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环境就像潮起潮落的江河,波云诡谲,浪涛汹涌,上一秒你好好在江面划着船,下一秒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浪整个掀翻。
路过的一条鱼都可能遭受这无妄之灾,毕竟人无聊起来,吃屎的狗都要被说一句不道德。
安泉出事,王惠依一直以来的靠山倒塌,她急切地要赶风口,为自己某一条出路,以至于到了一种饥不择食的境地。
她要营销自己的可怜,没有问题。
捏造自己的身世没有问题,但偏要去颠倒是非,把受害者包装成施暴者,实属铤而走险。
系统在他脑内噼里啪来一顿操作。
【哇~】
【哦~】
【咦~】
【嘿~】
“闭嘴。”陈挚感觉脑袋正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知道了就快说。”
【王惠依和曲生生在小学时就认识,初中成了好闺蜜,高中反目,王惠依先是带着一众同学搞孤立,但是曲生生本性就孤僻,王惠依的刻意疏远并没有带给她太大的伤害,接着王惠依转变了策略,开始施行各种恶作剧。】
【到了高二,王惠依成了年纪大姐,一呼百应,很多人为了讨好她,融入他们的圈子,就拿“欺负曲生生”作为敲门砖,这一切都得到了王惠依的默许。后来曲生生不堪其扰,告诉了老师,当天晚上放学,她就被一群男男女女堵在了体育馆,让她学狗叫,录视频,把她吊在单杠上,拿画笔涂她的眼睛和嘴巴,拿纹身笔往她身上扎等等。】
【高三曲生生转了学,这些人又开始往她必经之路上破泔水、扎她的车胎、往她书包里放老鼠,再后来曲家搬到了N市生活,这才得以摆脱。】
【直到王惠依看到曲生生做了编剧,少年时那种恶劣的念头又燃烧起来,《轻声》的播出更是触碰到霉头。】
“原因是什么?”陈挚问。
嫉妒?怨恨?瞧不起?
【@#¥%^&......】
【没有?!】
【追溯不到再上一段渊源。不过你放心,霸凌是事实,不管什么原因。】
陈挚明白,但......
犹豫着,手机震动。
正巧曲生生新发来的消息映入眼帘:陈记者,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陈挚眸光闪烁,抓起一件外套出了公司。
——
短短两天,曲生生憔悴了许多。
一头黑发扎了起来,露出脖颈。
陈挚只是随便一瞥,就注意到她右耳下面暗红的一片。
像是一块无规则的胎记。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系统查到的,纹身。
“曲编?”陈挚走过去,“是这样的,关于您的那篇采访稿,我想的是等《轻声》下一个更新日再发。”
曲生生有些意外,“你没看网上的那些......”
陈挚笑着:“那些不都是假的吗?”
他语气不解,眼神真挚,像是在问一件在理所应当的事。
“是,”曲生生眼皮当即撑不住了,垂眸,藏住眼角蓄出的泪水,“都是假的。”
陈挚等着她平复情绪。
他们坐在店外围,手边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微微侧目,就能看到蓝天白云,被高耸的建筑切地断断续续。
曲生生沉默好一会,深吸一口气,努力再开口:“那些都是假的,王惠依...才是那个恶魔。”
陈挚也跟着松了口气,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又好像很简单。
曲生生艰难摇了摇头,“因为我站在了她面前。”
没有原因,只是她想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刚好站在了她面前。
而她,他们,刚好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快感。
仅仅是,“我”的悲惨,让他们获得了快感......
多年前的情绪慢慢有了卷土重来的意味,陈挚急忙转移话题:“有什么我能帮的吗?”
“我要澄清......”曲生生说:“陈记者,请你帮我澄清。”
她看着陈挚,显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类。
......
可是,这并不容易。
回去路上,陈挚呼叫系统:“SSR补充卡还有吗?”
【无。】
那怎么才能有效澄清?
一筹莫展之际,手机里忽然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看清署名,陈挚微微睁大眼睛,再三确定后惊喜过望,把一切发给了曲生生。
他仰头,一片轻薄的云朵正巧飘在了他的头顶,像一只欢快游在湖中的鱼。
“啪——哗——”
工作室的鱼缸四分五裂,一只玛丽鱼拍在了地上。
王惠依发疯一般,竟然直接踩了上去,鱼眼迸裂,血与水很快融合、扩散。
明明只是一天没有换水,此时却将整个屋子搞得腥臭无比。
“花钱雇你们来是干什么的!?”王惠依把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了,这还不足以消解她的心头之恨:“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盯着!”
