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城与幽冥殿隔海相望,相传梅引是城内名望世家梅家子孙,梅倾家族之力精心培养而成,小小年纪已是解元,可在某一岁隆冬,一声不吭离家远走,了无音讯。
乌苏城内繁华异常,街道上车马不通,遇到拥挤的街道还需行人侧身贴墙才可通过。
路过一间面摊,正巧听闻摊上民众的饭后闲话,他们对视一眼纷纷转身在摊上坐了下来,餐也不点,只竖着耳朵在那听。
“听说梅府那个病秧子小姐病情再度复发,正广招天下名医。”
“谁说不是呢,我看到布告又花费纹银千两招名医。”
“要我说啊,隔两年花一笔隔两年花一笔,就是首富也迟早亏空。”
“嘁,坐井观天,你铺子亏空梅府也不会亏空,你不会不知道梅府关系有多硬吧?人家有人脉,用不着你我在这替他操心,先管好我们自个吧,听说明年要涨收赋税了,也不知怎么个事?”
他们正消化听到的消息,中间横插了摊主的询问:“你们几位坐这好久了,需要点什么?”、声音吸引了摊上的人一致看向他们,包括坐着隔壁桌聊天的三人,最后,一桌子人看着施弥吃面。
摊主擀着面哼哧道:“什么个事啊,一桌子人只点了一碗面,穷酸。”
张宜枫揉了揉脖子,”我们找个客栈先吧,受不住了。”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泛油光的桌子和乌漆嘛黑的椅子。
等施弥一吃完,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出面摊,站在街上抱肩等他们,远处的街道变得躁动,混乱的马蹄声快速由远及近传来,兼之百姓的惊呼声一起涌进耳朵。
张宜枫不耐地转头,见一名孩童被人群推搡间推了出来,而发疯的马匹也近在咫尺,他一把抓住呆愣在原地的稚儿,一脚踹向狂躁的马匹。
随着马匹仰脖嘶鸣,它重重倒地,扬起好大的尘埃,马上的男子也随着马匹倒地,他躺在地上指着张宜枫骂:“你是哪里来的货色,敢摔我的马。”
身后赶到的两名护卫下马走至男子面前:“公子,我们来晚了。”他用好的一只腿相继踢向二人,“这么慢,是想看我死吗?”
二人皆在表忠心:“公子,我们对你绝无二心。”
张宜枫看不下去了,“我说,你该要对他道歉吧,你纵马差点踏死一个人。”他颠了颠手里的小孩,小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忙把头埋在张宜枫胸前,张宜枫嫌弃地看了眼。
“呵,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管你爹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对我们道歉。”
梅今望见这小子脾气比他还暴,还不按常理,加之腿上伤处的疼痛,当即怒起,决定让他吃顿教训,对护卫道:“上,把他打到向我磕头为止。”
护卫领命,向张宜枫逼近,看热闹的百姓见真动起手忙往后退,有的好言相劝:“小兄弟,你就认个错吧,他们人多。”。
张宜枫冷嗤一声,看着护卫好心劝道:“别过来啊,不然我真的不会客气。”
护卫充耳不闻认定他看着弱不禁风的,手上没有真功夫,握拳对他出手,张宜枫放下小孩,腾空而起快速给他们脸上来了一脚,嘲讽:“不怎么样嘛。”
周遭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梅今望却觉自己的脸被人按在地上碾,他恼羞成怒给了每个护卫一巴掌:“废物。”
他目光阴狠地投在张宜枫的脸上,语气森寒:“你等着。”张宜枫没给他一个眼神。
梅今望被护卫搀扶着离开,围观的人也四散开,张宜枫点了点小孩的额头,“小孩,快回家吧。”
小孩冲他笑了笑,他知道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脾气不大好的哥哥救了他,他从兜里掏出一团褶皱的纸,小心将纸拆开,取出一颗糖放到张宜枫手上:“大哥哥,这颗糖给你吃。”说完他就一溜烟跑进后方的巷子里不见踪影。
张宜枫拿着糖站在原地,齐帆过去拍了下他的肩:“不错啊,还挺侠义。”
张宜枫当即鼻孔朝天,理所当然道:“你才知道。”他将糖掷进嘴里。
他们进了一间客栈开房间,上楼时随深说道:“我们晚上去一趟梅府。”梅引既是梅家人,那便去梅家瞧一瞧。
夜半,他们如同以往一般欲潜进梅府,却被一面结界拦住步伐,“梅府竟然有结界!”不说仙山洞府,单是至尊帝王家也没有皇宫设结界的前例。
“里面定有古怪。”虽说有奇怪之处,可该如何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我来,不就一个结界嘛。”他掏出浑元珠嵌于结界上运气,随着时间拖长,结界表面出现碎裂,他收回浑元珠指了指裂缝示意众人进去。
他们从裂缝处进入梅府,蹲在墙角等巡逻的护卫离去才摸索着进去,在看到一间普通厢房外密集的护卫数量时,停住脚步。
他们这才打量起此间,发现厢房上的垂脊之处摆放着海中异兽龙首鱼身的狎鱼,传说是兴云作雨,灭火防灾的神。
此地虽说远离国都,但天子脚下莫非王土,名门望族里为何会出现龙的图腾?更何况还有氏族子弟在朝为官,若被有心人检举,乃是祸连九族之举,何须要这般冒险。
梅府这般有恃无恐,手里该是握有筹码。究竟是什么会让府上的人无惧天子威仪?
