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见太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着今日过来,本就疑心是否有人将消息捅了出去,听到此话,眼皮一跳,怕太后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得保持着从容含糊其辞地道:“谣言不可信,儿臣哪就受伤了,倒是让母后白白虚惊了一场。”
太后板着脸,并没有给他随便糊弄过去:“哀家再不过来,皇上可是预备瞒着哀家一辈子么?”
祁聿留意着太后脸上的神情,知此事瞒不住,目光凌厉地扫了眼肃然侍立的宫人:“又是哪个多嘴说了什么?”
太后落了座,几不可查地冷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他还一心只想着护住凤仪宫里的那位。
“宫里头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把皇上当眼珠子小心地伺候着?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却平白无故地受了伤,那是多大的一件事儿,皇上觉得此事能瞒得住人么?”
太后说得煞有介事,祁聿一时竟无从辩驳。
他轻咳了两声,搭在桌沿上的手悄然收紧。
他无颜承认前一晚他做下的事,如今细细回想,他自己都觉着荒唐。一想起昨晚,鼻端处似是还萦绕着那股血腥气,阿音望着他的那种眼神,更是让他难以释怀。
他垂眼掩去眸中的情绪,生怕太后因着此事记恨上阮颜音,沉吟了两息解释道:“阿音一时气急做下糊涂事,也实属情有可原,还望母后能看在晋宁的份上不要多跟阿音计较。”
消息既是已传到了太后的耳中,昨夜是谁弄伤了他,恐怕也是瞒不了太后了,与其一味否认,还不如多替阿音美言几句,免得阿音在太后面前吃了亏。
他跟阿音之间的事,他自会跟阿音解决,不该由旁人来插手。
闻言,太后心中越发恼怒,禁不住冷笑道:“皇上也说她的晋宁的母亲,她既是晋宁的母亲,不为旁的,即便只是为了晋宁,她也合该好好收敛一下自己的暴躁脾气。她身为六宫之主,不知为整个后宫做个好榜样,却出手伤了皇上,大梁国岂能容许有这样的皇后?”
她拍了一下椅子上的扶手,横眉立目,“如此不知分寸,哀家定要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性子如此刚烈,母族又帮扶不了半分,原也不配当这个皇后!
祁聿双手紧握成拳头,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立时制止道:“不可!”
太后被气得不轻,面色铁青地望着祁聿:“皇上,您情深意重,一心顾及着昔日的夫妻情分,可阮颜音呢,您瞧瞧她又是如何待您的?她先是为着纳嫔妃一事对您摆尽了脸色,眼下更是动手伤了您。您身子金贵,岂可有任何闪失?”
她不愿白白放过此次的大好机会,语重心长地道,“皇上,您可万万不能纵容了她,哀家今日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是忘了先帝当年是如何专宠曹贵妃的么?”
此次的事非同小可,太后只能冒着开罪祁聿的风险,将先帝搬出来劝他。
此言一出,祁聿眸光微动了一下,心情更是复杂。
多年来,他一直都觉得父皇这个皇帝当得糊涂,被个女人迷得失了心智,竟半点分辨不出她的真面目,只将她当作了宝,一味地宠着她。但凡曹贵妃不是那般心思歹毒,野心勃勃,他都不至于瞧不起他的父皇。
父皇独宠曹贵妃,将她纵容得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以致于她在后宫生了不少事端,多少嫔妃都因此吃了不少苦楚,到了后来,她甚至打起了残害皇嗣的的念头。
多年来他一直瞧在眼里,很难再对父皇生出什么敬畏之心,一早就已暗中发誓,若哪日他能登基上位,绝不会如先帝那般当个沉迷于酒色的昏君。
曹贵妃固然罪恶深重,可她能做下那些事,说到底皆是因为她深知背后有父皇撑腰,纵然犯了错,也自会有父皇替她兜着。
他目光沉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扳指。
他当然明白太后今日过来提及此事,明面上是为了他好,心里何尝不是为了趁机离间他和阿音的关系,为她的亲侄女在宫里谋个好前程,可太后口中的顾虑,他不能不去在意。
太后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神色略有松动,知晓他这是把她的这番话记在了心里,遂又徐徐劝道:“哀家知道,皇上念着昔日的情分,不舍得废了她皇后之位,可昨日她终是犯下了大错,总该吃个教训才是,若是轻轻放过,叫皇上往后还如何立威服众?依哀家之见,不如将她送去冷宫好生待上一段时间,如此方能磨磨她的性子,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在宫里头使性子,在皇上面前造次了。”
“不可!冷宫那地方阴寒湿冷,阿音她又刚出月子不久,正是该好好调养身子的时候,怎能去冷宫里待着?”
“皇上,她出手伤了龙体,这是多大的罪过,便是拉出去砍了都不为过,皇上真打算放任不管了么?今日她是伤了你,那明日呢?若是哪日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又当如何?皇上,断不可纵容了她啊!”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祁聿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肩,表面虽瞧不出什么,可常服下面裹了层层纱布,唯有他自己清楚,他身上的伤口有多疼。
他捻了捻指尖,被太后的一席话勾起了心中的不满。
此次阿音的确做过了头,纵然她心里再怨他,也不该动手伤他,更不该视他为洪水猛兽。他虽不至于将她送去冷宫,却也不该由着她胡乱。
她三番五次在他面前使性子,他念着从前的情分不忍跟她多计较,可她非但没有丝毫的醒悟,反倒纵得她愈发失了分寸。
如此想来,她确实应该受些教训才是。
他扬声唤来韦公公,阴沉着脸道:“传朕的口谕下去,即日起便禁了皇后的足,夺回凤印,命她在凤仪宫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己做错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