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月光 第10章 支棱起来

在这个夜晚，姜争像个游魂似的，在抚城的大街上游荡着。

她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商铺，那些地方或热闹或温馨，却都统一的把姜争排除在了外面，她像个局外人一样，不停地从别人的世界里路过。

她认为今天是有些丧气的，但不论怎样，她得想想开心的事。

于是，姜争停了下来，她看着夜晚飞驰而过的车辆，正静心思考着。

一辆辆车经过，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碎发，她无奈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因为她刚刚发现，好像没有一件开心的事，竟一件也没有！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那在你明知道会失去的情况下，出现了一样好东西，你是愿意得到后再失去，还是宁愿从未拥有过？

从今天开始，姜争发现自己好像是被诅咒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在她这都会转瞬即逝。如果从未拥有过，那她也不会拥有希望，会认为人生本该如此，然后乖巧的从善如流。

可命运偏不让她安宁，它调皮地逗弄着她，给她造了一个又一个海市蜃楼，当她费尽全力地爬到了高处时，却发现一切如梦幻泡影，现实还给她的确是满地的狼藉。

摆在她面前的，是血淋淋的现实：她没有父母依靠、没有亲戚助力、没有朋友帮衬，有家不能回，兜里的钱也总会有花光的一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不确定姜国维能不能回来，或者，他还打算回来吗？

姜争想到这，便觉得十分无力，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命运的弃儿，就连和她同病相怜的纪繁，也不理她了。

没有意义。

姜争开始产生了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既然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不堪的家庭，那她能养成这样别扭的性格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她没有朋友也是应该的，即使有人要和她建立联系，那也是会被她搞砸，她就索性烂到底吧！老天爷，你不是就想看到我趴下的样子吗？那我就躺下给你看看！

咱们走着瞧！

等回到了房间，姜争的情绪还是没有平复下来，她只觉的浑身燥热，于是便起身去洗手间冲了个冷水澡，冷冷的水花打在了姜争的身上，让她感觉到了一阵凌冽，出了浴室后她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姜争只觉得困乏疲倦，她开始觉得有些发冷，便裹紧了被子，想让自己快速的入睡，她闭起了眼睛，静静地躺着，慢慢地全身的寒冷褪去，身上也变得越来越热，她开始觉得温暖，便觉睡意上涌，呼吸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头仿佛有千斤重，身上也感觉到酸胀无力，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被睡前的凉水澡给激的。她开始悔不当初，因为现在的难受劲实在是难以抵抗。

姜争在床上，她把自己瑟缩成了一只虾米，嘴巴不住的哼哼着，觉得叫出来了就会觉得好一些。

她就这么坚持了好一会，就突然觉得头顶有一股凉意袭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沙漠里三天三夜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湾清泉一样宝贵，她贪婪地享受着这样的感觉，却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对她说话，她听不太清，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她的脑子也懒得去想，她现在已经迷糊到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过了一会儿，见她半天都没有反应，黑暗中便凭空出现了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将虚弱的她扶了起来，姜争没有使一点力，只绵软地附身在了这双胳膊里，她听得耳边有阵吩咐：“吃药。”

她听话照做了，张开嘴吞下了喂过来的药片，随后又喝了几口水，趁这时候静静地，她将目光像旁边一瞟，却发现近在咫尺的面庞在黑暗中并看不真切，只显出一个阴影的侧脸，衬得他愈发坚毅。她滚烫地呼吸打在了他的脖颈上，只见他突出的喉结滚动着，她用她虚弱地声音叫着：“纪繁。”

城里的夜色静悄悄，一阵温柔的风刮过，路边的树影正轻柔的摇曳着。

第二天一早，姜争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她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体一阵轻松，可能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她已痊愈。

但同时，昨晚的记忆在此时，正不受控制的涌入了脑海，她知道昨晚纪繁来过，于是她便快速地下床查看，发现房间内并无第二个人，原本纪繁用作地铺的铺盖正安静的叠放在了原来的位置，看着孤零零的。

只有床头的退烧药能证明，纪繁来了。

但又走了。

她失魂落魄地去上了学，早自习的时候，那个单词本被她不断地拿起又放下，最后索性一拍，将它垫在了手臂下，她枕着书本，睁着眼睛发呆。

等下课铃一响，她却一反常态的冲了出去，跑过了操场，跑过了食堂，跑过了学生宿舍，最后在一处空地上停下，坐在了纪繁平时坐着的位置。

姜争一动不动，只是眼睛在望向前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快到了上课的时间，她才拍拍衣服起身离去。

她向前走了一段路后，回头望了望，只见一片空旷的草地和几颗高高的大树，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冷笑了一声，她明白了，纪繁是在故意躲着她，他没有原谅她，昨晚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认识她，姜争都没有计较，可是她现在却是真的生气了。

