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般境地,还得追溯到昭昭去上书房送点心那日。
沁宜轩。
回到寝宫时,屋外日头已经高高挂起,热气滚滚,惹人生厌。
而屋内还没放置上新的冰块,活像个烤肉的大火炉,并不比外面凉快多少。
本就怕热的昭昭这下更是受不得一点,把外衫脱掉,又找了个簪子把头发盘了起来才舒坦了些。
芮儿见了也不再阻拦,平日屋子里有冰块贵人都只着内衫,现下没冰块的那还了得?总归她替贵人多注意些就是了。
不再慌里慌张地给贵人披上外衫,此刻芮儿便有精力欣赏起贵人的身姿起来。
芮儿一直都知道贵人是个难得的美人,如今仔细瞧着,贵人缕缕青丝堆云砌墨,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美得就像一幅画,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昭昭咽下一口温茶,微微蹙眉,还是有些热,刚想唤芮儿换杯凉茶,抬头却见芮儿称得上十分怪异的神色,后退半步,“你这是什么眼神?”
“贵人好美!别说陛下,就是奴婢见了您这般模样,也实在是情难自已呀。”
昭昭被芮儿故作夸张的痴迷样所逗笑,忽地灵机一动,便是找到了瑞福公公所说的法子。
......
十五月圆夜。
露清台上已备好了陛下爱饮的几种春盎,陛下不爱喝甜口的醒酒汤,庖厨的那几个专门做陛下膳食的太官令自然清楚,于是老早就炖下了甘蔗排骨汤,现下就在炉灶上小火慢煨着,那排骨的咸香与南边进贡来的上好甘蔗之清甜相融合,喝起来只觉鲜美,而且此汤既能醒酒又能养胃。
瑞福做得周全,就连陛下若是夜间突发奇想在露清台上睡上一觉,他也有着万全之策,衾枕之类的也已备好,定能让陛下睡个舒舒服服。
可他呀,千算万算,并未曾算到到头来竟是陛下的寝宫里头出了岔子。
每逢十五,陛下便会登上露清台小酌一杯,宫里的人大都知道陛下有这么个习惯,但也没人知道个其中缘故。
兴许是在借着酒意缅怀着什么,兴许是借着楼台俯瞰京都,又兴许是旁的什么,不过究竟答案是什么,或许只有陛下自己最明白。
瑞福看着已立在台上许久,却始终饮酒沉默不语的陛下,心想,也许是陛下身边该有个知心人儿了。
陛下少时成王,从岌岌无名到盘踞一方,成了乾元国最是强厚的一片势力,而后又领兵一统,新建赟朝,看似风光无限,实然背后的万分艰辛,瑞福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陛下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让身旁的人帮着排解些。
瑞福只能盼着,盼着未来有个解语花能长伴于陛下身边,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是陛下自个儿扛着。
“回宫。”瑞福正走神呢,哆嗦了下瞬间回了魂,今夜陛下怎地这么早就回宫了?
以往的每月十五陛下要么饮酒到快丑时才起驾回宫,要么干脆就宿在露清台,今儿个却只是潦草浅酌了个两杯,现下分明才子时未到。
正当瑞福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已经要讲原因怪罪在今夜备好的酒身上时,听见陛下又说了句。
“今夜有戏可赏。”
戏?哪来的戏?今夜陛下也没吩咐他请什么戏班子进宫呀?莫不是他方才走神之时陛下吩咐的?这可大事不妙:“陛下,这戏是?”
