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见月 第19章 第19章

“各位同学，系里有位大一新生因见义勇为受伤住院，现发起捐款。本次捐款不强制，大家愿捐就捐，捐款金额也不做限制。特此通知。”

黎见月看着班级群里发出的通知，沉默许久关掉手机。她抽出一张白纸，认真地开始计算。很快白纸写满一行行数字，落到最后的时候，黎见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打工赚的钱还没存到银行，黎见月从衣柜里拿出存款。仔细地点好张数，呆呆地站在衣柜旁思考，该用什么东西包一下。

“干嘛去啊拿着钱？”

再想藏起来有点儿欲盖弥彰，黎见月缩了缩脖子，她实在不擅长说谎，支支吾吾地解释：“嗯...我去买东西。”

平时连多点一个菜都不舍得的人，要拿这么多钱去买东西，叶桢桢第一个不信，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无脑地去问。

在黎见月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灵光一闪抓住她的手臂，紧张道：“啊！你不会被骗了要去银行汇钱吧！”

内容之劲爆，立刻吸引了昭歌和郑盈的注意，两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黎见月在寝室里是最矮的，三个人这么围着，像三面墙把她围得密不透风。

“不是的，我要把钱给班长，他不是说要捐款吗？”怕她们不信，黎见月点开聊天记录递出去。

一时间，寝室里的人都沉默了。

这年头大家都习惯移动支付了，像她这样用现金的几乎没有。叶桢桢拿出手机：“月月，你把钱给我吧，我帮你转给班长。你这么清纯，去男生宿舍这种如狼似虎的地方，不安全。”

“放心好了，我分开转，给你备注。”

郑盈也劝道：“是啊，转账方便点，省得跑一趟。”

黎见月怕叶桢桢误会自己不信她，当即把钱塞到她手里：“那麻烦你了桢桢。”

“不麻烦，小事儿一桩。”

这场乌龙事件立刻就落下了帷幕，大家都没发现，但昭歌看到了。那张写满黎见月日常开销的白纸。她视力好，一行行看得清清楚楚。

黎见月用钱的地方不多，在平日的基础上，每项再减一点儿，平摊到一个月。节省出来的钱，才有了她手里这笔捐款。

钱不多，但每一分都是这个贫困少女咬牙克扣出来的。昭歌无法想象，她要如何在如此缩减的情况下度过下个月。

这张白纸，带给昭歌的震撼让她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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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见月的影响下，寝室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捐了款。尤其是叶桢桢，捐了好大一笔，只不过这钱是在生活费之外，额外申请的。

家里人答应得非常爽快，还破天荒地夸奖了一番。乐得叶桢桢洗澡的时候都合不上嘴。

“啦啦啦~啦啦”

她半闭着眼睛去摸架子上的洗发水，不小心摸到一个很轻的瓶子，一掂就知道已经空了。

“怎么用完了还不扔。”

寝室的洗护用品都是放在一个架子上，大家各用各的。叶桢桢洗好澡，特意找出刚刚那瓶空的，准备带出去扔掉。

“这瓶子，看着有点儿土啊。”

她包着头发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瓶子上的字，皱眉思考了好久，是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品牌。

“奇了怪了，竟然还有我不认识的。”

她研究得太过入神，没发现黎见月在一旁盯着她看了好久。

“桢桢，你还要用洗发水吗？”

“嗯？”叶桢桢抬头，顿时恍然大悟。

她举起瓶子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吗？已经用空了，我准备扔掉。”

黎见月朝她走近一步，柔柔的：“可以还给我吗？”

“啊？可是已经没有了呀。”叶桢桢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还有的，能用。”黎见月微仰头，睁着无辜又湿漉漉的大眼睛渴求地看着她。

叶桢桢忽然心里一软，她受不了这个眼神。一边把瓶子塞给她一边人来疯：“讨厌，你干嘛跟我卖萌啦，不就是瓶子吗，给你，都给你。”

“谢谢。”

叶桢桢扭头，看着她重新把瓶子带回浴室去，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这一脸惆怅的样子被昭歌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通调侃：“又没抢到新包？”

往常总是被激得直跳脚，这会儿叶桢桢却一反常态地又叹了一口气：“昭歌，我是不是那种只会乱花钱的人？”

