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层纸我先捅为快 第4章 知秋

整整一个月的假期，谢柏岩本来打算去新疆旅游的，前脚都要订票了，结果后脚就被方致涵强拉到“一片空白”开股东大会救急，没错，三人会议，两人股东。

他靠在小沙发上，双臂交叠放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对面的“罪魁祸首”。

方致涵跟谢柏岩完全不在一个画风里，她双手激动地抓着肖述岚肩膀摇晃，“你可太牛啦！这是我开店之后接到的最大订单！！”

双面夹击，比起谢柏岩幽怨的眼神，方致涵恨不得把她供起来的样子反倒让她无所适从，于是尴尬地摆手，“呃…都是运气。”

这一切都要从一瓶老抽说起。

肖述岚一直为练不好拉花而烦恼，两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没掌握好奶泡的厚度和提拉手法，拉花大多以失败告终，即便有次图案成型了，也并不规整，整体看起来很勉强。

方致涵已经把拉花的技巧交给她了，但要想手部肌肉对奶泡的控制达到一定的熟练度，离不开大量的练习，可如果每次练习用的都是全新萃取的浓缩和牛奶，肖述岚不仅觉得浪费，而且自己也喝不完。

有次谢柏岩卧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越过书看她一个人在柜台那闷头鼓捣半天，干了一杯又一杯，忍不住提醒，“可以试试用洗洁精和老抽。”

这话勾起了肖述岚的好奇心，放下手上的拿铁杯，在他对面坐下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展开说说。”

谢柏岩也没卖关子，把书撂一旁，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了一个视频，再挪到她面前，“喏，我当时是看这个视频学的，方致涵为了控制材料成本也不让我霍霍店里的东西，推了这个链接让我跟着练，回头发你。”

肖述岚盯着视频看了一会儿，大致弄清楚怎么操作之后才想起来回复，“没有啊，方方让我随便用店里的材料，只是我觉得过意不去…”，意识到说错话，她声音逐渐压低，刻意无视对面投来的白眼，眼睛往别处乱瞟，“杯子还没洗…”，走时还不忘叮嘱“链接记得发我。”

这天中午趁着休息，肖述岚骑车去附近超市买了瓶老抽和一些零食，塑料袋挂在车头，叮叮当当往青藤街方向开，拐弯走过路口的时候，迎面突然冲出个男人抱着个女士挎包飞速往前跑。

“有人抢劫！！抓住他！！！”不远处有个穿米色西装套装的女士边朝这边跑边向周围求助。

肖述岚和那个男人都来不及闪躲，两两相撞，自行车直接翻了，幸好她一只手掌撑住地面缓解了落地俯冲，不过那瓶老抽倒是当场阵亡。

意识到是当街抢劫，肖述岚没做太多思考，从被老抽浸染的零食堆里，掏出那瓶四分五裂，但瓶把还算完好的老抽，拖起地上的自行车，连车带人全身压在那个男人身上，一边抢他怀里的包，一边拿出带尖刺的瓶把作势往男人头上甩。

故意放狠话，“放手！！再不放手信不信我让你脑子爆浆！！！”

男人用力往外窜，还不停蹬脚挥胳膊，自行车压得很艰难，肖述岚卸了一点劲，就被男人钻到空子，卯足了劲把车跟人都推开，肖述岚见势不妙，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穿着橘色围裙的女生直接朝男人冲过来，利落抬腿、转身、侧踢、命中。

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男人踹翻在地，男人估计是被踢懵了，再也没敢折腾，只趴在地上哼唧。

看得肖述岚一愣一愣地，惊讶之余，她也迅速反应过来，又重复刚才的操作，背对着男人把全身力量压在自行车压制上，生怕人又给跑了。

肖述岚以一种很诙谐的姿势躺在自行车上，正面对上出手相助的女生，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女生友好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李知秋。”

“你好我…”，肖述岚伸出空着的左手，又觉得手太脏了赶忙想收回来，结果被对方毫不嫌弃地一把握住，“…是肖述岚。”

李知秋顺势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别担心，他晕过去了。”

