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不言故 第8章 真相

林奚朝放轻脚步，循声靠近仓库。借着黯淡的月光，她瞧见蜷缩在角落里的那熟悉的身影，正是工坊里备受敬重的赵素。

赵素平时性子和蔼，手艺在一众女工里数一数二，做工从未出过差错。再加上年龄在一众姑娘中算是稍长，基本算是在女工中领头的身份。也是正因如此，第一批货交工时，林奚朝三人独自检查不过来，就招呼了几个深受信任的女工一起参与检查，这赵素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一向和蔼稳重的她此刻却哭得这般悲戚，肩头止不住地颤抖，林奚朝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

“赵姐。”林奚朝轻声唤道，怕惊着她。

李姐闻声，慌乱地抬手抹泪，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

“小朝啊……这么晚了，你咋还没歇着？”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林奚朝走上前，握住赵姐的手，那双手此刻冰凉无比，微微颤抖着。

“赵姐，我心里堵着事儿，实在是睡不着，就出来转转。倒是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有难处不妨跟我说说看”

李姐听了这话，刚控制好稍许的眼眶瞬间又泛红，嘴唇哆哆嗦嗦，似是难以启齿。

林奚朝也不着急，她拉着赵素在一旁的矮凳坐下，耐心等着。良久，赵素才抽噎着开了口：

“小朝，姐姐实在对不住你们，白日里那闹事的人，他...他是我男人。”

林奚朝虽已有几分猜测，但等她真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赵素见状，抽泣得更加厉害了，边哭边诉说起自己的悲惨境遇。

她嫁进夫家多年，起初日子还算安稳，可后来男人做生意接连受挫，性情就变得暴戾无常，稍有不顺心就对她拳脚相加。近来见林奚朝三人的工坊生意红火，自家买卖却愈发冷清，便心生毒计，威逼赵素来工坊卧底，找机会搞破坏。

口！！！该死的家暴男！！！！！！！

林奚朝听着赵素的话，一股子鬼火噌的一下就冒了上来。她穿越过来这么久，女子受侮受欺的事情也真是见了不少。若说之前碰到的那些心中更多的是怜悯与悲哀，此刻赵素一事便是狠狠的共情与愤怒。

毕竟这种没本事只能靠打骂女人获得满足感的窝囊废，古往今来，时至今日，依旧是比比皆是。

“没想过跟他和离吗？”据林奚朝所知，汉朝应该是允许女子和离的才对。

“当然想过，可是我没办法啊。我独自一人在这洛阳城里，无亲无故的，我娘又常年卧病在床。留在他家里虽是屡遭折磨，但起码还能维系生计，若是离了他，我又没什么本事，还怎么活得下去啊...”

“他逼我混入咱们工坊，说要是我不依，就把我和我娘扔到大街上，让我们饿死冻死，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工坊的东西，都是他趁我检查完后，偷偷摸进来换掉的，我有罪啊！”

林奚朝听完赵素的想法，心中五味杂陈。制度只能在表面上提供一些出路，却照顾不到现实所面临的阻挠，想要拯救她们这些人，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她们先自救。

沉思片刻后，林奚朝重新对上赵素，目光灼灼，轻轻握住赵素的肩膀：“赵姐，你并非一定要依赖那狗男人才能活得下去，你可是咱们这工坊里技术数一数二的姐姐，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做生意呢？我保证，只要还有我们几人一口饭，就绝对少不了您和您的家人的！”

赵素瞪大了眼睛，眸中闪烁过一丝希望，但紧接着的又是难以掩盖的犹豫与畏惧：

“真的能行吗，可如今因为我你们的生意已大受折损，我那男人在城里又有不少的混混朋友，我怕他......”

林奚朝打断她：“赵姐，邪不压正！官府也不是吃干饭的，咱们有证据，还怕他不成？到时候官府的公告一出，咱们也可趁机向大家解释清楚事情的经过，我想恢复声誉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听完这话，赵素似是心中稳妥了不少，含着泪狠狠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林奚朝把这事跟季函、芙灼一说，两人又气又叹。芙灼拉着赵素的手说：“赵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您放宽心。”

季函则摩拳擦掌：“那混账东西，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当下，她们便商议着去官府告状。林奚朝写好诉状，条理清晰地罗列证据：闹事男人的言行、李姐的证词、工坊做工过程的详细记录。接连周转几日之后，一切准备妥当，众人直奔衙门。

当日，男人本还在家中做着工坊倒闭、自家生意重振的美梦，却只听“砰”的一声，口中吹的小哨被打断，官差猛地破门而入，将他五花大绑带到了公堂。

官老爷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可知所犯何事？”男人瞧见一旁的赵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当下的形势，破口大骂道：

“你这贱妇，竟敢反水！”

季函怒喝：“住口！你恶意污蔑、商业欺诈，还家暴妻子，桩桩件件，都逃不过律法惩处！”

接着，林奚朝呈上证据，赵素也鼓起勇气，声泪俱下地将男人的恶行一一说出，甚至咬牙当堂向众人展示了自己身上的大片淤青。堂下百姓见了，纷纷摇头指责，更有性情刚烈的人当即骂出了声，要求惩治如此人渣。

官老爷脸色铁青：“大胆狂徒！扰乱商业秩序，欺凌弱女子，来人呐，先打五十大板！”板子噼里啪啦落下，男人的惨叫响彻公堂。打完后，又判他赔偿林奚朝三人的工坊损失，退还所有不当获利，还责令他写下保证书，永不涉足类似恶行，否则严惩不贷。

走出公堂，阳光轻轻洒在了众人的脸上，是个大晴的日子。

林奚朝看着赵素，身上散发着的是她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放松与愉悦。

从决心要报官那日开始，林奚朝已无数次收到来自赵素的感激，也感受到过这几日里她心中难掩的紧张与害怕。

事实上，她真正帮上赵素的并没有多少。赵素本就有一身的本事，性子也成熟独立，只不过常年被囚禁在拳脚之下，慢慢被驯化成了如今胆小怕事，只懂依附的样子。

她提供给赵素的，只不过是一份勇气，一份站出来诉说自己的苦难，与苦难作斗争的勇气。

林奚朝如此想着，心底那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渐渐萌发出了枝丫，那个想法在她心中肆意生长，变得越发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