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月光 第4章 无望的生活

晚自习的教室里，头顶的风扇正吱呀吱呀地响着，寂静的环境里只听得到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正逢初夏，天气早已闷热起来，同学们此时都换上了清爽的夏季校服，除了姜争。

不管天气有多热，她永远都套着一件校服外套，别人问起，她也只说是因为体寒怕冷。她向来为人冷淡，再加上出挑的样貌，渐渐地，班上的同学逐渐对她有了一些微妙的想法，导致她从入学到现在，没交到一个朋友。

当然，她也不希望有朋友。

对她来说，这些美好的情感是一个奢侈品。

因为3班是尖子班的缘故，这些好学生们，都在安静无声的埋头苦干。

除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此时突兀地升起了一只手，它用力一甩，将一个小纸团仍了出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弧线，最终砸到了姜争头上。

是谁！

姜争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数学大题，已经快要解出来了，却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小纸团打断了思路。

她有些愤怒地左右环顾着，发现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做着题，于是她朝后一看，曾毅正斜倚在椅子上，翘着一只二郎腿，朝她嬉皮笑脸。

“hey！”在姜争对上了他的目光后，突然地大声一叫。

他这一叫，让原本寂静的教室打破了平衡，吸引了全班人的视线，不过姜争知道自己可惹不起他，他是实验中学出了名的“年级老大”，因为家里有关系，上一个月把教导主任打了都没受处分。于是，姜争想也没想就准备息事宁人，她撤回了自己的目光回到了题目上，像没事人似的，闷头做题。

“叮铃铃......”

过了好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姜争正准备收拾回家，刚准备起身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拽住了，她朝后一退，曾毅就这么的出现在了她的课桌前，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刚刚怎么不理我？“没等姜争开口，他便拉开了书包，“哗啦啦”地将书本全都倒了出来，威胁地说道：“作业帮我做完，其他的书收好了放我桌上，要是没做，或者被老师知道，你就完了！”话毕，他收起了指着姜争的手指，一个转身就换了副面孔，和班上其他几个混混们左右拥簇着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都在窃窃私语，有笑声有说话声，姜争就当一概没听见，在所有的目光中安静地整理好了一切，默默的离开了教室。

走出了校门，路经了一条商业街，在拐进一条近路后，便走到了小区楼下。

姜争停顿了一下，因为每次回家，她都要鼓足很大的勇气，她胳膊上的旧伤还没有好，不想再添上新的。

“喵。”黑暗中想起了一声猫叫。小区的流浪猫在看见姜争后，都簇拥着上来，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地扭着，毛茸茸的身子在她的脚下打转，非常治愈。于是她放下了书包，拿出了早上留着的饼子喂它们。

姜争习惯了没有心情的日子，就这样挺好的，大家都认为她不懂人情，其实是实在没有多余的感情输出，从她的妈妈抛下她之后就这样了，自己像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今天还要做双倍的作业，便失魂落魄地开始起身回家。

等走到了楼梯口，她才想起自己的书包落在小猫那了，心想好在是晚上，得赶快拿回来，要是把曾毅的作业本弄丢了，可又是一堆麻烦事。于是，她又折返了回去，去找她的书包。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奇怪！姜争心想，自己走了才没一阵，猫怎么没了。正等她弯下腰拿起书包的时，突然出现了一个男生的眼睛和她对视了一下。

她吓的往后连退了几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早化作一团黑影溜走了。

怎么回事？人呆在这里干什么？姜争快速地检查了下她的书包，发现没有遗失任何的物品后终于放心了，还好没有弄丢曾毅的作业，也是，谁会拿作业呢？没出事就行，至于其他的暂时可不予理会。

姜争在家门口驻足了一阵，等她深呼了一口气后，悄悄地打开了家门。她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鞋后，径直地走进了房间。

“小兔崽子！”姜国维突然野蛮地将她房间门撞开，“你老子在客厅坐着，没看见啊？！”

一声怒吼后，姜争拉开书包的手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她便接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本，一副完全要写作业丝毫没被打扰的架势。

“喂！”姜国维看见了她一系列的动作后冲了过来，她知道，他又要开始了。

自从苏小曼走后，姜国维也没把赌博戒掉，后来因为厂子卖了，便开始到处打零工，从之前风光的老板，地位一落千丈，还逐渐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厂子没了，老婆跑了，还不时的被人追债，于是他便把自己失意的人生发泄在了姜争身上。

“你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不感恩戴德，连tm尊重也没有，跟那个臭婊子一样不知好歹！”

听到他提起了妈妈，姜争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盯着姜国维看着。

初二的姜争已经有168了，姜国维说的没错，她随她妈，不仅是个子，还有她出众的五官，但不同的是，苏小曼的眼里是充满温暖且讨好的，而姜争的眼里却只有刀一般的锋芒。

“你少提我妈！”姜争不喜欢姜国维提她，每次一提到苏小曼，她的心总是在隐隐作痛，她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恨她所以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一切，还是在维护她不想她受到任何的侮辱。

当然，她这一句说完，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姜争怒目圆睁，望着姜国维，姜国维看着和那个臭婊子差不多的脸，顿时就火冒三丈。

“啪！”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姜争被打蒙了，然而姜国维却还没解气，他一顿连踢带踹地往姜争身上招呼。

“你们都白眼狼是吧！”

“都那我当冤大头呢？啊？！”

“吃我的！穿我的！还想骑在我的头上！”

......

姜争告诉自己，要保持深呼吸，这样的痛经历了太多遍了，一会就过去了，马上就没事了，今天连最后的大题她解都出来了，又有了进步，这样下去，她一定能上重点高中，她要考出去，她要从这个家出去，她想穿裙子，她不想身上总带着伤，她想干干净净地站在阳光下，她想变得强大，她不想总是有人动不动就能欺负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国维终于停止了，在狠踹了一脚姜争作为收尾动作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房间。

姜争缓了一下，把护头的胳膊拿了下来，随后，她慢悠悠的起来又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了课本，继续着她的学习......