被抢包包的女士也刚好赶来，把包抢回来。肖述岚掏出手机报警，附近派出所辅警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她这才舍得扔掉手上流汁儿的瓶把。

“啊…我的老抽。”肖述岚看着满地狼籍，一阵惋惜，蹲下来收拾残局。

李知秋从围裙兜里掏出几张纸巾递到她跟前，“擦擦吧，黏得很。”

肖述岚也没客气，接过纸边擦边忍不住赞叹，“你身手好厉害，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制服了”，回想起刚才刺激的一幕，还上手比划了几下。

李知秋倒是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羞涩地挠了挠头发，“你也很勇敢，就这么跟人硬刚，不过幸好他手上没刀，下次还是要注意安全！”

事出突然，肖述岚刚开始没想这么多，也是事后才感到一阵后怕，“再也不敢了，其实我手还有点发抖…”

一名民警在上车前还不忘给两人做了一番安全教育，被抢包包的女士配合完另一名民警问话后，就赶忙向两人道谢，不论肖述岚怎么推辞，都坚持要赔偿她的经济损失，甚至还想以公司的名义送她们各一面锦旗。

“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们，如果包里的采购经费丢了，这责任就大了。”

一旁的李知秋好奇，“中午这么晒，出来采购什么呀？”女士也不遮掩，“公司马上要团建，我出来确认场地，顺便在周围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小礼品、装饰、饮料…总之吃的喝的玩的，觉得合适我就一次性敲定了。”

话刚说完，肖述岚嗅到了商机，“冒昧问一句，你们团建有没有兴趣人手一杯咖啡当下午茶？我店长做的咖啡老！好！喝！了！不远就在前面，可以试试口味，不会让你失望的。”

女士特别爽朗地就答应了，肖述岚也邀请李知秋一块来，“走！我请你喝咖啡！”

李知秋看了眼腕表，惋惜地说，“可我店里还有事要忙，先欠着，下次一定。”并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名片给肖述岚，“有需要可以找我”，说罢就赶时间走了。

“一叶花店。”

肖述岚抬眼看李知秋离开的方向，把名片放裤兜，将零食和碎掉的老抽瓶装回塑料袋里，笑呵呵地领着金主姐姐往店里走。

“怎么称呼你～”

“叫我冉姐就好～”

……

方致涵只知道店里来了大订单，因为肖述岚一句“亮出看家本事拿下她”，莫名燃起来，稀里糊涂做了杯特调，稀里糊涂看着俩人加了微信，也是刚了解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脸瞬间都冷了下来。

“如果没有那个女生帮你，你打算怎么收场？如果你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就不应该这么鲁莽行事，很多事情不是光靠‘勇’的。”

自打上班以来，方致涵对她都是乐呵呵的，虽然有时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肖述岚无法琢磨的情绪，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严肃的表情，加上确实做事欠妥，自知理亏，当下有点不知所措。

“你的手怎么样了？”谢柏岩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把视线从她的手移开，抬头示意她摊开手。

经他一提醒，肖述岚才想起自己的右手磕过地板，当时只是简单拍了拍灰，就没再管了，现在靠近手腕的地方破了皮，有点充血发紫，估计是冲击力有点大，伤口稍显狰狞。

方致涵正在气头上，一看这手的伤势，火也灭了七分，冷脸一秒破功，赶忙想起身去拿医疗箱，结果发现谢柏岩早已经利落地把箱子搁桌上了。

谢柏岩坐到肖述岚旁边，翻出生理盐水和棉签，“把手给我吧。”

“哦。”肖述岚乖乖伸手，谢柏岩左手轻轻托住手腕，用生理盐水清洗完伤口，镊子撕掉表面的破皮，又拿碘伏棉球擦拭伤口周围。

“嘶——”，突然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缩手，谢柏岩左手稍稍使劲卡住，握住整只手，顺带扯回原位，“躲什么，我轻点就是了。”

肖述岚撇了撇嘴，“你最好是。”

谢柏岩扬眉，“这话儿说的。”

