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半月,倪云身子已好了大半,已能一同外出剿匪。
这些时日,她虽一直有意避着顾昭,不与他同道剿匪,却也偶有照面。
现在算算,顾昭失忆已有近三年,她也有三年没有回过汴京了,不知荷叶现在和李家的小厮过得怎样了,珮珮把铺子照料的可好,爹娘和阿姐的坟上有没有长草。
“云儿,又在想事情呢?”李旋在她对面坐下,递给她一块桂花糕。
自从上次和李旋挑明了之后,他也就没提及这件事了,这样倒是让她感觉李旋总算是长大了些。
“云儿?”
“哦,怎么了?”她咬了一口桂花糕,香气四溢,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这桂花糕不错,哪里买的?”
“就在那边商铺,好吃吧。”李旋有些骄傲地昂了昂头。
她看着李旋笑了笑,点点头。
只听得走廊脚步匆匆,都往一个方向汇聚。
“快来人帮忙!东仓走水了!”
不及咽下口中的桂花糕,二人就提上水桶向东仓跑去。
“这东仓里储存着武器火药,若是火势蔓延,定会扰乱人心。”倪云道。
只是她一时还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火灾。
到达东仓,火势已被控制住,只是仍浓烟滚滚,人们争先抢着灭火。
泼了几桶水后,她愈发感觉不对劲。
既已近春日,昨日又刚下过雨,土地潮湿,而东仓向来隐蔽,墙壁也不是用易燃的木材制成,而是采用砖石,怎会无故起火?还偏偏挑在东仓侍卫领俸禄的时候?
眸光一转,她看见一人鬼鬼祟祟地绕过人群向苍龙帮内部走去。
她悄悄跟在后面,只见那人左拐右拐竟向肖越衔的内室走去。
糟糕!
她猛地冲上前,那人身手敏捷,第一击,被他躲过。
那人似要回招,只是倪云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侧身,将头上的簪子拔出,指尖一弹,准准地插到了那人的脖颈中。
她理了理散落的头发,上前取走她的簪子。
猛然一瞥,她认出那衣服上印着匈奴的文字。
不待她辨认,内室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从门口顺手拿了把剑,冲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肖越衔孤身一人与几个匈奴人厮杀,另几个匈奴人忙着翻找他的抽屉。
“倪云!快保护圣典!”
看到倪云进入,肖越衔冲她喊道。
没有任何犹豫,倪云拔剑刺向那些人。
她知道那些圣典的作用,是作为新加入的兵法呈给朝廷的,里面有许多绝世的剑法和符纸收录,相当于一本宝策。
以她的功力,对付这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再加上这剑格外的沉,她还是有些吃力,只是幸好,没有伤到自己。
一阵较量,两人身上皆溅满了血水。
倪云绕过一地的尸体,扶着肖越衔:“老大,不要紧吧?”
他摆摆手,急忙走到书柜边,推开摆在外面的兵书,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叠信纸。
她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她见过的,没见过的招式。
“不能再等了。”
他将那信纸捆上,走到窗边吹响颈哨,远远地便看到一只大大的信鸽飞来。
肖越衔急忙将信捆紧在信鸽脚上:“匈奴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看来三王爷他们,也该回京了。”
倪云还没回答,肖越衔内室的门就又被一把推开。
“肖统领,我见门外有匈奴人的尸首,你没什么大事吧?”
不顾倪云讶异的表情,顾昭踏入门来。
她急忙收起那副表情。
“三王爷,你来得正好,明日我安排船只,将你等人马送出江南。”
顾昭点点头:“现在朝中的情况,我都了解,明日动身,再好不过。”
肖越衔默然。
顾昭好似感受到背后倪云的目光,身形顿了一瞬:“既无事,我便先退去了。”
只是他并没有走,而是回头瞥向倪云。
她顿时觉得浑身血液似凝固了一般,动弹不得。
顾昭没说话,只是打量着这个黑发披肩,脸颊上沾了些血,还不自知地泛上几丝红晕的女子。
只是那双眸子,到让他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三王爷这是...”肖越衔看出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试图打破。
倪云连连退后几步。
顾昭默不作声,将视线转到她手中的剑上。
她会了意,赶忙将剑递给他,不带一丝犹豫。
他怔了怔,伸手要接。
倪云突然瞥见光滑的剑刃上已满是匈奴的血,又猛地把剑抽回,“这剑...有些脏了。”
“无妨。”他道,没有将手收回。
没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将剑递给他。
顾昭接过剑,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真的,变得太多了。
“或许,他一直是这样,只是以前对自己不同罢了。”
她这么想,试图找出顾昭曾经爱过她的证据。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安慰。
肖越衔送出顾昭后,她转身整理着肖越衔的内室。
没整理好几沓书,李旋就翻窗跳进来,将她刚刚堆好的书,整理的工工整整、井井有条的书,全部、所以、无一例外地踢散了。
“云儿!我听说有匈奴的人,你怎么样了!”