她的反常打了昭歌一个措手不及，自顾自说道：“跟月月比起来，我除了会花钱，好像一无是处。”

“呜呜呜。”叶桢桢忽然上前坐到昭歌旁边，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又回来了。

“你知道吗？刚刚我把一个空了的洗发水瓶子拿出来，结果月月说还能用，又拿回去了。昭歌，我有点心疼她。”

椅子微微后仰，昭歌的目光落在黎见月的书桌上。空荡荡一片，显得放在角落里吃了一半的辣椒罐子特别明显。目光轻移，看到她唯一一双帆布鞋，正孤零零地摆在架子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刻她却不由自主想起外婆的话来。

“她看着文文静静的，内里绝对是一个坚强的人。”

先前昭歌对这句评价并没有那么深的感受，但自从看过那张写满开销的纸张之后，她有了些许切实的感受。

“昭歌，你说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哦我想到了！以后月月那份水电费我帮她出！怎么样？”

椅子回正，昭歌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傻？都不用交钱？”

“啊？那怎么办嘛，我真的想帮她。”

脑子灵光的人马上想出了一个点子。

昭歌侧头看向她：“可以少报，多出的部分我跟你平摊。”

叶桢桢眼睛都亮了，整个人异常激动：“天！我怎么没想到的。”

“别为难自己的脑子。”

半分钟后，叶桢桢发现了昭歌话里的重点，贱兮兮地凑过去：“诶你也要加入吗？是不是上次被我说完，也良心发现了。”

昭歌坦坦荡荡，点头承认：“是，怎样？”理直气也壮。

“哈哈”大笑两声，叶桢桢无比猖狂地开始计划：“那勉强答应你吧，我待会就去跟郑盈说让她把电费...”

费字儿还没说全，黎见月忽然从浴室走了出来，吓得叶桢桢话都来不及收，心虚地立刻转身，面红耳赤地原地唱起歌来。

“我爱你中国，亲爱的母亲。”

为了掩饰尴尬和心虚，一路避着黎见月，就差钻到昭歌桌子底下去了。

她的歌唱表演尬到连昭歌都想立刻起身离开寝室，但她比叶桢桢自然多了。自然到还用余光瞥了眼黎见月脸盆里的洗发水瓶。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品牌和包装。难怪，连叶桢桢都认不出来。

从不在桌上出现的东西突然被端正摆好，昭歌看向瓶子，忽然心里有了猜测。

她拿出来，是为了防止叶桢桢不小心再次扔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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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发水瓶子换了个新环境，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偷拍了一张照片。

在辗转更换几个购物软件，无论她用图片搜，关键词搜，都没能找到同款。于是她只好带着拍的图，走进一家大型商超。

直奔洗护区域的货架。

转了两圈，昭歌没找到一样的瓶子，甚至连一丝相似的都没看到。看到那一圈价格不菲的标签，昭歌自嘲地笑了笑。

走错地儿了，不该来这种大超市的。昭歌不带一丝犹豫立刻走出超市，她在的这块区域只有高收入人群会踏入。

要转变一下思维了，她把车开出停车场，开始在城市里寻找。地图上搜索“超市”两个字，出来的结果太多太多。

排除掉那些耳熟能详的，还剩下一些小超市。昭歌第一次发现，原来城市里还有那么多的小超市，小到她平时路过都不会注意到。

拥挤的货架，昏暗的灯光，抬手能摸到一手的灰尘。昭歌小心地避开突出的物品，打着灯在一排洗发水瓶子上一一比对。

仍然一无所获。

不过倒也不是，她看完那些瓶子才明白，世界上还有许多她们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些廉价的，不知名的品牌。

如此，昭歌倒是多了份自信，或许她真能找到黎见月的同款。

车子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像在老城区里寻宝一样，按照地图的指示探寻一个又一个藏宝地点。只可惜，寻宝人一次次的落空，一次次地又重新出发。

眼看，太阳渐渐西斜，城市里开始被夕阳笼罩。老城区的巷子里多了些大妈和大爷，或搬小板凳坐在门口唠嗑，或端着盆菜摘着。

这些信号无一不在暗示，一日即将走到尽头，外出的人儿该归家了。

大概老城区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风景。身材挺拔的女孩顶着一头红发，站在小超市门口，仰头喝下大半瓶水。她就这么静静站着，无从探寻她目光的聚焦点。像一只迷茫的，不知该往何处走的小狗狗。

