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新项目,黎见月却突然变得清闲起来,谢影的意思是,专心把昭歌公司的项目跟好,其余的都暂时放掉。
和黎见月对接的是项目的负责人小周,会议是早早定好的,资料也提前三天到了黎见月手里。她从头到尾认真看了好几遍,又自己查了些行业的资料,打出来的内容比小周给她的资料还要多。
“见月姐,会议是下午两点,地址我发给您,到了我下来接您哈。”
黎见月回复了“好的”,但她准备再早一些过去。她想知道,昭歌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或者说,与昭歌有关的一切,她都想要亲眼看一看。
小周早早等在楼下大堂,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年纪不大,一看到黎见月,毫不掩饰她的赞美:“天呐,我见过那么多译员,见月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这些年,台面上亦或私下,黎见月已经听过太多的称赞,但她依旧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这份羞涩,被很好地掩盖了起来。
“谢谢。”
进了电梯,小周还在感慨:“真的,我之前觉得我们老板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我已经能想象到楼上那群‘饥.渴’的人会是怎样的反应了。你到时候别介意哈。”
感受到小周的善意,黎见月笑得愈发温柔:“没关系的。”
对比自家老板的冷漠的脸,黎见月的温和几乎俘获小周的心。她甚至暗戳戳在想,这两个人相处会是怎样的场面。
电梯门开,小周在前面带路,开始介绍起公司,毕竟黎见月要随项目在公司常驻,到时候也算半个同事了。
“见月姐,这个是我们前台,然后往这边走,因为同时有好几个项目在做,所以公司人基本是不齐的。再往里头走是茶水间,老板很大方,里面水果零食茶水管够。”
正巧,有几个项目组的同事就在茶水间,小周直接带着黎见月过去。
“来伙伴们,这是咱们组的翻译姐姐,黎见月。”
正如小周所料,那几个人相当热情地冲过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茶水间里炸裂开来。
“哇塞,仙女!”
“我没听错的话,以后每天都能看到她吗?”
“见月,哪个见月?看见月亮吗?”
在纷杂的话语中,黎见月只听到了“看见月亮”这四个字。当年,昭歌也曾这样形容。她不知道是谁说的,仍念着回应,遂轻轻答道:“是的。”
她一张口,那几个年轻同事们更加热情,拉着她问个没完没了,就差把黎见月家的族谱也给扒一遍。
小周试图把黎见月拉出来,但是她逐渐被排除在包围圈之外,连挤都挤不进去。她笑着骂了声:“这帮颜狗。”
看了眼手表,离着会议开始还有十几分钟,她下来得匆忙,一些会议前的准备还没弄好。小周叹了口气喊道:“十分钟后都给我到会议室,还有!别把人吓跑了!”
没一个回头理她的,倒是黎见月在人群间隙朝她望了一眼,略带安抚意味。小周这才放心地走了。
黎见月被围住而不“反抗”,是有原因的,在大家问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抛出自己的问题。
“你们在这家公司很久了吗?”
“跟着公司创立到现在,两年了。”
“能稍微讲讲吗?”黎见月轻握拳头,她将要触及的,是自己不曾参与的,昭歌的过往。
“老板以前是在国外创业的,起来之后才在国内创立了这个点。她本人很少过来,也是去年年底吧,才从国外回来。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再出去。”
“别的不说,老板是很有能力的,年纪轻轻,听说没靠家里走到今天。”
“别的不说,老板的颜值也很绝啊。”
大家都沉默着点头,只是平时碍于昭歌冷漠的气场,不敢当面议论。
沉默的空档,有脚步声飞快接近,是小周。她甚至来不及停下,趴在门口语速飞快:“走走走!开会了!”
能让嬉笑的小周急成这样的,只有老板的怒火。除了黎见月,茶水间所有人都浑身一凛,互相推着往外走去。
黎见月也在她们身后跟上,会议室就在不远处,昭歌正等在门口。她双臂环抱,看着这群人低着头走进去,然后才看向黎见月。
“如果你是这么不守时的人的话,我会让谢总换一个人。”
一路过来,黎见月强撑的淡定在会议室门口碎了一地,她正了正神色,调整到工作状态:“抱歉,下次不会了。”
不巧,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昭歌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黎见月自诩从不会把个人情感带进工作,可坐在她身旁的,是她魂牵梦绕的爱人。
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于是不动声色的,黎见月悄悄把椅子往远离昭歌的那一侧挪了挪。
动作细微,几乎没有人发现。除了她身旁的这一位。
会议开始,黎见月也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她一向秉持一个原则,尽最大的努力还原出双方话语的原本意思。
尽管谈判桌上氛围紧张,但黎见月依旧不骄不躁,稳稳地维持着讲话的节奏。一开始往对方倾斜的不利状态,也因为她而慢慢回笼。
黎见月的温润如水,昭歌的淡定沉稳,好戏有这两人并排坐镇,再难搞的合作方也不成问题。
随着会议不断推进,所有人都逐渐面露倦色,唯有她们两人,是同样的眉目认真,脊背挺直。
小周抬头看向屏幕刹那,被这两人同样优越的侧脸吸引。她内心一惊,般配两字不自觉浮现。好似,黎见月本就该坐在昭歌身侧。
越疲倦越容易出错,在进行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昭歌仍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手下一位副总忽然抢先开口。
“这个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态度,我们会怀疑你们的合作诚意。”
一句话,如果当真翻译过去,很可能会把刚刚谈好的条件全都推翻。
黎见月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她不可能按照真实的意思翻译,但是她拿不准昭歌是不是也这样想。
她装作去拿水杯,飞快地用余光瞄了一眼昭歌,一眼看到她微皱的眉头。
于是这口水也没喝上,她的左手虚虚扶着杯身就开始翻译,以一种委婉的语气传达了大致的意思。
在她翻译到一半的时候,昭歌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眉间褶皱也不自觉松开。方才这场小乌龙,也顺利地翻了篇。
此后,那位副总被昭歌以眼神警告不准再发言。过了最重要的一环,剩下的推进变得顺利许多。双方终于就细节达成一致,当场签订了合同。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沉闷严肃一扫而空。
小周第一时间蹦跶过来,抱住黎见月的手臂:“姐!你也太牛.逼了!”
