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不断,气候湿冷,太阳吝啬于照亮人间,挂在外头的棉服久久不干。
黎见月站在阳台,皱着眉头捏了捏还带点儿湿气的袖子,愁得不知所措。她现在身上已经穿着能穿的所有衣服了,可冷意还是不断往她身体里钻,冻得她手脚冰凉。
“大冬天的你站外头干嘛呢?”哪怕裹得像个熊,叶桢桢也只愿意露一个脑袋出来。
“衣服好几天了还没干。”
看她拽着衣袖,叶桢桢这才迈出脚步,她上前只碰了一下就缩回了手:“先收回来吧,挂外头只会越来越冷。”
黎见月捏着袖子,一筹莫展,叶桢桢在她旁边飞快地打字,扒拉两下页面,突然一拍大腿,跑到自己位置上掏出吹风机:“我搜过了,说吹吹热风会干得快。”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黎见月上前接过吹风机,把衣服平摊在桌子上,一点点吹过湿冷的角落。
这么大一件衣服,得吹多久啊。叶桢桢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月月,我的借你穿吧。”
毫不意外被她拒绝了:“没关系,马上就干了。”
瘪了瘪嘴,叶桢桢叹了口气。歪着脑袋看向门口,正好昭歌推门而入,携着外头的冷意,还有一袋子甜点。径直走进来,路过叶桢桢的时候,昭歌把袋子往她怀里一放,丢下一句“你们分了吃吧”,脚步都不带停下,朝阳台走去。
叶桢桢低头扒拉袋子,看到上面印着的logo:“哟,lady M的千层,有钱人啊。”
扭头冲外头喊:“谁送的啊,你不来吃吗?”
宿舍楼下的迈巴赫亮起尾灯,留下一抹尾气缓缓离开。昭歌头也不回:“不用管我。”
没有深究,叶桢桢不再说话,她没有发现昭歌的异样,自顾自拆开包装。刚想招呼黎见月也过来吃,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阳台边了。
“大冬天的阳台就这么好?”她摇了摇头叉下一口蛋糕,露出满足的神情。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黎见月看着昭歌那头红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身上的那种光彩。突然觉得,耀眼如她,也会在黑暗中黯淡下去。
黎见月能看出她心情不好,但是安慰从来不是她的长项。默默走到昭歌身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不发一语。
等了几分钟,身边人依旧安静,昭歌郁闷的心情也散了不少,调侃道:“又小哑巴?”
扭头看她,发现就单着一件毛衣,下巴微仰点了点室内:“你进去吧。那家甜品挺好吃的。”
黎见月借此大胆邀请:“都说吃了甜的会开心,你也来吃。”
昭歌没想到,黎见月如此敏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你还是接着当小哑巴吧。”
抿了抿唇,黎见月果真不再说话了。但脚步,也不曾挪动半分。
此刻的校园也意外的安静,昭歌弯腰趴在栏杆上,盯着天空的那轮新月,突然开口:“黎明时分看见月亮,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吗?”
月光映照下,黎见月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对了她一整个名字的含义。
别人都只看得到见月两个字,而忽略了黎明。她的名字,是要连起来理解的。
黎见月的目光也轻轻落到月亮上,回答:“是的。因为我就是黎明的时候出生的,我妈妈因为难产去世了,爸爸站在天台的时候看见了月亮,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其实还有一层含义,是为了思念妈妈。”
她也没有妈妈了。
眉头轻动,昭歌咽下想安慰的话,转而夸道:“你爸爸很浪漫。”
终于,夜晚的湿气窜进眼睛,悄悄湿润了眼眶。黎见月盯着月亮好久,吸了吸鼻子:“嗯。”我很想他。
明明是来安慰人的,却差点把自己弄哭。黎见月忍住落泪的欲.望,悄悄憋了回去。
直起身子,昭歌脸上已经恢复淡然,手指轻点黎见月的肩膀:“进去吧。”
千层留了两人的份,叶桢桢送到她们跟前:“快吃,可好吃了。”
昭歌看也不看错身走过:“都给她。”
谁也没发现,她的语气比刚回来时,已经缓和不少。
见她油盐不进,叶桢桢懒得再劝,拉着黎见月坐到自己位置上,把叉子塞到她手里:“两块,吃完哦,放到明天就坏了。”
然后两步回到黎见月的座位,继续刚刚的吹衣服大业。
电吹风的声音“呜呜”地响起,好半天都没消,昭歌扭头打量,这才发现她在吹衣服。
“干什么呢?”
