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见月 第11章 第11章

假期结束，教室里充满了还未收心的姑娘们的吵闹。大家都在乐呵呵地讨论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美食，互相分享手机里的美图。

黎见月的心情也很好，她靠双手赚到了伙食费，这意味着年底可以多带一些回家，减轻奶奶的负担。

然而这一切，在昭歌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因为昭歌径直朝她走了过来，长脚一踮，坐在了她一旁的桌面上。

在嘈杂的教室里，黎见月听见她问自己：“小仓鼠，怎么七天没见变瘦了。”

微凉的初秋，黎见月穿了一件明显不太合身的宽大长T，她原本就瘦小，这七天忙于打工，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饭，体重又掉了不少。

她完全没有做好近距离面对昭歌的准备，心里的抵触却不知不觉冒了头。礼貌和教养驱使她回答，抵触却朝反方向行走，来回拉扯间，她竟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她心口提到嗓子眼，双手交叠，局促不安的时候，老师进来解救了她。

“上课了，都坐好。”

身形微转，昭歌就势在靠近走道的位置上坐下。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展，痞气扑面而来。

不，老师把她推向了更尴尬的地方。

昭歌抽出课本放到桌面上，一眼瞥见身旁的人，正悄悄把课本挪过去。她和黎见月之间，空出了一条“小河”来。

比象棋棋盘的楚河汉界还要宽。

眉头微挑，昭歌觉出那么点儿一丝不同寻常的意思来。

只有祁希知道，昭歌是极敏感的人。周围人对她的态度和看法，她一眼就能洞察。这份敏锐在常年被人以有色眼镜看待的过程中，逐渐练就。

她们曾经坐过同桌，那时她也能感受到黎见月对自己的不认可，但此刻，感觉不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黎见月并不想和她说话，也不想和她有所接触。

换句话说，黎见月想极力避开她。

但是，为什么？

国庆七天，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吗？昭歌并不认为。诚然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是黎见月，她单纯天真，绝不以有色眼镜看人。

昭歌起了逆反心理，想弄清楚原因。但她从小到大何时像别人低过头，她若张口便意味着“低头”。这样的事，她做不到。

一堂课下来，楚河汉界未动分毫。昭歌的自尊心也渐渐占了上风，在下课的那一瞬间涨到顶峰。

算了，随便吧。

昭歌起身离开教室。

除却最初的招呼，她们这一堂课都没有任何交流。黎见月坐在位置上，看着昭歌果断离开的背影，忽然咬了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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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有一家老书店，专卖一些找不到的书籍和教材。经柳知意推荐，黎见月找到这家书店。它虽立于繁华地段，却有别于四周的繁华精致。普通破败的店面，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黎见月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两遍才找到。

不同于一般的书店，这家店内的书，几乎是成堆成堆地摆放在地上，甚至连大致的分类也没有，要什么全靠自己找。黎见月一头扎进书海中，尽情遨游间，时间流逝得飞快，连外头天早已黑透也浑然不觉。

“小姑娘，我们要关门了。”

二层小阁楼上突然探出个小脑袋，黎见月从书堆中起身：“来了。”

匆匆付好钱，黎见月走出店门的时候愣了一下，再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顿时转身就跑。这时候坐地铁回到学校，已经赶不上门禁了。

尽管学校就在地铁站出口几百米处，但等她跑到校门口的时候，迎接她的是漆黑一片的大门。门卫室透出的微弱亮光，成了她唯一的希望，但是。

她站在原地踟蹰良久，也不曾上前去。

焦急渐渐爬上脸庞，她回不去的话该怎么办呢？

“哟，你也关在外面了。”

又是这个“也”字。

黎见月扭头，一眼看到黑暗中那抹红色。夜色遮掩了她脸上浮现的不自然，她想起上午两人的“不愉快”，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昭歌早已把那点儿抛到脑后了，在黎见月为此纠结的时候，她却想到了一个整人的法子。

“我带你进去。”

黎见月眼中浮现希望，一时间有些愧疚，她那样对她，她却反过来帮她。

“怎么，怕我卖了你啊？”说完，昭歌也不强求，双手插兜，慢悠悠朝大门另一侧走去。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才得逞似的扬起了嘴角。

