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 第32章 大雨

周六一早童昭昭就出发了。

她跟验房师机构的师傅约着在村中心的文化礼堂集合。

一把车子开出车库她就觉得天色有些不对，阴沉沉，大片的乌云积压在天上。这才想起陆行川之前跟她说的会下暴雨，她靠边停车，在副驾驶室和包里找了下，发现没有带伞，又打开天气APP看了下。

是阵雨。

犹豫片刻，还是懒得上去拿伞。

她边启动车子边自我安慰，天气预报一向不是很准的，预报是天晴但可能会下雨，那预报是下雨，也可能会不下。

再加上是阵雨，可能下一会儿就停了吧？

不管了。

宁江到梧宁的路程不长，高速时长也不过30分钟，在县里下了高速后沿着国道再到乡道，车窗两边的景色翻转，小道旁连绵的山飞快地向后移动，或熟悉或陌生的店铺逐渐出现在面前。

这条路程她来回数次，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开车回来，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她长大了，长成了她小时候羡慕的那种人。

以前小时候，最羡慕的总是村子里一些神秘的“哥哥姐姐”，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露个脸。

穿着洋气，大卷发，翻毛领的大衣，系紧的腰带勒出纤细的腰。

在大人的口中，她们是在城里赚大钱的，总有一天家里的老人也会跟着她们一起搬到城里去。

村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门面翻新，弄堂拆迁，昔日算得上村中心的综合市场也没什么人了。

虽然发展了，但总觉得比她小时候冷清多了，大概是年轻人都走了吧，街上能看到的几个人看着都像40往上的了，要么就是还在念小学。

去礼堂前她特意去村里的小学门口看了下。

梧宁乡中心小学。

从大门，到教学楼全都翻修过了，连原来的煤渣跑道都变成了塑胶的，周末学校没人，只有门卫处的保安坐着在看电视。

校两边的小卖部还是那几家，连老板都没变，卖文具的卖泳圈的，偶尔路过几个学生结伴在翻卖的卡片，老板屁股从椅子上挪起，插着口袋问小孩要什么。

原本街尾卖香酥鸡的流动摊也被整修成了店铺，规规矩矩的在店里等生意。

但童昭昭总觉得，店铺的看着就是没流动摊看着好吃，大概是看着太干净了，就少了那点感觉吧。

她在礼堂门口和师傅碰头，然后让师傅把车停在这儿的停车场，坐她的车一起去老房子了。

村长已经在她家门口等了，这会儿正蹲在地上抽烟。

看见来车了后村长盯着驾驶室看了很久，头左摇右摇的，直到童昭昭开了窗把手伸出去挥了挥，他才笑笑起身，把烟丢在地上踮起脚尖踩灭烟头。

村里就是这点好，地大，人少，她直接把车横着停在了房子前的一块空地上，然后从包里翻出一把钥匙。

“周叔，好久不见！”她下车打招呼。

“昭昭啊，唉哟，这真的是好几年没见到了，都有车了，在宁江混得好啊。”

“就是小车，代步的，便宜。”她边说边开铁门。

铁门常年不开，合页处早就锈迹斑斑了，推开门的声音刺耳极了，童昭昭用力快速推开，然后拍了拍手，一些细小的铁屑被打下。

环顾四周，尘封的记忆在这一推后也被吹去灰尘，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很久没回来了，一方面是因为奶奶不在了，她在梧宁算是没什么牵挂了，第二方面也是因为担心睹物思人。

院内摆设未变，左边的棚子里还有一车奶奶没卖掉的塑料瓶，上面铺了一层灰土，院前种菜的一小块土地看着也像死完了，泡沫箱堆叠，里面都是枯萎的小葱和白菜。

晾衣绳、断了半个椅背的竹编椅，还有白墙上残留着的幼稚的蜡笔画迹。

童昭昭用力抿着嘴巴，只是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这个房子真是够老了。”师傅打量了下屋子，“我去里面看看。”

“嗯，好，你看看。”她低头深呼吸了一下，把自己从情绪里拉出，“对了周叔，现在翻修的话需要什么手续呀？我想尽快开始，因为刚好暑假我有空。”

“简单的，到时候你来村委，然后填一个审批。”村长下意识摸口袋想拿烟，摸到后想了想还是没拿出来，“现在我们村北头那边，李建才你记得吗。”

她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哎呀，就是你小时候跟他家儿子一起玩，然后差点溺水那个。”

“噢……好像有点印象，怎么了。”

“他家不是自建的小楼吗？前段时间也开始当民宿了，听说是把二三楼给改成客房了。”

“真的啊，有生意吗？”

“就那样吧，主要是咱这地没啥人来。”他叉着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着老房子说道，“翻修下得花不少钱吧。”

“还行，我简装，打算就弄6个客房，院子里稍微简单弄弄就行。”

“昭昭能干啊，我家妮妮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妮妮应该大学才刚毕业吧，还早呢。”

