道:“这是自然,绝不让前辈为难!”
息音并不在意他们要说什么,她自有极要紧的事。说话间,息音一早飘闪而去,抽出腰中软剑,就不远处修行剑道。
息音不曾大开杀戒,阿荃死里逃生,她虽动弹不得,身心却暂时松散下来。
曲玉望着息音出神,转过身来,脸色阴沉沉极其难看,像是山雨欲来。
羽柔瞧在眼里,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若说男人,俊的,美的,结实的,白净的,羽柔日夜不重样。
偏在那一日,姐姐从宫外带回了曲玉,这样俊俏的,羽柔还是头一回见,姐姐要嫁给他,自然,羽柔不甘落后,也要嫁给他。
她望着曲玉,心中全是不甘,都怪娘亲和姐姐,偏偏弄些繁文缛节,羽柔的耐心早耗完了。一把迷药浇在曲玉英俊的小脸上,那便什么都有了,他从头到脚哪里不能从了,到嘴的鸭子,眼睁睁地就这么飞了。
按着妹妹的打算,这曲玉,得自己先尝了,再给姐姐,姐姐用腻了,便丢给娘亲,娘亲玩厌了,再扔给阿荃扔给宫人,总归要人尽其用才好。
羽柔气得讪笑,可怜她的傻姐姐,痴心一片全都错付;可笑柳卿卿,为旁人做了嫁衣;可恨,曲玉这样的人,自己竟没吃着。
为这,羽柔更恨搅局的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