他们起了进去的心思,正决定硬闯时,随深道:“且慢,单是进梅府都要破结界,焉知这间屋子没有?”
此话引起众人的戒备,用灵识一探果真发现端倪,张宜枫再度使用浑元珠破开一道缝隙,他们避过护卫进屋。
只见里面摆着一个阵法,守护着中心的木盒,他们对视一眼皆对盒子产生莫大的兴趣,几人一起齐力往阵法渡气,欲用真气强行破开阵法。
半刻钟过后,他们才知之前的想法过于天真了,此阵虽说是人间的阵法,但是灵力充沛源源不断,该是出自某位大能之手。
他们欲收手停止运气,谁知他们的真气早已进入木盒,与内部真气相融,两方相互拉扯一时半会还脱不开身。
“不好,我感觉它在吸食我的真气。”
“我也有感觉,明明我动作已经停下,但是仍会被它吸走真气。”
“好蛮横的阵法,这是逼我们气竭。”
“你们想想法子,不能放任它这样下去!”
“不如我们同时袭击旁边的人,逼停对方。”虽说此法损人不利己,但也是目前唯一可尝试的方法。
他们同时朝旁边的人袭去,中断了往盒内输气的行为,白光闪现。
本悬于半空的木盒缓缓落地,白光再次闪现,盒盖自行掀开,一片通体呈白金色的鳞片显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鱼鳞,准确地说是鲛人的鳞片。”
“鲛人鳞片!”
“相传鲛人人面鱼身,居于深海的神秘生物,鲛人死后,肉身消散归于大海,仅留下一枚鱼鳞,拥有强大的妖力。”只是这片鱼鳞竟在梅府。
话音未落,鳞片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照亮整间屋子,他们避开眼不去直视刺目的白光,“不好,它在吸取我的灵识。”惊呼声在屋内响起。
施弥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拉扯,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灵魂被吸进白光中。
景和十五年,国师府,水心苑
今日是颂音的生辰,水心苑里却空荡寂静,一点儿也不像庆祝喜庆日子,她也不在意,白金色鱼尾不时刮过湖底的水草,滑溜溜的,视线落在手心硕大的夜明珠上,珠子在水中发出柔和的光,随着水波漾开而向远处蔓延,这是去岁周子衍送她的生辰礼。
本是越城上供的夜明珠,天下仅此一颗,国师大人完美解决鄱城水患之事,圣上龙心大悦将夜明珠赏赐给他,子衍知她喜爱亮晶晶的物什特借花献佛,她也确实爱不释手。
颂音伸长脖子望着院门的方向,等颀长身影从门后翩翩而至,与她道一声“生辰快乐”。
按人界的话来说这是习惯,经年累月的习惯,不管政务多繁忙,他总会赶来贺她生辰,颂音想若是他在亥时还不来,她就要狠狠挠他一顿,让他知道她可不好惹。
锣鼓声起,亥时已过,她频频从水中探身望向院门,她想子衍是被政事难住了。
水声哗啦啦下,她从湖中一跃而起,旋身间一身洁净的立于岸边,她捧着夜明珠走回寝居,盘腿在软榻上等人。
若是三百年前,她定是做不出此等坐姿,鲛人一族自古以来就是美和矛盾的化身,上身人形下身鱼尾,身姿舒展窈窕,就算化作人身也做不出这番姿态。不过百年的潜移默化,她也习惯了盘腿坐的畅快。
遥远的击鼓声传来,象征着午夜子时已到,颂音倾身往窗外探去,院门未见人影,她颓着身子眼神失落地坐回榻上。
这一年来他们久未见面,她去找他总会遭遇他护卫的阻拦,不过她也不会让自己去介怀,毕竟他是一朝国师嘛,自有忙处。
可心里也是盼望他能在她生辰时出现,没有生辰礼也无碍,能见上一面便是极好,可偌大的国师府却无一人记得她的生辰,她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挪到塌边套上绣鞋,打算去找子衍问问缘由,或许是今日有要事处理,一时忘了她的生辰,也算情有可原。
她依着走过无数遍的路走向修心阁,当她正要往里入时,侍卫拦住她,为难地朝内室看了一眼:“颂音姑娘,稍等片刻,容我禀告主子一声。”
可今日颂音不愿再站在外头等:“用不着你。”她使出妖力定住侍卫,不顾他错愕的眼神进到内室,还未走进,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师兄,那只妖与你是什么关系?”
男声散漫漠然,“如你所说,一只妖而已。”她的脚忽地停在外头,一大堆质问的话梗在喉头,嘴里却憋不出一个字。
“我还以为师兄你很宠爱她呢?”
“是啊,一个妖宠。”
对话还在继续,可颂音却觉耳朵嗡鸣,一瞬间丧失听感,眼泪不听话的涌出,泪眼模糊间,她记起在矮小的山洞里,少年曾动作轻柔的为她上药,语气紧张而坚定:“等日后我变得强大了,谁再嘴碎说你是妖,我就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