第二天早上，姜争准备出门上学，在换鞋的时候顺便拿走了鞋柜上的25块钱。这是她一天的伙食费，姜国维每天都提前放在了鞋柜上，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多的时候不超过50，少的时候也只有一两块，所以姜争习惯了攒钱，以免发生突然不够的情况。至于那些喂猫的食物，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在走过了一段路之后，姜争来到了教室。

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20分钟的时间，大部分的同学都还没有到，她今天是故意早一些来的。她从书包里拿出了曾毅的作业，放在了他的课桌上，他没来，就能尽量减少和他的正面冲突。

过了一会，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班里，曾毅也到了，但是他看也没看姜争替他写的作业，便趴在了课桌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叮铃铃......”

铃声一打，早自习便开始了，随着第一个学生的读书声响起，教室的四周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朗读的声音，姜争也在其中，正认真的把一个个难啃的英语单词读出来，再一个个的记下。不一会儿，早自习就结束了。

于是，同学们便开始放下课本，成群结队的去食堂吃早饭。姜争跟着人群，顺流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路过操场，她听见背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向她走来，果不其然是曾毅，他一上来就张开了胳膊，一把把姜争搂入怀中，说道：“诶！好学生，不仅人长的美，还挺听我话啊，作业让你写你还真写，哈哈哈哈......”

姜争望着他张扬的嘴脸，只觉得十分的恶心，但她并未多说一句，只是想挣扎着要从他胳膊下逃开，可是曾毅的力气太大，无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都难以摆脱掉他。

曾毅就爱看到好学生无能为力的样子，特别是那种无能为力是因为他的时候，特别是这个好学生还很漂亮的时候。

操场上人来人往，围绕着他俩聚集成了一个人肉墙，姜争的脸因为被围观而渡上了厚厚一层红晕，她不敢看向人群，只能徒劳的挣扎着，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在那堵墙背后看到了一双眼睛，让她觉得十分的熟悉。

他俩拉扯了一会儿后，曾毅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指着姜争说：“看到没有，好学生！主动给我投怀送抱的，她昨天还......”

曾毅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是突然有人拿了一块石头砸向了他，他下意识地侧身，却没能躲过，脸上“唰”地一下就裂开了一个小口子。

于是，他惊讶的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只见手上已沾上了鲜血，一句“妈的”脱口而出，可是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便跑向人群吼叫着：“谁？！他妈的是谁？！敢往老子脸上招呼！”

可是这里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哪里能找得到人，曾毅见怎么闹都揪不出凶手，便撂下一句“等我逮到你就完了！”的狠话，便满脸鲜血地去了医务室。

人群渐渐地散去，姜争却愣在了原地，大家看完她的热闹后便该干嘛干嘛，没有一个人要上前安慰她。

她习惯了。

可是她很想摆脱这种感觉。

于是她突然地朝前方用力的跑去，她跑过了操场，跑过了食堂，跑过了学生宿舍，跑到实在跑不动之后，才坐下来停下。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希望跑步带来的刺激能让她把情绪消化掉。

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在她的不远处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个子小小的，理着一个平头，一双丹凤眼不羁的望向远方。

熟悉的感觉突然涌来，刚刚在操场上，那天在楼下，不会是他吧？我们学校的吗？

“咳咳......”姜争弄出了一些动静，想引起男生的注意，可不奏效，于是，她便直接出声搭话：“你是谁？”

说罢，姜争郑重地看向他，可旁边的男孩却像没听到似的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姜争，便又把头扭了过去。

见他还不说话，姜争便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弄清楚他了，于是索性也不予理会，望着前方，欣赏风景......

不多时，便快到了上课的时间，于是姜争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向了教室的方向。

在回到教室前姜争还十分的忐忑，只不过她没想到事情能发酵的这么快，在她刚一踏进班级门口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大家的态度，本来嘈杂的教室瞬间变得十分安静，但她没有停顿，无丝毫犹豫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还是有一些窃窃私语被她听到，第二节物理课下课后，她在厕所里洗手，听到了几个女生门外的窃窃私语：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要我是姜争我都不活了！”

“诶，你没听曾毅说的，说姜争昨天对他怎么怎么样。”

“怎么样啊？”

“我哪知道突然被人打断了，不过我说啊，姜争总摆出那副清高样，私底下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还不知道呢！”

“哼！我看也是！”

......

该要怎么面对这些闲言碎语，姜争没有方向，在苏小曼抛下她后，她失去了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她是个没有家长教的孩子，该要怎么办就只能靠着成长的本能。

于是，她径直的走了出去。

她的本能就是面对。

那些讨论她的女生看见姜争后，都瞬间闭了嘴，互相使着眼色，但是姜争看也没看她们一眼，便走开了。

其实她用余光瞟到，那几个女生全都是她不认识的面孔，这么说，她姜争已经要开始全校闻名了。

一上午的时间很平稳地就过去了，曾毅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估计是因为脸上挂了彩，再加上家境优渥的他也不愿意受委屈，因此请假了吧。

快要放学的时候，姜争正准备背包走人，才走到门口，便被班主任叫住了，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班主任在前面走着，姜争就跟在了她后面，看来这件事看来已经闹到了老师这里了。

班主任准备怎么办？她真的会相信曾毅说的鬼话吗？会叫家长吗？会记大过吗？

姜争光想想就觉得心口堵塞，觉得无能为力，她不想因为旁的任何事去影响她的学习。

想着想着，便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表情严肃地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对着姜争说：

“来，坐下！”

“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