“行，到时候你开张了有啥需要帮忙的你跟我说，咱们也给你宣传宣传，我跟你姨在家也没事，现在每天就种点小菜卖卖，到时候我们过来给你帮帮忙。”

“好，谢谢周叔哈。”

师傅忙活到中午，村长非要拉着他们俩去家里吃饭，说是家里饭做好等着。

那热情劲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两个人就这么跟着村长一起去他家里了。

村长家里还是烧柴的灶头，火力猛出味快，人还没走近就闻到香味了，童昭昭猛吸一口：“糖醋□□？”

村长笑着用手点点她：“你这鼻子可以，早上让你姨杀的鸡，我们自己家养的。”

刚走进院内，一条小黄狗就半跑半蹦地扑了过来，“汪汪”地叫着，虽然声音很响但感觉胆子挺小的，等童昭昭走到小狗边上它又声音咽呜了，只敢围着她的脚闻她的气味。

厨房内，明姨拿着大勺子翻炒着菜，那架势绝对不输饭店里的大厨。

“明姨~”童昭昭挥挥手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哎呀，昭昭，这得有多少年没见了，快坐，马上就好了。”

村长拿了几个塑料椅子过来，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表面，招呼着：“坐坐坐，这空调是不是不凉？”

“挺凉快的了，”她说道，“这屋里面新弄过了吧，感觉很新。”

“前段时间简单弄了下，就是把柴火房收拾干净了。”

童昭昭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师傅：“对了师傅，我家老房子咋样，能弄吗？”

师傅拿起一次性水杯喝了口水：“能弄，就是房子嘛结构肯定还要再加固下，然后水电线路最好是重做，电线是有点老化了，弄弄也快的，等回去我给你出个方案。”

“行。”

她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正想起来去灶台那边帮忙端菜，明姨就端着菜走过来了：“坐坐坐，昭昭，菜齐了，咱们开饭。”

“明姨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她站起来接菜，“你看我来一趟还这么麻烦你。”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喜欢热闹，”明姨手擦了擦自己的围裙，然后把它摘了，“没菜，你们将就吃点。”

几年不见，少不了各种寒暄和客套。又是回忆过去，又是展望未来。

童昭昭也借此机会问了村长一些相关的问题。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一顿饭吃了将近2个小时。

收碗筷的时候，明姨说了句：“外面天好黑啊。”

童昭昭才心下觉得不妙，她赶紧转头看天色。

天阴沉的吓人，乌云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积压。

空气湿度升高，连呼吸都变得费劲了不少。

她知道，这应该是一场暴雨的前兆。

童昭昭看了眼天气预报，雨势从早上的阵雨变成了暴雨，她回头说道：“我可能得先走了，趁还没下。”

“行，那你注意安全，路上慢慢开。”

匆匆道别后，她就赶紧小跑去开车。

车子掉头，开入村道。

从前挡风玻璃往远处看去，天边已经是黑压压一片，她边开边祈祷雨晚点再下。

还没开出多远，豆大的雨珠忽然连成线猛地下了起来，簌簌作响，不给一点缓冲，且有渐大之势。

雨刮器的速度赶不上雨下的速度，整个前挡风玻璃好像被人一直在泼水。

雾气升腾，视野逐渐模糊。

童昭昭赶紧降低车速，开启雾灯和前挡风玻璃加热。

有一瞬间她都在犹豫要不要掉头回去算了，但转念想想路程也就这么点，慢慢开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开启龟速模式，决定不走高速，从国道慢慢开回去。

只是大雨天视野不清，不仅要提防来往车辆，还得注意村道道路情况。

蓝牙接进了电话，她伸手点开。

“喂？”

“是我，你回来了吗。”蓝牙的声音很响，他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低沉好听，“下暴雨了。”

“嗯，在路上了。”

“那你注意安全……”

下半句的“开车小心”还没说出口，陆行川就听见电话这端的童昭昭说了声巨大的“靠！”，接着传来几声刺耳的喇叭声。

童昭昭紧抓方向盘，还在醒神。

一辆电瓶车从分岔路口“鬼探头”般地窜出来，速度极快。

还好他穿着红雨衣比较显眼，童昭昭才能及时踩下刹车没直接撞上去。

骑电瓶车那人和没事人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就走了。

而童昭昭的车则因为一个急刹车，车胎滑了一下陷进了路肩下面的烂泥里。

“怎么了？”陆行川那边听出这边有情况，问道。

“等一下，”童昭昭踩下油门，车胎直转但是开不出去，她叹了一口气，“轮胎应该是陷进土里面了。”

“你定位发我，我叫救援过来，你坐在车里等吧。”

童昭昭挂了电话，开了双闪，然后把自己的定位发给了陆行川。

车外倾盆大雨，车内她调低椅背，从后座拿了块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天然的白噪音加水雾汽，让她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将外面的一切变得模糊和迷离。

这种感觉真是莫名的让她觉得很舒服，甚至很想掏出一本书来看看。

救援队来得很快。

和救援队一起来的，还有陆行川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它打着双闪停在童昭昭的车子前。

她的手机震响。

陆行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