李行韫手里还拿着壶酒胡乱饮着,衣衫像是在酒里浸泡过一般,弥漫着那股独属于酿酒的浓厚醇香,听到瑞福问话并未应声,只悠悠将指尖轻点着,因衔觞而变得格外殷红的薄唇,示意瑞福噤声。
瑞福瞬间将嘴闭得严严实实。
有了陛下的命令,一路上人人噤若寒蝉,寂然无声,就维持着这般静默一直到了万戚宫--陛下的寝宫内。
“陛下可要用点醒酒汤?”瑞福边帮着陛下脱去外袍边问道。
还没等陛下回答,他便是听见内殿传来的一声娇媚轻唤,“陛下。”
瑞福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扑通一声就往地上跪,更不敢抬头瞧陛下的神色,只慌乱地不断重复磕头,“陛下恕罪。”
回应瑞福的是酒壶被砸碎在地的刺耳声。
“滚出去。”
瑞福立即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寝宫之中,但焦灼的心一分都未曾安定下来,里面那位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宫女?他屏息凝神,试图通过听着声音辨别出来,就差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了听里头传来的动静。
到这时,瑞福都还不曾联想过可能是哪位妃子躲在里头。
因为这宫女大多并无什么顾虑,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牵扯不到什么人。
运气好的,兴许会被陛下封个更衣,逆天改命,从此衣食无忧;运气不好的,大抵这辈子于此也就到头了。
可若是妃子,那牵扯的可就大了。
不仅仅是被陛下赐死那么简单,妃子身后的整个家族都将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
李行韫似乎是喝醉了,步子放得极慢,但偏偏他的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醉意,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看不准摸不透的复杂之色。
待到走进内殿,他也并不着急找寻那个声音的主人,只顺手拿起一个花瓶随手松开。
霎时间,清脆的声响震碎了殿内的才又恢复片刻的宁静,一个又一个紧接着不停,甚至有几个陶瓷碎片已经飞到了昭昭所在的床榻前。
蓦地,像是砸过瘾了,李行韫终于放过剩下为数不多的瓷器,停了手里的动作。
这一回,他缓步走向了床榻,随意挑起那被夜风吹得肆意飘动的薄帐,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昭昭,却是在看清昭昭身上所着衣裳之时,眸色变得略微松动。
眼前的昭昭只着一身白色轻纱,发丝倾泻如墨,几缕缠绕到胸前,胸前茱萸若隐若现,纤纤细腰,盈盈一握,皮肤如同上等的美玉,雪白无瑕,晶莹剔透。
满屋子的瓷器打碎了大半,若换作瑞福,早就在第一个花瓶破碎之时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可见昭昭却是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半分畏惧之色,李行韫俯下身,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不怕孤?”
“妾应该怕么?”昭昭眼眸中带上些许迷茫,她自个儿是不怕的,但她并不知晓李行韫是否希望她表现出惊恐的情绪。
李行韫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好听得紧,他半身跪在床榻上,指尖轻轻掠过,从坦露在外的香肩一路来到娇嫩欲滴的面颊,引得昭昭痒得发颤,可随后他又忽地紧扼住昭昭的脖颈,声音如同地狱来的魔鬼般可怖,“哪来的胆子。”
被紧捏住脖子,昭昭的脸色瞬时间变得通红,但仍旧镇定自若:“是...陛下给的胆子。”
脖上的桎梏陡然间消失,重新得到呼吸自由的昭昭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柔弱无骨的身子随着呼吸阵阵伏动,
“说说看,”李行韫饶有兴趣地盯着眼眶通红的昭昭,对着他留下的刺眼红痕视若无睹,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为何是孤给的胆子?”
昭昭正欲开口解释,又深感口干舌燥,“陛下可否先让妾喝口水再答?”
“许苕,”李行韫猛地收起笑意,向昭昭逼近了些,捏起她的下颚威胁道:“当真以为孤不敢动你么?”
“不敢。”昭昭话还未曾说完。
“嗯?”李行韫面露阴鸷,又加重了几分力度。
“是妾不敢自不量力,不敢这般想,”昭昭失了力,语气娇娇软软,更带了几分沙哑,“陛下,妾喘不过气来,想喝口水缓缓。”
李行韫见昭昭真有一副不喝水就要晕过去的架势,倏然松手,语气淡淡,听起来似乎带上了嫌弃的意味:“轻轻一掐便喘不过气,如此娇气的人孤倒是头一回见。”
轻轻?管这个力道叫轻轻?昭昭听到此话立即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当下又是泪眼朦胧,将自己搞得狼狈极了。
李行韫觉着好笑,一向没骨头的他,当下又懒懒倚躺在榻上,只一只手撑着:“来人。”
......
片刻后,瑞福端着茶水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满地狼藉更是变得颤颤巍巍,没有陛下的允许他不敢抬头四处乱看,因而也瞧不见那女子的面容,可就在放下茶水就要退下之时,他听见了那女子谢恩的声音,身子猛然一抖,腿一软差点又要扑通跪下。
这声音怎地......与许贵人如此相像?
待到昭昭喝完水,李行韫仅存的一点耐心似乎也快到了极限,昭昭赶在他神色转为阴沉之前抢先开口,“回陛下,昭昭现下缓过来了。”
“嗯。”李行韫轻哼一声,神色不变,看不出是他现下是怎样的情绪。
“妾认为,一切皆是陛下的安排。”喝了水润过嗓子后,昭昭的声音又变得清脆,并不似方才那般娇媚得甜腻,实是好听顺耳得多。
“从瑞福公公的提点,到妾安然无恙地走进陛下的寝宫。”
李行韫一瞬不瞬地看着昭昭,眸色漠然,蓦地又笑出声,神色玩味:“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