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月光 第17章 命运的重压

姜争刚从楼下的菜场回来，打开门的时候又想起了那天的纪繁，交代完之后又匆匆离开的纪繁，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做好饭后，姜国维只浅尝了一点便又躺下了，到了下午姜争扶着他在家里走了好几圈，医生说过要多多运动，因此要让姜国维走到满头大汗了才罢休。

明天就是发成绩的日子了，等去过了学校就开始放暑假了，看姜国维的样子，估计再过个半个月就可以自理了，等他康复自己就去打工，姜争这么打算着，但具体去哪还要等纪繁回来了再打算，他对这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于是这一天，都在姜争的忙碌和打算中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早上，姜争换上了衣服，再嘱咐了姜国维几句之后，便启程去了学校。

或许是要放暑假的缘故，学校里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的氛围，让姜争持续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到了教室后不久，张老师便拿着成绩单走进了教室，看着她脸上的笑脸，姜争猜测这次成绩应该不错。只听的她说：“同学们，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这次的期末考试的成绩可以说是给你们的初二学年划了一个完美的句点，这次我们的平均成绩排全年级第二，仅仅比2班低了5分，而且，年级前50的同学我们班占了20个，其中还有2个是全年级前十，分别是我们的庄若涵同学第5和姜争同学第8！我们一起鼓励一下！”

说完，教室里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这个成绩虽然是在姜争的在意料之内，但结果揭晓后，还是不免一阵开心，这是她所重视的，成绩就是她的希望。

掌声持续了一会儿，张老师压了压手表示停止，她继续说道：“同学们，即使取得了这样的成绩大家也不要骄傲自满，暑假过后就是新的学年了，这个学年也是一个特殊的学年，初三过后你们即将会迎来中考。在这最后一个学年里，我将会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张老师言辞恳切，同学们都认真的听着，姜争心内不免感慨：最后一年过去，她就要跨入高中生的行列了，时间竟然过得这么的快，她好像要慢慢蜕变成为一个大人了，以前总觉得这很遥远，她活的总是那么的辛苦，可她向往的，长大以后的生活，还是会像现在一样辛苦吗？

没有答案。

生活总是瞬息万变的，她不想给自己提前预设。

长大以后是什么样，也得等长大以后才能知道。

于是，她就这么晃着晃着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罕见的，平时这个点，小区附近应该很安静才对，不像今天，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圈人，似乎有个什么重大的热闹在等着围观。

姜争平时是个最不爱凑热闹的人，她觉得别人的事自己尽量少牵扯，不必要的麻烦尽量不要惹，不知怎么的，今天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想去凑一下，她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两个讨论最热烈的阿姨，拍了拍她们，只见姜争笑意莹莹地问她们：“阿姨，请问你们在这看什么呢？”

两个阿姨看来和她们说话的是一个漂亮小姑娘，于是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和她说起了话来，大致意思是最近咱们这个小区好像是不太平，晚上总是听到一些吵架打闹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动静听起来还有些吓人，果不其然就出事情了。

姜争听着，觉得越听越惶恐，两个阿姨还在不断地讨论着。

“你今天几点听到声响的？”

“就买完菜回来，几个男的像是流氓一样，嗷嗷叫，叫个什么我也听不清，感觉几个人还挺厉害，不好惹。”

“是啊，声音老大了，诶，你今天买菜买啥了？”

“嗨，买点肉，姑娘想吃锅包肉了，我不得给他整点？”

......

“阿姨。”姜争忍不住打断了一下，“请问你们知道是哪一家出事了吗？”

两个阿姨的谈话停止了，其中一个身材较胖的指了指前面说：“就前面那栋楼，你顺着人就到了，不还有警车救护车吗？好像是10几栋来着......”