绕过墙角，昭歌带着她径直走到围墙边。像是走到另一处世界，四周更加漆黑，透着诡异的安静。

徒有一抹月色，给予双眼一丝光亮。

“能爬墙吗？”

昭歌指了指明显变矮许多的墙，又指了指墙上明显被无数人踩过的地方：“很好爬的。”

震惊过后，黎见月忍不住脱口：“翻墙？怎么能这样？”

一手撑在墙上，昭歌一副“那我先走”的表情，戏谑道：“那你在这站到天亮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话虽这么说，却没有马上动作，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黎见月变幻莫测的脸色，强忍住上扬的嘴角。也不催促，似乎笃定她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翻墙和流落街头比起来，即便超出她本人的行事底线，但眼下已经被逼到没有办法了，黎见月捏紧帆布包，咬牙道：“怎，怎么爬？”

黑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昭歌用力鼓了鼓掌，上前接过她的包：“看我示范。”

“看好了，先踩这，然后用力蹬，你这短腿应该也够得着。”

黎见月看着她三两下就到了墙顶上，又看她准备跃下的姿势，忍不住小声提醒：“小心点儿。”

话音落的瞬间，昭歌已经稳稳地落地了。她站在对面拍了拍手：“来吧。”

黎见月抬头，黑暗中倏然多出一束光来，那是昭歌在墙对面给的安全感。知道对面有个人在等着，似乎攀墙也没那么可怕了。

出乎昭歌意料的是，黎见月远没有她看上去那般柔弱，也不矫情，三两下就爬到墙头了。昭歌把手机往地上一扔，上前一步：“你跳下来吧。”

她张开的手补充了她没说完的话，我会接住你的。

漆黑的操场角落，微弱灯光映照下，墙头有道身影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另一道身影的怀中。

昭歌被大力推得不由后退两步，为了防止摔倒，昭歌下意识扣紧了放在对方腰间的手。

这种惊险时刻她也不忘玩笑：“但凡你再胖点儿我俩都得摔。”

心头仍在狂跳，惊魂未定下，黎见月丝毫没有发现，两人是怎样亲密地抱在一起。她的双手，又是怎样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领。

“你想睡在这儿吗？”

戏谑嗓音在上方响起，黎见月倏的弹开，绯色脸颊被夜色遮了去，继而有轻柔嗓音响起：“谢谢。”

这两个字，包含了她真诚的道谢，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把包递回去，昭歌捡起地上的手机，光源突然落到墙角，她指了指光源处：“不用谢，下次你可以从那进来。”

黑暗中，被杂草掩盖的狗洞分外明显。忽然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些许杂草，狗洞露得更明显了。

一时间，黎见月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觉得自己被耍了。原来喉咙梗住，是这样一种感受。

调戏也调戏够了，笑也笑了，昭歌心情大好。关了手电往寝室走去，借着月色沿操场跑道慢慢走着。

黎见月默默跟在昭歌身后，心跳却越来越快。回想方才，她竟然，就那样跟着跳了下来。后怕一阵阵袭来，黎见月悠悠长出了一口气。

等进了宿舍大门，仿佛从黑暗中走了一遭，回到了人间。没了夜色遮掩，黎见月心里的愧疚再次浮现，她禁不住上前：“谢谢你带我进来。”

昭歌转身看着她，在黎见月看来，那副表情像是等着她再主动说点儿什么，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脑袋挪开目光。

到底，还是害羞占了上风。

“不客气。”早已熟悉她的性格，昭歌迈开步子往楼梯走去。

黎见月悄然松了一口气，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寝室。仿佛刚刚一起翻墙的人不是她们，各自又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而这两条轨道，大抵是永不相交的。

熄了灯，静下来。眼前是真正的黑暗，黎见月翻了个身抱住被子，鼻尖似乎还残留昭歌身上的香味，还有她略带凉意的怀抱。

回想起当时的安全感，她皱了皱眉头。

她不应该，那样对待昭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