就在五分钟前,一个营销号发了无数张照片,十几个视频,全都是她参与霸凌曲生生的证据。
从昨天开始,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精心编织的一切,全部被推翻!
她从那个被粉丝、被网友拥护、同情的流量女王,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绿茶、白莲、恶魔......
她才不是恶魔,真正的恶魔是曲生生,就是曲生生......
“都是曲生生!都是曲生生!都是那个贱人!”王惠依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明明昨天,她还是圈内最看好的退役爱豆,还是顶级影帝的妻子,他们昨天还是公民夫妻......
现在一切都变了,她从小大大心心念念的一切,全都没有了......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一点粉丝基础都没有的贴主,一定是曲生生雇来的,但是曲生生有事怎么拿到的那些照片、视频。
她当时明明把手机都给扔在了湖里......
王惠依忽然一滞,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一钧,大步走了过去,拽住弟弟的衣领,哭喊:“是你对不对!是你!是你把那些东西给他的......”
王一钧仿佛痛苦极了,又好像散发着一种释然的轻快,他轻松剥掉姐姐的手:“是,是我。”
“为什么......”王惠依质问:“王一钧!你别忘了,当年你掉进冰窟窿!是我冒死把你救上来的!如今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你是要知我于死地吗?我是你亲姐!”
“我已经为了你,葬送了我的六年!”王一钧再也忍不住了,大吼。
“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姐,我才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下去!”他第一次和姐姐吵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干什么,你想用自己让网友心软,你想用舆论破坏安泉的调查程序,你想能救多少救多少,你想拼尽全力殊死一搏为那个畜生做点什么......”
“可是姐,你想过我吗?你想过曲生生吗?”在此之前,王一钧并不知道安泉具体在做什么,只是他欠姐姐一条命,姐姐让他干什么他都无怨无悔。
“你早就知道安泉做这些事了吧?”他说,“《轻声》被黑的事也是你干的吧?”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惠依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安泉,而安泉又无比坚定地认为王惠依是无害的。
因为他们本质上同一种人,疯狂、扭曲、毫无道理。
“姐,曲生生不欠你什么,我的债也还完了。”
王惠依呆坐在椅子上,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做错了,打个人而已,又没死,究竟为什么这么罪大恶极......
——
《轻声》的事件迎来反转,千里眼的广发那个账号迎来了最火爆的一期,流量不言而喻。
再见谢安逸,已经是几天后。他的状态说不上不好,只是同事们心怀鬼胎,开始阴阳怪气,猜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和陈挚一样的边缘人物。
《尘世》的选调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B组最有成绩便是陈挚,接连几天进公司,都会引来同事的侧目。
好了,流量的魅力他也感受到了。
最重要的,基本每天他都是掐着点去。
这跟每天迟到在班主任的目光中进教室有什么区别?
陈挚坐在工位上,开始游离,下一期做什么?找谁呢?
正想着,何山带来了一个新面孔。
“大家停一下,欢迎我们新来的实习生。”他做出一副老父亲式慈祥,“小贾,跟大家打声招呼。”
贾厅然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大方和同事交谈。
陈挚瞥了一眼,想到什么,直身噼里啪来敲键盘。
正投入呢,贾厅然坐在了他前面的工位,凑过来一颗脑袋,跟他打招呼。
“你好。”
陈挚扫了一眼:“你好。”
“怎么称呼?”
“陈挚。”
贾厅然是个绝对E人,大概看陈挚好说话,问了不少问题,“为什么你要坐在后面,那边明明很多宽敞的工位?”
陈挚:“方便摸鱼。”
性情中人,贾厅然又问:“我今天刚来,和同事相处有啥秘诀吗?”
“秘诀?”陈挚一顿,心想你可是问对人了。
“对,秘诀。”
陈挚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轻飘飘答:“秘诀就是别跟我说话。”
“啊?”贾厅然愣了。
【真·秘诀了,宿主可是把压箱底的经验都交出去了。】
不知道贾厅然信没信,反正是不再来烦他了。
陈挚今天格外忙,忙于翻尘封的记忆和做狗仔时的资料。
他很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今天,他亲耳听到何山打电话用黑料勒索某个艺人,也是他扒开千里眼真面目的开始。
晚上睡觉前,才有时间翻看消息。
软件上的红点闪烁,陈挚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
严榛:谢谢,很管用。
这条信息显示下午一点。
“看来严老师也听不了化学课,”陈挚嘀咕着:“知识果然是最好的催眠曲,严老师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
zc:不客气,我这儿还有,严老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那边没回,可能在忙。
陈挚百无聊赖,游荡去了鲨鱼TV,一则私信抓住他的视线——
渔鱼渔:我哥哥要杀我,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