黎见月的出色,大家有目共睹。
以至于,签订完合同,外方的老大也特地走过来和黎见月握手,毫不吝啬称赞:“月,你是我见过交谈最舒服的译员。我想,如果下次我有需要,我也会找你。请问你介意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昭歌正要合上电脑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不轻不重的,“啪”的一声。
她听见黎见月说,“好的”。
谁知,对方却更进一步:“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
这样的邀约,黎见月见过太多次,她毫不意外,盯着对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退开一小步,刚好退到昭歌身侧。身边这人似乎对于自己遇到这样邀约,毫无波澜。
也丝毫没有出手解围的意思。
黎见月掩下眼里的失落,只委婉道:“非常抱歉,我想我们下次在工作场合再见,会是一件更令人开心的事。”
给足面子和台阶,对方笑着耸了耸肩:“我想很快会再见。”
会议结束的官方寒暄,黎见月也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直到这时候,她才有空看一眼手表,发觉离自己和叶桢桢约见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不用去看,也能猜到,微信对话框里大概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好在老外并不太讲究礼仪,只简单聊了几句就率先离开了。这也意味着,黎见月今天的工作彻底结束了。
十次约见,有一半都要迟到。黎见月着急赴约,但还是走到昭歌身旁:“那,我先走了。”
她这副着急的模样,一看就是赶着要去约会。昭歌不由想到谢影,她垂下眼眸,只低低应道:“嗯。”
得到应允,黎见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没能看到身后脸色本就微沉的某人,嘴角愈发冷硬。
一走出会议室,黎见月就马不停蹄地给叶桢桢打电话:“对不起啊桢桢,我没想到今天这场会这么久。”
那头叶桢桢嚼着嘴里的食物:“嗯,我已经点好菜了,来吃吧。”
几年过去,叶桢桢在黎见月的潜移默化下,也变得很能吃辣了。现在,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单点辣锅。
黎见月赶到的时候,叶桢桢正涮好肥牛,手腕微移,落进对面的碗里。
“别道歉,坐下,拿起筷子,吃。”
黎见月抿抿唇,相当乖巧地把牛肉塞进嘴里,是刚好的温度和鲜嫩。
一场翻译下来,她快要饿得偷眼昏花。她只在会议休息间隙吃了条能量棒,估计早已在翻译到一半的时候消耗完了。
哪怕平时再斯文,这饿起来,黎见月也多了几分吃饭的狼狈。叶桢桢放下筷子,专心替她烫菜,十分疑惑:“哪家公司啊,没给备小零食吗?”
黎见月刚塞进一个牛肉丸,闻言,丸子在嘴巴里滚了一圈,愣是答不出一个字来。
好半天,她咽下最后一口:“昭歌回来了,我现在替她翻译。”
两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叶桢桢下意识反问:“什么?”
黎见月静静坐着,等着叶桢桢爆发。
果不其然,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对面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黎见月!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自知理亏,黎见月忙安抚她:“桢桢你别生气。其实就最近的事,我今天是第一次过去,这几天太忙了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双手环胸,叶桢桢嘟着嘴:“哼!我命令你,详细描述一下,绝对不可以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否则我不原谅你。”
火锅沸腾,热气缭绕,黎见月的叙述合着香气不断上涌。她和昭歌匆匆几面,短短几句就能讲完这几天的相遇。
思绪来回,也让黎见月再体会了一遍重逢以来昭歌的淡漠,她低垂眉眼,看似平静,叹出的气悄然隐匿在火锅的热气中。
叶桢桢无暇顾及她掩藏的情绪,只追问道:“你觉得,她心里还有你吗?”
只是一秒的怔愣,黎见月便肯定地摇了摇头,微扬的嘴角隐有苦涩。
她说得笃定,叶桢桢却不信。她想起这些年黎见月的痛苦和孤寂,无论如何,她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