12栋！

这是姜争在意识清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便本能地朝着家的方向奔跑去，周围还是像刚刚一样吵闹，可是她听不见。

尖叫声、讨论声、警察与护士们急切的声音，都幻化做了白噪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远方的警车灯正有规律地闪烁着，她拨开了拥堵的人群，飞快地朝前跑去。

跑着跑着，最后她甩开了所有的人群，到了已无法再向前时才停下，因为拦在她前面的，是一条白色的警戒线。她只能刹住了车，看着面前的一切发生。

警察正有序地疏散着人群，而剩下的大部分警力则用来扣押人员，只见三两个健壮的男人正戴着手铐被警察押解着，看着他们的脸，姜争只感觉有些熟悉，于是她心内一紧，呼吸又短促了几分，她着急地张望着，见楼道里多出了几个医护人员，他们正抬着担架运输病人，姜争虽不忍心但还是撇见了那个担架上的人，是姜国维！

只见他安静地躺着，比任何时候都要睡的安稳，脸上无悲无喜，和他旁边急切的白大褂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只争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在不自觉地摇晃着，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暗了下去，即使现在烈阳高挂。

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被激起了一阵尖叫。

好香。

姜争闻到了一阵花香，同时她好像进入了某种幻境，眼前氤氲着一大片暖黄色的光，她正不停的向前走着，再听到前方传来声音后才停下。

“爸爸，我要那个漂亮的花花。”

“那是梨花，咱们给宝贝摘一朵好不好？”

“好！好！”小女孩开心的拍手叫好，而旁边的妈妈则温暖的笑看着他们。

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女孩骑在了爸爸的背上摘花，小女孩软乎乎的小手正拼命地向前够着，身下的爸爸在稳稳地扶住她，不一会儿，就摘下了一朵，女孩握在手里闻了又闻，很开心的样子。

“爸爸，花花好香呀！”

“宝贝真乖，爸爸有个办法，把花花给妈妈戴着好不好？”

“好！妈妈漂亮，戴漂亮花花。”

妈妈听到后笑着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头上的梨花，亲了下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姜争窥探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阴暗无比。

他们的笑声传入她的耳朵里，再大声也并不觉得吵闹，反而贪恋地驻足听着。

突然，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一家三口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齐齐地朝姜争看去。姜争也不避讳地望向她们，嘴角却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微笑。

而脸上早已被泪水浸透。

她怎么会认不出？那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场景，前方的一家三口正是姜争、苏小曼和姜国维。不过到现在她才发现，爸爸也有年轻的时候，自己也长大了，而妈妈则一直不变，永远那么年轻漂亮。

姜争贪恋地和前方对望着，她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一定能够永恒的，每次的梦里都是这么上演的，直到她醒来，可是这一次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

小姜争突然扯了扯苏小曼的衣袖，又看了看姜国维，接着一家三口便默契地转过了身，他们走了。

他们走了！

不要走！

姜争心想，她刚想追上去，但是脚步却像被定死了一样，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她心急，却也发不了任何的声音，只能痛苦地呜咽着，望着他们慢慢远去的背影。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快叫宋医生来！”

“诶诶诶，不用了不用了，醒了！”

姜争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的护士才发应过来，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护士在一旁仔细地查看着她的身体情况。

“护士，请问一下，我在这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下午吧，心绪起伏太大引起的昏厥，不严重。”

姜争这才想起来中午的一幕，楼下围观的人群和警车，以及躺在担架上的姜国维，她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已黑，便发疯了似的奔跑了出去，无视护士们在身后的尖叫。

可快要冲出门口时，却被一双凭空伸出的手臂拦下。

她抬头望了望，只听得她说。

“姜争是吗？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杨警官说道。

纪繁是昨天晚上到的，到了地方后，便和一条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了，今天一早，一条便载着他到了这个小区，干巴巴地等着，他们已经在车内守了一天了，欠债的人还没有出现。

“cao！”一条狠拍了下方向盘，“这个人出牌太慢了！耽误我功夫！”仔细一看，他正在用手机玩着斗地主。

“快点吧，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快点吧，我等的。”

“快点吧。”

手机开的声音很大，时不时的传出来这重复的声音，惹得纪繁心内一阵烦躁。

“条哥，我抽根烟。”

纪繁说完，便打开了车门下来了，世界顿时清静了下来。

他拿出了一根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心里的焦躁却并没有被抚平。

他抬头望了望，路边焦黄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清晰的下颌线下有一阵阴影，一直延伸到了胸部，他单手插着兜，像是在祈祷些什么......