“小姑娘。”是后头小超市的老阿婆。

“你要找的那个洗发水，可能前面那家有，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年看到过。”

顺着手指的方向，昭歌一眼看到街边的另一家，她没有表露出十足的喜悦，但仍旧笑了笑：“谢谢，我过去看看。”

路上，她喝光剩下的半瓶水，抬手一扔，掉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她心底已经做了放弃，准备问完就回学校。

踏进大门，昭歌站在柜台前，直接掏出手机：“阿婆，有没有这个洗发水？”

老人家慢悠悠地抬起头，摸索半天掏出眼镜戴上，始终沉默着，连一丝表情也无。

就在昭歌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她悠悠点头：“有，这么老的还有人买。”

那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倏然升起，昭歌的脸上终于出现笑意。

“我买。还有多少，都给我吧。”

“跟我来。”

绕过两个货架，阿婆带她来到一间不大的储藏室，不乱但是灰尘遍布。刚推开门的动静，让里头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尽情飞舞着。

凭着记忆走到一个纸箱子前，阿婆掀开看了一眼，对着昭歌招手：“看看。”

崭新的，今天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包装出现在眼前，昭歌一眼就认出来：“是这个。”

“那这箱你抱走吧。”

付了钱，昭歌径直走回车旁。这小半箱加起来，还没她自己一瓶的贵。迎着夕阳，少女脸上是不易察觉的愉悦。

寻宝人找到了她最想找的宝藏。

整箱带回去太过明显，昭歌只拿了一瓶，剩下的留在了后备箱。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大家都不在，反手关上门，黎见月的桌子就在眼前。

那个红瓶子还在，昭歌刚拿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叶桢桢明明说已经空了，但手里这个重量，和她新买的几乎一样。

但是看瓶身的痕迹，显然是已经用了很久的。昭歌有些疑惑，直接把整个瓶盖拧开。

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五味杂陈的滋味。

瓶子里盛了大半瓶的水，尽管颜色有些浑浊，但还是能分辨得出。昭歌就这么拿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既然是要灌水用的，那就不能做得太过明显。昭歌到浴室里头，倒出三分之一的水，又拧开新买的。她看着左右两个瓶子，有些犹豫。

兑水的话，能用吗？

犹豫不过片刻，她开始往里头灌新买的。反正洗头的时候也是加水，现在不过提前罢了。如此安慰自己，昭歌才没让自己停下手上的动作。

做事要做全套，不能加太多，否则太明显。

高中做化学实验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咔哒”一声，寝室的门，似乎只在需要的时候被打开来。

人在全神贯注的时候被吓得一机灵，昭歌差点儿打翻了旧的那一瓶。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光顾着跳着站起身。

“你干嘛呢昭歌？”

听到声音，昭歌松了口气。她没空抬头，也不顾上衣服被沾到。重新盖好盖子，火速收拾好“犯.罪.现场”。

叶桢桢眼睁睁看着她拧好瓶盖，然后把一瓶全新的放到了自己的柜子里。往常不怎么聪明的小脑瓜这会儿转得飞快。

“你你你，你买了新的偷偷灌进去！”

昭歌为人一向坦荡，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头微扬眼一瞪：“保密。”

“啊啊啊啊你也太聪明了吧！怎么我又被你捷足先登了！”叶桢桢相当气愤，在帮助黎见月这件事上，她相当的执着。

不行，我也得派上点儿用场才行啊。叶桢桢心想着，还有什么地方自己也能尽一分力呢。

至此，她坐在位置上捧着手机一动不动，安静地像换了个灵魂。搜索引擎给不了答案，大脑也宕机罢工了。叶桢桢叹了口气，一扭头，看见黎见月正湿着头发坐在位置上。

缪斯女神终于降临，叶桢桢立刻拉开抽屉，掏出东西就跑了过去。

“月月，用我的吹风机！不吹头会感冒的！”

看着黎见月一脸惊讶又感动地接过去，外加一声轻柔的道谢，叶桢桢觉得整个人都好了。顺带，不忘向昭歌投去得意的眼神。

看，还是我更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