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惊动了一直在楼上观望的何山,三人在病房重聚。
向素心已经醒了,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
“师母,您不用担心,只是低血糖而已。”何山松了松领带,“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岳父的老朋友,您要是想住我就去打声招呼。”
“不用,”向素心身心俱疲,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她看了眼陈挚,似乎在犹豫,最终说:“你们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
何山不同意,“这怎么行!我开车来的,我送您。”
“不用,低血糖而已,你走吧。”
“都这样了,您别跟我争了,”他极力掩盖或者极力想探求什么,“照顾不好您,老师怎么能安心?”
向素心终于有所动容,睨他一眼,声线不稳,“你要是真想让他安心,就告诉我真相。”
何山脸色是丝毫不显异样,视线落在陈挚身上两秒又移开,眼神变幻,无奈道:“师母,没有什么真相,您自己非要多想。”
向素心不说话,拒绝交流的意思很明显。
最终何山软硬兼施,有威胁又哄骗,向素心还是跟他走了。
陈挚站在急诊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等车辆没了踪迹,他才低头打开手心里的字条,一串电话号码。是向素心经过他身边时塞给他的。
【宿主,有蹊跷,我每次试图寻找关于关宥龄的东西时,程序就会卡顿或者跳转,就像,我少输或者输错了某个程序键,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我就说你该维修了。”他捏了捏纸条卷曲的边角,捋直,保存在通讯录。
有什么东西落在屏幕上,画面模糊不清,他后退两步,抬头看天,遮挡太阳的几朵云变得松散,大片大片的光束正从裂缝钻出,像是在冲他招手。
一直到他回到家,太阳角无数次变动,那束光似乎都在。
陈挚关上门,换了鞋,少有的什么都不想干,只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
严榛还没回消息。
【他是不是生气了?】
陈挚重重咬了下自己的下唇,烦得不行,“可能吧。”
他当时确实不想去,可谁知犹豫的那几秒就被严榛察觉到了,更没想到严榛真的主动请缨......
【他不会觉得你胆小怕事,不可深交吧?】
“不知道。”陈挚按灭屏幕,揉了把脸。
【也好,就不用还他钱了。】
“有病,”陈挚忍不住骂:“关系变差只会让我一次性还清,你想看我喝西北风?”
【呜呜呜还不是都赖你,打拼这么多年一点钱都没剩下。】
“呵。”陈挚被气笑了,找瓜不怎么样,倒打一耙倒是好手,懒得搭理。
他这边正无语凝噎,安静地一览无余,忽然有人砸门。
“陈挚哥哥!陈挚哥!救命呜呜呜——”
陈挚弹起身去开门,来不及说一个字,路田升就泥鳅似地钻进屋里,不管不顾关上门,站在客厅中间继续哭。
十度不到的天气,小孩只穿了件背心和小裤衩,胳膊上、小腿上、后背上的淤青一览无余,饶是陈挚看了都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他掀起孩子的衣服,肋骨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你爸妈打你了?”
路田升小脸憋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扎进哥哥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陈挚手足无措,迟疑地伸出手,轻拍小青蛙的肩膀,没什么节奏。
等哭声渐止,他才又问:“你告诉我怎么了吗?”
路田升哭完才觉得冷,哆嗦着牙,陈挚给他拿了件毯子,裹上。
“我...不是我爸爸...是那个两个呜呜呜又来我家了啊啊呜呜呜......”路田升又开始哭:“我爸妈又离开了,我打电话呜呜呜他们...他们也不接...哥哥他们每天都打我,我吃饭打我睡觉也打我,还拿蜡笔往我嘴巴里放...呜呜呜......”
“好了好了,”陈挚生硬地哄小孩,费老大力把他抱上沙发,“别哭,别哭了,在这里没有人能打你,你怎么跑出来的?”
路田升真就憋住了,小胖手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我睡醒之后,他们就不再...我就呜呜...门没关紧,我就跑出来了......”
陈挚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手机,“谁的?”
“那个阿姨的呜呜...嗝......”
手机还留着就说明这里两人还没打算走,这个点应该是刚好出去吃晚饭。
路田升连打几个哭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冲陈挚不好意思一笑。
“水饺吃不吃?”陈挚问。
“吃!”
很快,陈挚端出整整一锅速冻水饺,全推到小青蛙碗里。
片刻的满足很容易让小孩子短暂忘记负面情绪,但是一人一统忘不了。
【这是什么父母!知道孩子被打骂还不悔改!喝了什么**汤怎么执着!】
陈挚纵然是不理解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揭下那夫妻俩的嘴脸。
他摆弄着手机,尝试着不同的密码,“夫妻俩的生日多少?”
系统曝出几个数字,都不对。
“黄兴浩的生日?”