有问题为什么不能和她说清？她很不讲道理吗？

她觉得纪繁辜负了她的信任。

她讨厌不长嘴的人。

回到了教室的姜争，压根就无心学习，心里有一股无名火让她做什么都烦躁，整个人都冒冒失失的。于是下了课之后，她决定去厕所洗把脸冷静一下。

她穿越过了教室的走廊，根本没有留意脚下，于是她一个不小心，便被桌腿绊了一跤，“啪”地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而那个把她扳倒的桌子，也因为一瞬间的力量，被结结实实地向前挪动了一大步，趴在上面睡觉的人瞬间就惊醒了。

等姜争爬起来拍身子的时候，听到了后面有人正怒气冲冲地叫她。

“姜争！”

她回过头，刚刚是她没注意。

那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是曾毅。

一种心虚又恐惧的感觉瞬间萦绕着她。

“对不起。”姜争低垂着头道歉，好显得自己真诚一点，刚刚实在不是自己故意的。

“他妈的！”曾毅大吼一声，引的全班同学都朝这边看来，接着，他开始暴怒，刚刚被惊醒的眼睛还带着红血丝，他抬起手将桌子上的课本拿起来，一本本地朝姜争砸去，姜争只觉得眼前飞来一个又一个厚重的书本，砸的她身上生疼，她只能本能的蹲下身来，用胳膊将自己护住。

“砰砰砰。”地声响回响在了教室，不仅是本班的同学，连其他班上的同学也都聚集在了走廊上，看着3班的热闹。

等书本砸完了，曾毅便撑在了桌子上喘气，他的肩膀上下起伏着，像一个即将咬人的狮子，过了一会，他飞踢了一下面前的凳子，走在了姜争面前，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给老子起来。”姜争的头顶传来一个飞扬跋扈的声音。

姜争在听到后，便视死如归般的站了起来。

“我说书！把我的书给我捡起来。”曾毅一动不动，命令着姜争。

此时，走廊外传来了阵阵声音，有笑声有讨论声，仿佛他们在观看着一场盛大的演出表演，曾毅是男主角，而姜争是那个小丑角。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可姜争这样想着，手上却没有停止捡书的动作。

这种被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勾起了她的很多回忆：每次姜国维打她的时候总是像这样，无理由的让她承受；她因为身上的伤痕，即使到了夏天还穿着外套，多热都得忍着；那天有人闯进家门，她只能像老鼠一样的躲在角落里，不管怎样都不能发出声音，还有，还有......

姜争的耳边回荡着周围嘈杂的声音，还有成千上万只如利刃一样的目光，她先前是麻木了吗？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觉得声音很吵、目光刺眼，她突然觉得自己没理由一定要承受着这些，于是她决定甩手不干了。

还能把我怎么样？

“啪”地一声，姜争把刚刚收好的书本扔了出去，周围看热闹的同学注意到了这一幕，小部分的人开始停止了讨论，好奇地往里张望。

“啪”地又一声，姜争接着往外甩书本，周围的声音就又下降了好几分贝，注意着的同学扯了扯其他心不在焉的人，提醒着好像又来了新的热闹。

“哗啦啦”，最后一次，姜争斩钉截铁地将课本重新甩了出去，迎着曾毅的目光，站了起来。

周围彻底寂静了，大家都屏气凝神，期待着事情的走向，这次的热闹好像比之前的都更精彩。

曾毅先是懵了，他没有料到胆小如绵羊的姜争今天怎么就兽性大发了，吃错药了？

他先是缓了一会，接着终于想起了要维护他老大的尊严，便瞬间怒目圆睁，吓唬起了姜争：“不知道什么是捡起来？没完了？”

“不是我扔的，为什么要我捡？”姜争这次没有被他唬住，有理有据的回了他一句，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

“你......”一句话，就把曾毅堵的无力辩白，可见他这个老大当的是靠拳头，而不是脑袋。

即使话说不明白，气势也要在，曾毅深知这个道理，于是他恶狠狠地瞪着姜争，想让她屈服。没想到，今天的姜争像吃了熊胆似的，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反而迎难而上，也将他死死地盯着，一时之间，俩人难分胜负。

过了一会儿，俩人还在僵持着，但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曾毅人高马大，看起来恶狠狠的，而反观姜争，人虽瘦弱，但却气定神闲，这么一对比，便高下立判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争已有了胜利者的姿态，她决定乘胜追击，便还是盯着曾毅，却渐渐地展开了一丝笑容，瞬间变得明媚生动起来。

把曾毅看的一愣一愣的，差点没稳住后退一步。

他迷茫地看着姜争，只见她一步步地向他走来，以前是看的出来姜争漂亮，但漂亮的缺少了些生气，可现在款款走来的姜争却和平时的气质大相径庭，像一个会下蛊的女妖。

大家只看到姜争走近了曾毅，在贴着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后，曾毅就突然地脸色大变，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大家便各自走开，陆陆续续回到了座位。

从此之后，曾毅便再没有欺负过姜争，甚至还有点躲着她的意思，慢慢地，大家都猜测可能是姜争握住了曾毅的把柄，所以才让他有所忌惮，但是不管怎样，能让曾毅礼让三分的人，大家也都不敢惹。

姜争肯定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