虽少不了三两句话逗趣，但他放轻了动作，手上也一点没马虎，很细致地抹完药膏，裹上纱布，才把手收回，还不忘下了道医嘱，“这两天注意手不要沾水。”

肖述岚活动了下手腕，点头配合地说，“谢谢谢医生。”

“小事儿，转角下一楼缴费去吧。”

看处理得差不多了，方致涵端了一杯桂花拿铁过来，这是肖述岚最爱喝的口味，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喏，下次别逞能了。”

瞅准台阶都放到面前了，肖述岚立马接过杯子，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下次！”

紧接着摇尾巴似的跟方致涵汇报了冉姐公司团建的大致情况，“冉姐说，等团建名单确定，就会给我们一个准确的数量，总之少不了。”

谢柏岩正在柜台给自己倒水自给自足，瞧见对面两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知道了，我不会逃的。”

肖述岚手机震动，是冉姐发来的消息，点开一看人都傻了，话都说不利索，“方方…确定了…一共…共236杯…”

谢柏岩刚灌下的水差点一口吐出来，泄气地放下杯子，“你说多少！？？”，不敢相信再确认了一遍数字之后，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肖述岚你好样的……”

方致涵也如临大敌，这还是【一片空白】头一次接到这么大的订单，“别慌，别慌”，脚下却着急得来回踱步，“她什么时候要？”

“团建时间定的是这周五下午3点。”

肖述岚更新了冉姐最新发的消息，“她们在滨海公园那边租了个场地，我们还得配送到那才行。”

方致涵算了一下时间，还剩三天，“没得事，都在掌控中”，很快就给俩人安排了具体工作，肖述岚这几天负责跟冉姐沟通细节和备货，谢柏岩则全程打辅助外加配送，并打算周五直接闭店争分夺秒做完这单就早早下班。

说完大手一挥，踌躇满志，颇有种在商海驰骋征战的架势。

谢柏岩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店里俩女生仍在激动地讨论着具体事宜，完全没有要他插手的意思，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草地上，空气中漂浮着蠢蠢欲动的微尘。

好像，日子闹腾点也挺好的。

周四下午，肖述岚忙里偷闲去了一趟【一叶花店】，她照着导航指引，在一处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位置找到了这家门店，周围大多是快餐店和小吃摊，整条街充斥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锅气，花店反而有点格格不入。

推开店门，看见一个男人正在跟背对着她的女生聊着价格，看背影她认出来就是李知秋，于是便在门口晃悠，瞧见有意思的花名就贴近看看说明，本没有偷听的意思，无奈男人音量越来越大，很难不引人侧目。

大意是嫌九十九朵玫瑰价格太贵，见砍价不成开始挑刺，还阴阳怪气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

“你们女的就是会享受啊，喜欢靠花来满足精神需求，这钱省下来不知道能吃多少顿饭了。”

“先生，明码标价的事，实在不喜欢你可以看看别家。”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李知秋始终很温和，但在价格这个问题上实在周旋太久，加上男人指指点点的姿态，她已经不打算做他的生意了，语气也变得生硬下来。

“不是钱的事，你这些货都很一般，价格还贵，这不是坑老实人嘛…”

靠，装什么装。

肖述岚实在听不下去一点，一边挑花一边阴阳怪气回怼，“哟~把‘抠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想必你一定很贤惠吧？”

跟男人迎面对上后，往他□□意味深长看了眼，“我看…你也很难满足别人的生理需求，要是连精神需求都没能力提供，那作为男人岂不是很、失、败？”

男人意识到她在说哪，立马恼羞成怒，“你……”

不过肖述岚没给男人接话的机会，看起来很忙懒得搭理他的样子，直接跟李知秋说，“你好，麻烦把这四盆大金橘给我包起来，再给我准备十个花篮，我家明天饭店开业需要用。”

肖述岚掏出手机往柜台走，作势要付款，看男人还呆愣地站在这，于是眨着大眼睛无辜地说，“你还买不买？挡着我付钱了。”

“有病！”

男人撂下一句话直接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嘴里还嘟囔着类似“神经”“黑店”之类的词。

