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芳记 第19章 折花

雷雨倾盆，闪电鸣空。

竹风苑中灯火未歇，有人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帘。

青筠垂着头立在一旁，扁着嘴道：“小姐，您就别生气了！”

霍夕竹没有理她。

青筠扯了扯冰碧的袖子，示意她给自己求情，一边委屈地哭诉着，“我也是见小姐受这么大委屈，才忍不住告诉二公子的，我真的不是想把事情闹大……”

“二公子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冰碧轻叹一声。

“可是，四小姐越来越不像话了，难道我们就一直忍气吞声？”青筠心中更多的是不平。

听到这话，霍夕竹终于收回目光，说道：“哥哥的性子宁折不弯，知道我这里出了事情，他一定会去找夫人算账的，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夫人的手段那么多，金枝又是个极端的人，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可他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她们，积怨已久，我好害怕他会出事！”

“不会的。”冰碧和青筠一齐说道。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唯独祈祷哥哥能够平安，能够如愿当上驸马离开将军府。”她的手紧紧握着，“顺平公主明年该成年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哥哥千万不能有什么！”

“小姐……”冰碧欲言又止。二公子的心愿谁又看不出来呢，二公子哪里真的喜欢那个顺平公主？他想当驸马，还不是为了您吗？她没说出来，也示意青筠不要说了。

“在这个复杂的将军府中，谁能够真正无忧无虑呢？”她悲凉的笑着，“可是，只要哥哥能够开心，我可以一直装的很像。”

“……”冰碧和青筠低下头。

“哥哥花了那么多的努力，才坐到天剑卫副指挥使的位置，朝中的勾心斗角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了，我却还要让他来忧心这里的事情，”她微微抬起头，“我一直在拖累哥哥。”

“有时候我在想，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小姐，您不要这样说……”冰碧心口一滞。

“再过三个月，我就满十六了，我不是孩子了。”那一刻，她坐在灯下的模样，仿佛真像个大人一样，“有些事情，你们不说，哥哥不说，其实我都懂。”

“……”青筠看了冰碧一眼。

冰碧想了一想，安慰她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二公子已经不是从前的二公子了，他现在是天剑卫的副指挥使，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官，也是将来的顺平公主驸马，莫说二公子的武功，就单凭二公子的身份地位，也没有人可以轻易动得了他，奴婢知道你们兄妹连心，您忧心二公子的处境，但今时不同往日，二公子可以保护好自己，也有能力来保护您！”

“是吗？”她恍惚问道。

“是啊，二公子也不想您一直这样想。”她笃定地说着，“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价值！”

“也许吧！”她无力的说着。依稀觉得这话很耳熟，是啊，在神农阁小星也这样说过。

“天色不早了，小姐快点睡吧！”冰碧说着，将帐边的香包挂好，顺便铺好被褥，青筠将她的衣服放好。看到她呆呆坐在床边，转身之刻，她和冰碧都不约而同地拭了拭泪——将军府的小姐，看起来荣耀，其实背地里的心酸都没人知道。

窗户并未关上，有凉风携着雨丝从外面吹进来。

霍夕竹侧身躺在床上，悄悄将腰袢随身携带的那串东西拿出来，她抚摸着光滑且冰凉的贝壳，喃喃自语道：“小星，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呢！”

……

夜半，她从梦中惊醒。

雷雨已经停了，她揉了揉眼睛披着衣服起身，推开窗户。

空气中是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凉凉的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夏夜里的燥热吹散，也让睡眼惺忪的人困意全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都已经无法再睡一个安稳的觉。

听到屋里珠帘作响，睡在外间的冰碧进来，问道：“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霍夕竹静静立在窗口，失神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在喊我。她满怀期待地朝着窗外看去，可窗外只有一片漆黑，哪里有半个人影？她黯然垂落双眸，喃喃自语道：“是啊，小星不会再来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腰袢一直带着的贝壳。

“小姐，夜太深了，您快去休息吧！”

冰碧说着，本欲伸手帮她关上窗，却讶异了一声“这是什么”，在霍夕竹也投去惊奇的目光时，她伸手将窗台上被风吹到一侧的花拿了进来，“小姐您看！”

霍夕竹接过手来。

对着烛光细细一瞧，这是一朵花瓣如雪、花蕊点红的奇花，它就这样绽放在夜里，有种与众不同的美丽……她踮起脚尖朝窗外看了看，喃喃道：“是谁把花放在窗台边的？

“这……”

冰碧随着她的目光朝外张望了两回，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她回头看向桌上那朵从未见过的花，不由随心答道：“兴许是二公子来过吧，他一向这样匆忙的。”

“哥哥吗？”她看向屋外，连一丝脚印都没有留下。她不由微微笑起。

“当然了，除了二公子，能是谁呢？”冰碧说着，帮她将窗户关上，拿了一柄扇子给她扇着风，边指着那花笑说道：“您瞧，这花多好看，不知道二公子花了多少心血找来的呢！所以啊，小姐，您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开心……”她的眼角泛着泪光。

半晌，她将那朵花插在妆奁边的一个青瓷小瓶中。

***

处理完漪兰苑的事情，问星走在回神农阁的路上。

这该死的血鸦之毒一直无法清除干净，让他的行动备受牵制，他必须每隔几天就要回到神农阁以特殊的药浴来调理身体，否则，即便是换了血，他也无法活过三个月……

雷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尤其在这种山野之地，风带着一股异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树叶震颤，又洒落一地微雨，听着四处传来的微妙动静，他眸光一转，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忽然，一道厉光犹如劈山巨斧般朝他面门而来。

“噌——”

对于这连环夺命之刀，他眼中寒光一凝，那把沾过无数江湖高手血的“问星剑”顷刻出鞘，伴随着一串飞散的血珠，在受伤的马疾驰而去后，他整个人都朝后掠开三十丈，而他方才所立之处，却异常生出一阵碧色的烟雾，随即嘭的一声巨响，泥土如雨般炸开。

问星警惕地往旁撤离。

这些洒落的泥土莫说沾到树上，就是那坚硬的石上，都能腐蚀出一个巨洞，在一片刺鼻的异香之中，不幸路过此地的野兔抽搐两下就没动静了。

“不愧是天命楼的杀手！”

“能在我们所排布的陷阱中抽身，果真有两下子！”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形，问星立于高树上细细打量着他们，男子的手中握有两个四尺勾魂锏，女子面上蒙着一层黑纱，手中握着一条细长的银鞭。

她狠狠道：“杀了我们二当家，你该有死的觉悟！”

二当家？

他们是地煞宗的人。

前日他在万花巷内杀了奎光，这个拥有商人、朝廷命官、地煞宗二当家，还有当初他都没有查清楚的毒龙帮帮主四重身份的江湖恶首，在无形之中，他已经得罪了江湖、朝廷双方面的势力，代表朝廷的霍秋陵在发现奎光尸首的时候，就立即发出了官府的通缉令，而地煞宗和毒龙帮这两个江湖势力对他的报复，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