【0715】
陈挚试着拨,都不对,“高时枫生日?”
他喊了几声,系统都没有动静,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锁屏自己打开了。
【椰丝!成功!】
脑内人机兴奋尖叫,不知陈挚已经黑脸,他没什么表情,恨不得咬牙切齿:“又花了我多少。”
【嘿嘿,不多不多,三百六十二块七毛。】
“你把我这条穷命收回去,我宁愿去死。”陈挚心声凉如水,系统不为所动,沾沾自喜,催促到:
【宿主块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啊!】
“不必,”陈挚轻挑眉梢,恶爪伸向了还在呼哧呼哧扒拉碗的路田升,“不用那么麻烦。”
事态已经明了,黄诗怡和他丈夫先是花言巧语博取一些毫无教育经验的父母信任,再针对不同的家庭实施不同的“教育”手段,比如像田秀莲这种低学历、老传统的父母,他们直接奉承“棍棒孝子”的一套理论,如果是另一对父母,他们说不定不会动手,不过仅仅是“肢体暴力”和“语言打压”的不同,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陈挚又想起江边的那个孩子。
不能再等了。
冷风再次灌进路田升的脖子,他站在楼梯间,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挚,“我...哥哥,你嫌我烦了是吗......”
说着就低下头,没穿鞋的两只脚并在一起,贴紧墙根,“对不起......”
短暂饱腹带来的温暖并不能让他心安,陈挚对上那双怯懦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不久前,他还会捣蛋后遛着他妈妈满小区乱跑。
“好了。”陈挚动作别扭,把小青蛙拉进怀里拍了拍,才发觉这孩子不止瘦了一点。
“放心,小...升,按照挚哥说的做,我们一起把那两人神经病送给警察,好不好?”
路田升睁大眼睛,到底还是小孩,收到陈挚几句保证之后还是听话地回了家。
与其同时,碧园小区驶进一辆极尽高调的亮色玛莎,装扮靓丽的一男一女推门而下,进了小楼,满脸堆褶,嫌弃一览无余。
黄诗怡左手挎着包,右手挽着林涛,抱怨道:“没见过这么穷的人家,小区又破又偏远,想吃个西餐都没有......”
林涛揽着她的肩膀,说话时络腮胡跟着抖动,“好了好了,人家也给钱了不是,别不开心了,大不了我们以后不接穷人的单子.......”
两人边说边开门,完全没在意是否有人来过。
林涛往里屋瞧了一眼,“那小子还没醒?”
“浑蛋玩意儿,不醒最好,醒了又要吃饭拉屎的,麻烦死了。”黄诗怡冷笑。
“我们不给他饭吃,等他爸妈回来看到会不会兴师问罪?”陈涛和妻子商量着。
没想到黄诗怡丝毫不放在心上,“问罪?问什么罪?他们儿子这么胖,廋了不好吗?是他们应该感谢我,治好了他的肥胖症!”
“哈哈哈...”林涛一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那他身上的伤口,会不会......”
“我说你怎么畏畏缩缩的!以前不都这么干的,也没见你说什么,”黄诗怡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这么大点的孩子懂什么啊?你把他打服了,骂服了,大不了往楼梯底下一推,就说是他自己摔的,谁能知道?”
“也是,”林涛附和:“那夫妇俩一看就是没学历的,说什么信什么。”
黄诗怡笑起来:“没见过这么傻的,就上次他儿子都哭成那样了,还相信我呢,我一想到那女的求着让我教育他儿子就好笑,太傻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吃边聊,很快整个客厅一片狼藉。林涛顺手拿起扫帚要收拾,却被黄诗怡按住:“这么勤快干什么?去,把那小子叫醒,让他干,还能拍几张照片发给他的傻爹妈。”
林涛说好主意,快步推开里屋的门,被他们撕烂的画纸堆满墙角,被他们扔掉的钢铁侠支离破碎躺在地上,除了这些,房间空无一人。
“人没了!”他大喊,没由来地后背生汗。
“什么!什么叫人没了!”
这房子撑死八十平,巴掌大的地方偏偏人没了,两人找遍了每一个屋子,黄诗怡风风火火冲着林涛大吼,“人呢!怎么小个人他能去哪...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抓住林涛的胳膊,“不对,我手机呢?”
就在这时,几声细碎地抽噎飘荡进她的耳朵。
黄诗怡示意林涛不要动,趴下身,掀起拖地的桌布,狰狞一笑:“找到你了。”
路田升被她掐着脖子拎出来,泪水糊了满脸,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手机。
“还偷大人手机!看我不大死...”林涛夺过手机,刚要举起拳头打人,忽然被屏幕闪到了眼。
他的表情一寸寸凝固,“他...他在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