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不言故 第2章 季函

东方欲晓，林奚朝慢慢睁开了眼睛，这已经是她穿越过来的第十天。

起初她还试着复刻穿越来时的情景，包括但不限于在市坊间狂奔、在河边狂奔、在桥洞下狂奔，但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反倒是经常被热心市民当作逃跑的小偷一把擒拿，最后也只得认命放弃。

但好在她有专业知识加持，很快便凭街上男女的服饰，市坊上的青铜器陶器以及牌匾之上的篆书隶书推测出，她大概是穿越到了西汉时期，因此行动起来还算顺畅，起码不会犯一些比如直呼当朝皇帝谥号这样的穿越文常见低级错误，被人当作疯子报官抓起来。

唯一一个问题是，她现在依旧还没搞明白自己是谁。

没有人找她，没有人认识她，她就像是这桥洞底下众多流民中凭空新增出来的一个一样，每日穿着她那套初始皮肤在大街上游荡，吃喝全靠捡，累了困了倒头就睡，虽说简陋了些，但过得倒也算安逸。

安逸。

安逸得有点过分了吧！

怎么人家穿越就是王炸开局贵人相助，成就一番大业，到了她这就变成了NPC的枯燥生活，除了开局就被追着打以外日子居然过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对吗？

这当然不对！

于是她的波澜就来了。

任由林奚朝读过那么多小说，也没想到她和她的救命恩人的第二次相遇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上街游荡，远处却传来一阵骚动。准确地来说，是一阵由远而近的骚动。她回过头，便看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幕：一位身手矫健的少女在前，正朝着自己飞来，而她的身后是几个大汉一边大喊一边追她......

这长安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为什么每天都在上演这种戏码！

但是很快林奚朝就意识到了不对，那位身手矫健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救下自己的长安第一女侠“月无影”!今日她换掉了那身飒爽的红衣，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精致却略显凌乱的华服，腰间却配一把精致的长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头发简单束起，几缕碎发掉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摇曳，身上依旧泛出难掩的英气。

这种情况下，林奚朝要是还意识不到自己该做什么，那简直是枉费那日少侠救命之恩！

于是，趁着“月无影”飞过自己而那群大汉刚要追过来的空隙，她猛地从道路一侧摔出来，连带着身侧几个货箱一起横插在道路中央，拦住了大汉的去路，

此招虽土，但效果却极佳！

几个大汉被迫停了下来，其中一位当即大喊：

“哪来的小乞丐，走路不长眼吗！这下怎么办，让小姐跑了！”

“算了算了，张丁他们从对面包抄过来了，小姐跑不掉，咱们几个先回府上复命吧。”

好在其中另一个人及时开口，否则林奚朝觉得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脸上来。眼看着那群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了，林奚朝有些担忧地向前方望去。

也不知道女侠逃掉了没有。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从身侧出现，猛地把林奚朝拉入了旁边的小巷。

... ...

“这么说，‘月无影’这个名号也是你自己起的？”

“是啊。”季函笑着把头往后一仰，靠在墙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为了避免被发现，此时她已换去了那身华服，穿着与林奚朝一样的乞丐标配套装，粗制的麻衣穿在身上却徒生出几分潇洒。

经过一番交谈，林奚朝已经得知眼前这位少女并非她自己所说的什么长安第一女侠，而是当朝四品武将季安之女，季函。

“有些可笑吧，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号，本想做个来去无踪的女侠，可实际上自己的影子却一直被困在那深宅大院里。此番让我嫁人，也无非是从一座牢笼被送入另一座牢笼。”

季函看似平静地说着，嘴角却挂着难掩的苦意

林奚朝心中了然。在这般社会之下，将门之间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并不罕见，只是女子们大多不敢反抗，最后成为这场交易中唯一的牺牲品。

“可是你很勇敢，你逃了出来。而且你也的的确确在江湖上留下了自己的身影，我不就是被你救下的花季少女之一吗。”

穿越而来的林奚朝还并未受过封建礼教的荼毒，但是她深知季函这般的行为需要极大的勇气，也打心底地佩服这位女侠。

“那是当然！”说起这些事，季函的眼里又隐隐泛起了光亮，“我绝不能一辈子被困在那闺阁花堂里。其实，我想做的不仅仅是行侠仗义，我最喜舞刀弄剑，我想像我爹那样上阵杀敌，为天下谋太平！”

“不过...眼下长安我只怕是难再轻易露面了。”林奚朝眼看着刚被自己吹鼓的气球又这么瘪了下去。

确实，季函此番出逃，家中必然会满城搜索，别说大肆出面行侠仗义了，就算是小心躲着也有随时被抓到的可能，更何况这般东躲西藏的日子也绝不是季函想要的。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生活？”林奚朝试着提出。

“好主意！”季函又猛地一下子被点燃，“我们可以去洛阳，洛阳乃繁华之地，而且离长安也有一段距离，我爹一时半会而搜不到那里。我们可以在洛阳暂避风头，然后再做打算...等一下，我们？”

“是啊，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承蒙女侠救命之恩，我自然是要以身相许，誓死相随！”林奚朝笑着对季函说。

事实上，刚才季函的一番话让她心头微颤，她佩服季函的勇气，更为她在这一时代下能萌生如此的思想而震撼。无论是为以后日子互相有个照应，还是为想亲眼看看这个女孩会闯出怎样的未来，她都想在陪在季函身边。自己又是穿越而来，脑子里总归有些超前的经验，说不定也能帮得上她。

说干就干，季函当掉了自己原本身穿的那套华服和相配的首饰，加上身上原本随身携带的银两，一路到洛阳应该是不成问题，两个人又买了两套便于出行的素衣，随后便乘上了前往洛阳的马车。

是夜，两人本来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片寂静中，林奚朝忽然听到季函开口。

“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少女干净的嗓音轻轻地传来。

林奚朝轻轻摇了摇头：“你只是在追求自己的自由。在这世间，人人都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季函微微叹气：“可我毕竟是季家的女儿，我的行为总归是关乎家族的声誉。”

黑暗中，林奚朝望向季函，恰巧她也正看着自己，眸中似有流光闪动。

“那么，你想回去吗？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话音未落，季函的回答便紧接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顾好眼前。等到了洛阳，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机。”林奚朝抓住季函的手，轻轻握了握。

季函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渐渐远离了长安，朝着两人未知的未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