“这是月月的,好几天了还没干,我给她吹吹。”
听完解释,昭歌露出不解的目光,脚步一转走到自己衣柜前,抽出一件羽绒服:“穿我的。”
自己的功劳被抢,叶桢桢急得立刻跳起来,大喊:“我说过了借她,她不要!不行!要穿只能穿我的!”
说完,立刻跑到衣柜里也拿了一件出来。两人各自举着自己的衣服站在黎见月面前,颇有种她不做出选择就不罢休的气势。
昭歌拿手推了推叶桢桢:“我先说的。”
气得叶桢桢再次拔高嗓门:“放屁!我!先说的!”
半个叉子还留在嘴里,黎见月塞着小半口千层,看着面前两人,目光来回游走,不知所措。
叹了口气,一旁郑盈站出来打圆场:“要不穿我的?”
“不行。”
“不行!”
她只好朝黎见月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终于咽下嘴里的蛋糕,黎见月站起来劝道:“我穿自己的,已经干了。”
仿佛没听见她的挣扎,昭歌径直把衣服塞到她手里:“你不要我会更不开心。”
这是她们俩才能听懂的“暗号”。
说完,昭歌立刻松手扭头就走,眼看衣服要掉到地上了,黎见月只好下意识抱住,接受了这份好意。
徒留叶桢桢在寝室中央“大哭”。
“我不管!下周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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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上课,犹豫半晌,黎见月还是穿上了昭歌的羽绒服。但是衣服对她来说有点点大,导致她整个人像只小团子似的缩在衣服里。
叶桢桢看了大笑:“昭歌的不适合你,月你就应该穿我的,肯定刚好。听我的,明天换我的穿。”
黎见月不知道怎么拒绝,往衣服里缩了缩。好在早上的课不一样,出了宿舍大楼就分道扬镳了。
到教室坐下,明明两人靠得不近,但那股熟悉的冷香却总是不时窜进鼻尖。
昭歌扭头想和她说话,发现她像个小狗似的左闻闻右闻闻。
“小狗吗你。”
有些不好意思,黎见月解释:“有香香的味道。”
想起什么,昭歌凑过去闻了闻领口:“应该是我之前喷的香水。”
突然近距离的美貌袭击,黎见月顿时在原地僵住身体,一同僵住的还有呼吸。她躲在发间的耳朵悄悄变红,在昭歌退开后,黎见月小小地吸了一大口气,忍不住拿手摸了摸变烫的耳朵。
此后这节课,黎见月都在香味的若隐若现中度过。以至于她中途走神好几次,直到下课才放松了些。
“下节课要演讲的同学最好脱稿,提早练习背一背。”
留下这么一句叮嘱,老师转身走出教室。一句话,让黎见月瞬间就紧张起来。她无意识地来回翻着课本,脸上的焦躁十分明显。
“紧张?”
黎见月皱着眉看向昭歌,轻轻点头:“嗯。”
她原本,就是很容易紧张的人。
昭歌挑了挑眉指指天台,黎见月立刻会意,开始收拾课本。
这处天台,几乎已经成为两人的口语教学基地。不过自从教过一遍音标,黎见月很快就领会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上来过了。
因而在踏进天台这片区域的时候,黎见月又莫名地紧张起来。
随意找了个石墩子,昭歌单脚踩在石面上,手臂松散地靠着膝盖,是随意的姿态。她微仰头:“来吧。”
轻吐出一口气,黎见月拿起课本,内容早已熟读,开口是流畅又标准的发音,比之开学初,天差地别。
然而她的声音,昭歌几乎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听完一遍下来,昭歌已经知道她的缺点所在。
明明在熟悉的地方,明明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但黎见月还是有点儿放不太开。
沉默着听完五分钟的演讲,昭歌一针见血:“你不会到时候上台也这样娇羞吧?”
被说中心思,黎见月脸上多了些窘迫,却听昭歌又说。
“我当观众,你对着我说,说到不害羞为止。”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昭歌的眼睛,对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里有种迫使她也无法移开视线的强势。
黎见月听见昭歌又说,“还要看着我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西语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你是译员,以后会替无数不同的人翻译,难道你见了谁都要这样害羞别扭吗?”
昭歌正是在帮她,抹掉日后成为译员的路上,最大的阻碍。
正了正神色,黎见月站直身体,合上课本重新开口。她背着阳光,清晰地看见昭歌落满阳光的脸。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昭歌在夕阳下,认真又好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