没想到两人还能再见面，李知秋从刚认出肖述岚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打招呼，但还是配合她演戏，看她把男人呛走后，终于抑制不住兴奋，笑得很甜，“你怎么来啦！谢谢你呀！”

肖述岚把左手拎着的两杯咖啡伸到她面前，“来请你喝咖啡。”她挠了挠头，“不晓得你喜欢喝哪款口味，我做了我最喜欢的桂花拿铁，冷热都有，看你喜欢。”

李知秋被她的细致贴心到，拿了热的那杯，带她靠窗边位置坐下，彼此交流了一下近况。原来花店才开了不到一年，这还是李知秋离职后才有的想法，除了节假日人会多一些，平时店里生意就跟现在差不多。

“我一直觉得开花店是一件陶冶情操，悠然见南山的事，看来不管是做哪行都离不开为生计奔波的宿命，”肖述岚感慨地吸溜了一口咖啡，想到刚刚的那个顾客，不禁皱眉，“还得应付一些奇葩。”

李知秋倒是看得很乐观，她创业开花店也是想体验一把当老板的感觉，累是累了点，但一间小店全凭自己做主，于她而言还是有股说不出的畅快。“不管能开多久，至少这是我目前想干的事，”看着店里摆满的花花草草，一些绿植上面还滴着水，墙壁四周都挂满了趣味的装饰品，还有她去别处旅游的纪念照，店里虽小，但过道和休息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柜台前摆放着一个粉色的招财猫，尤其是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被一抹斜阳穿透，一切显得是那么静谧又美好，“实在不行，就回去接着上班。”

她们一见如故，聊了许多生活中零零碎碎的事，最近的娱乐八卦，喜欢听的音乐，猜对方的星座，情感状况等，李知秋还给她看了家里养的德文的照片，“它真的超级粘人，改天带你们认识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逐渐也多了起来，临近放学时段，沿街的路边摊叫卖声也大了许多。

差点忘了正事！

冉姐公司团建的时候会有颁奖环节，需要几束鲜花撑撑场面，现场也需要一些花束装饰一下，刚得到这信息，肖述岚就想到了李知秋，冉姐一听说是那个“路见不平、拔腿相助”的女生，二话不说就要订这家的花，她跟方致涵打了声招呼，还自费做了两倍咖啡就赶紧往【一叶花店】赶。

“你真是找我买花的呀？还给我提供了这么大的客源，啊啊岚岚！！！”激动到拉着她的手不停晃。

肖述岚赶紧打住了，“都是托冉姐的福哈哈哈”，已经在店里被方致涵连夸了两天，都不好意思了，再夸她真觉得自己得飘了。

她跟李知秋大概说了一下需要的花束样式和布景场合，把冉姐微信推给她之后，不想继续打扰店里生意，很快就挥手拜拜，“有时间一定要来【一片空白】找我，我们店长做的咖啡更绝，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明天见！”

肖述岚的人缘很不错，但可能是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同，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很聊得来的朋友，大多是因为“需要”才“结识”。

初高中的时候，跟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不进入一个小团体，好像就显得不合群，总要找到人陪自己上厕所，体育课总要有搭档互动才能不落单；

大学相对自由了很多，即便独来独往也不会显得另类，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融不进也不会勉强，但毕业之后，没有了学校这个场域，大学的同学、舍友好像也找不到继续维持联系的理由。

她偶然间有看到一句话——朋友是阶段式的。她对此深信不疑，但看到一些能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嬉笑打闹，眼里还是忍不住羡慕，甚至是女生之间关系好到互称“闺蜜”“宝宝”，她即便不太懂这种亲密的感觉，但还是对这种毫无保留、坦率炙热的友谊感到惊讶和好奇。

与李知秋相识纯属意外，这个下午如此合拍、如此热络，但她在回店里的路上，还是很冷静地给自己心里泼了一盆冷水，“阶段性的友谊而已”。

是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回去的路上脚步越走越快，忍不住跑起来，可能是抱有了某种新期待吧。

这种感觉，她觉得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