她愣了一瞬,扶了下额,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云儿?”
知道他傻,倪云还要强撑着愤怒,挤出一丝笑来:“我没事,你要是也闲着没事,就帮我收拾收拾。
“你没什么事啊!”李旋拉起她来,看着她身上的血迹,“怎么这么多血?!”
“……”她甩开李旋,懒得理他,“这是别人的。”
“哦哦哦!”李旋挠挠头,急忙蹲下帮她一起收拾。
“对了对了,我这有个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没兴趣听。”
“是……”他犹豫了一下,好像很难开口,“是关于三王爷的。”
倪云侧眸瞥了他一眼:“……他要走了,我知道。”
李旋抿抿嘴:“你不去送送?”
她觉得好笑,直起身来,冲他嗤笑了一声:“李旋,我怎么送?”
“今天晚上,他们乘皇船到渡口,你真不去?”
“……”她沉默了会,嘴角向上扯了扯,眼里却鲜少笑意,“不去。”
“……”
“不去,怎么,李旋,你很想让我去?”她突然扭过头,直直盯着他,笑了下。
不知怎的,李旋的脸淡淡泛红,他有些慌乱,急忙摆摆手:“没有啊!”
倪云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再理会他,只是和他低头收拾着书本。
这些日子,顾承德发觉自己越来越难以自制。
被那东西附体,已有一些时日,只是这些天,它渐渐要占领他的意志。
身为一国之主,他并不希望这件事恶化。
他试过用内力压制,只是太过薄弱,都是徒劳。
直到那天,他看见了倪云。
一袭青衣,推门而入,发丝轻柔,眉眼含情,缓缓走来。
可他明明知道,倪云现在人在江南。
若是倪云有任何动向,他安插的暗线,都会通知他。
只是眼前的人,与他记忆中的倪云,一模一样。
顾承德站起来,走近两步。
“陛下,不可。”
倪云抬眼,轻轻退后两步。
就连反应,都如出一辙。
“倪云,你肯见我了?”他有些局促,不知如何是好。
倪云一怔。
他竟愿为了她,放下皇帝的尊号。
她轻笑了下:“小女为何不肯见陛下?往事如烟,无需再提。”
顾承德有些诧异,点点头:“也是,你怎么从江南回来了?”
“实不相瞒……”她欲言又止,俯身行跪礼,“小女有一事相求。”
他一愣,急忙扶起倪云:“不必遵循繁文缛节,倪云,你有求,我必会答应。”
倪云明显一怔,尔后化作笑意:“那真是……麻烦陛下了。”
她理了理容貌,伸出一只手指,在唇上轻点一下,然后放在顾承德唇上,笑语道:“这……便作为谢礼吧,不知陛下可否满意?”
他只觉浑身燥热,耳尖瞬时染上一层红晕。
但也是这一刹那,顾承德推开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剑,直直对着倪云的胸口。
真正的她,不会有这般反应。
怕是连要求,都懒得来求他。
“你究竟是何人?!”
倪云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啊呀,被发现了呢……”
她向前走了几步,让剑锋紧紧贴在胸口上:“只是不知,陛下舍得对这张你朝思暮想的脸下手吗?”
顾承德一愣手心有些冒汗:“你敢威胁孤?”
顾承德退后几步:“你究竟是谁?!”
“哼,陛下不也很享受这种你情我愿的游戏吗?”
倪云笑了笑:“我是一直在你身体的,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啊……”
一语未了,那个所谓的倪云便化为一团黑雾,在顾承德眼前盘旋,似是挑衅,它沿着剑刃缓缓滑到顾承德的眼前。
“你不是想见她吗?我可以让你见到她。”
顾承德的眼皮不可控地跳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需要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