姜争被被杨警官带到了公安局，在路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路灯一阵阵地在她脸上闪了过去。

不一会，就到达了公安局。

“请坐。”杨警官指了指她面前的座位朝姜争说道。

“不要紧张，叫你来没有别的事，只是像你确认下情况。”见姜争面色平静，杨警官便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姜争的无动于衷，是因为在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的名字。”

“姜争。”

她回答着警官的问题，眼神直愣愣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但在杨警官看来却觉得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的确，年纪小小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是很不幸，不过这样的不幸她见的多了。

“你和姜国维的关系？”

宣判到来了吗？姜争本想深吸一口气，但她控制住了。

“他是我爸爸。”

“嗯”杨警官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你爸和一群不法份子起了纠纷，就在你们家的小区里，我想你应该知道。”

“知道。”

谈话越继续，姜争的心理就越慌，她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本来还想用手压住，却发现手也是抖的。

受不了了！

“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争不想再受折磨，直截了当地问道。

杨警官看着她，内心有一丝的挣扎，她即将要带给这个女孩子一个不好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会改变她的一生，这让这个艰难谈话变得有些难以进行下去，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别人命运的审判者，而她可不喜欢做一个凌驾别人情绪的暴君。

思索之间，就让这场谈话冷了下来，姜争的手突然抓住了面前的桌子，发出了“啪”地一声响。

“你爸爸已经去世了。法医鉴定死因为脑部受到撞击而引起的颅内出血，引起的并发症所导致的死亡，但按目前情况看，应该是一起意外的事件，具体原因我们还在调查当中。”她尽量说的客观冷静，好让自己的形象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警官，呆在这样一个职业里让她觉得安心，这样她就可以只是警察这一个职业，从而可以抛却一些作为一个人的情感，让自己好省去一些麻烦。

“调查结果很快，应该过几天就能给到你，等着警方的通知吧！”

姜争晚上刚从昏厥中醒来，她以为自己再也接受不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刺激，没想到，她竟然全程听完了杨警官的话，一字不落，她认为她应该嚎叫一声然后大哭的，这样才比较符合情景，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接下来，在警察的陪护下，姜争回到了家，临别时，她竟然还笑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再应付了一顿客套后，就把门关上了。

屋内一片漆黑，她打开了灯，在房屋内走着，不停地走着，像是在驱赶些什么，神情确是不知所措的，每当经过姜国维的房间时，她都有意识的不去往里看，她知道她在逃避，可是眼下她却顾不了这么多。

再走了有十几分钟后，姜争胃里突然觉得一阵翻腾，她跑去了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呕吐，算下来她几乎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胃里空空的，只能吐出来一些苦水，这让她非常难受。吐不出来却硬吐，这让她的胃开始抽搐了起来，她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躺在地上，望着浴室里的天花板，只觉得白炽灯从没有如此的刺眼，可是她硬看，起码眼睛的痛苦可以减轻心里的空虚。

姜争就这么自我折磨式的渡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警察敲门来讲述案件的进展情况，说此事定性为了过失杀人，以高小飞（小飞哥）为首的高利贷团伙已被全部抓获，判决不久后就会下来，他们还强调在查处他们的犯罪窝点时，发现了姜国维抵押在他们那里的房产证。高小飞自述，姜国维前后借了他们有60w，因为还不上，所以便把房子过户给了高小飞来抵债，所以姜争现在住的房子是归高小飞所有。不过在判决他们时，应该会有罚款，这个房子很有可能会被抵债，成为法拍房。

姜争听着警察陈述着，仿佛自己已经抽离了出来，自己的处境好像与本人无关，也就是说，她即将无家可归了。

其实再坏点也无所谓，她甚至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警察为了安抚姜争的情绪，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我们已经像zf申请了，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问题，过段时间就会下来，zf会给予你住房以及每个月的孤儿补助，直到你成年为止。”

“谢谢警官。”

“不谢，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

等警官履行完公事后，便走了，姜争关上门后，呆呆地坐在了沙发上。

孤儿补助？

孤儿？

姜争在心内反复地咀嚼着这个词。

短短几天，她就完成了这个身份的转变。

于是，姜争突然地笑了，这是这几天出事以来，她脸上显露出的唯一一个的表情。

她意识到了，在命运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它只要动动指头，就能将她轻松的碾压。

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是如此的沉重，从此以后，她要独自一人肩负起生活的责任，门口不会再有姜国维留给她的生活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打骂，她在这世界上仅存的依靠消失了。

从此以后，她得要不择手段地活下去，即使让自己看起来卑劣、下贱，她也要坚持到底。

姜争的眼变得愈加冰冷，像刚出鞘的利剑一样泛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