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引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周一，启辰固定的会议日，寻常不放人外出。

岑商在全员会议和小组会之间抽空看了几分钟手机。蔡春茹九点、九点三刻左右总共打了5个电话，发了好多条信息。

沈晓睿担当「乐恩时」代理执行官，业务推进速度远比想象中快。

她在周日下午给蔡春茹和文峥打电话，都约了周一上午见面。

蔡春茹在申城三个多月了，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受资方邀请，紧张得不得了，昨晚跟岑商通了两个小时电话，但就算岑商与她做好了两手准备，依然无法平复她患得患失的心情。

「识农氏」的技术含量很高，涉及气象、生物、图像分析等多个学科，光一份应用技术的清单列表就有足足十二页，蔡春茹靠死记硬背把十二页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可一旦进入技术说明，远不是半辈子务农的蔡春茹能够解释清楚的。

PPT拉投资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更别提那显然出自技术人员之手毫无商业理念的晦涩文本。

蔡春茹信息里说她应付不来美女老板的问题，没办法，只好在现场给蔡欢打视频，可蔡欢那会儿正好在山上做测试，信号很不稳定，通话断断续续，蔡春茹说美女老板的脸色一直很不好看，最后留了一句等通知。

岑商安慰的话在输入框打了半截，上方弹出文峥的消息，她还有十分钟就要跟沈晓睿沈总见面了，问岑老师这边有没有注意事项要交代。

宋瑞撑着门催岑商：“领导，开会了。”

岑商谁的信息也没回，进会议室。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在聊什么，聊得很开心，一个两个花枝乱颤。

“周五晚上的活动，大家都有什么收获，”岑商把电脑接入投屏，打开「她盟」启动晚会的嘉宾名单，“芯雨，从你开始，说说看。”

卜芯雨正正坐姿，说：“我听大家都在聊ChatGPT、midjourney、SD（stable diffusion），我们下次活动要不要做一场AI专题？”

“先把这次活动成果整理完再说下次。”岑商说，“有没有要跟进的线索或者渠道？”

卜芯雨嘟起嘴巴想了半天，摇头。

岑商印象她整场都陪着几个认识的企业对接人谈天说地，不怎么跟陌生人交流，于是转向陆家瑜：“你呢？”

陆家瑜看着手机，说：“我加了十几个人，有做FA的，然后就是中介、招商，还有做装修设计的，哦对了，有一个人是影音工作室的商务，她们办公在江湾，注册在古华区，我想作为迁入线索。”

岑商点点头：“好。”

为了给「她盟」启动会造势，岑商找了一家专门搞活动策划和主持执行的服务商，向公众开放了一半名额，实际到场人数远超预期，都是服务商通过自有渠道从各个平台召集的。

因为面向创业者和投资者，到场的FA、销售、产业招商、物业招商比比皆是，岑商交换了一圈名片，发现大家都是找资源来的，后半场就把广撒网的任务分配给组员。

最后问到宋瑞：“宋老师呢？”

宋瑞打开笔记本，“签到的一共132人，活动群有113人，我加了64个人，还有十几个人没回复。现场的话，我跟两家律所、三家财会咨询机构的人聊过，还有临港、银山产业园招商，还有两个科技公司的人我也聊了，一家是做小程序的，另外一个她们公司是做风力发电的，那个小姑娘是跟朋友一起来玩的，公司就在春申区，在我们对口街道。”

岑商有意观察两个小姑娘的反应，但两人没有任何触动，陆家瑜看手机，卜芯雨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律所和财会咨询宋老师预约下拜访，小程序那家可以跟进吗？”

宋老师模棱两可：“他们想要业务。”

岑商说：“也约一下吧，芯雨协助跟进。”

花了大半个月筹备的活动，组内两个小姑娘反应平淡，岑商心里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清除了负面情绪。什么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想两个小姑娘像狼一样主动出击短期内不太可能，她们还是习惯组长在前面开疆拓土，她们处理后端，好在两人对她布置工作的配合度逐日提高，也算是渐入正轨。

内部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

急的是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上午的蔡春茹。

“俺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蔡春茹一气儿喝完了纸杯的水，拿袖子擦嘴巴，“俺没文化，嘴巴笨。没把欢欢的东西说好。岑老师，你说要不哩俺赶紧让欢欢过来，她自个儿跟美女老板当面说？”

岑商说：“你不要急，沈总说了让你等通知，先等等嘛。”

“你说的对。”蔡春茹连连点头，“是俺太急了，欢欢这会儿还走不开哩，这会儿是晚春，欢欢见年这会儿都在地里都在山上，她一直跟俺说这个节气的数据最关键了。”

她不住地摩挲着膝盖，自言自语道，“再等等，肯定有好消息。欢欢的技术都已经在俺们村里用过了，一千多亩地都试过了，是好的，有作用的。”

听到后一句话，岑商问：“这个情况你跟沈总说过吗？”

“说哩呀！”蔡春茹不自觉抬高了嗓门，“欢欢的技术俺看不懂，她跟俺讲啥系统俺也听不明白，但是俺们村上人都听她哩话，俺们那面要不是天旱，要不都是雨多、涝，欢欢每年年初都跟村上的人说今年大概是啥天气，或者是快播种快收的时候，跟大家说要么等几天要么早几天，她看天气看得比天气预报都准，前年个发大水，那也是俺们欢欢先跟村上人说了，赶紧去做排水，能抢收的赶紧抢收，俺们村的收成才没那么惨。你是不知道哇，就俺们边上儿的镇，前年秋天，啥都没有，老百姓都不知道咋活。”

岑商心里一动，她对农业了解不多，但近两年突发极端天气特别多，在城市的人或许体感不到，对于农业为生的人，如果有精度更高的天气预测，那直接关联到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家庭收入。

“我知道了，你不要急，也不用蔡欢专门来一趟。先等等，我也盯着。”

蔡春茹心事重重找她，走的时候也不见得如释重负，倒是岑商也平添了几分压力。

岑商发信息问文峥情况如何。

文峥说她在吃饭，要么晚点见面聊。

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碰上面。

文峥身经百战，对沈晓睿的态度比较敏锐，她说沈晓睿关注点很独特，好像对她很感兴趣，但又认为她的「天下旅人」一文不值。

文峥创业前的身份是某部级领导秘书，人脉这方面她有着其他创业者难以比拟的to G（面向政府客户）优势。文峥创立「天下旅人」两年，已与国内两个著名红色景点、四个网红景点的运营方——当地文旅主管部门已达成合作协议。主管部门免费开放版权和数字化授权，「天下旅人」制作数字内容并在元宇宙平台发布，相应的，「天下旅人」的研发、设计等成本自负，合作双方的收益主要来自数字藏品NFT流通交易。

也就是说，「天下旅人」的商业模式在于数字藏品交易及创作者平台。

然而在国内，数字藏品NFT二级交易至今仍属于随时被整改、取缔乃至追责的灰色地带，天下旅人虽依靠创作者平台整合大量原创设计作品并制作了相应数字藏品，而目前主要的营收来自周边。

“岑部长介绍的这位沈总背景挺厉害的，做派也很厉害。”文峥有着南方人的温婉，笑起来很是文静恬婉，眼神却凉淡，她说，“沈总要价太凶了呀。”

同样的形容也在几个小时后从蔡春茹口中说出。

岑商听完一个头两个大。

把平台建起来，「她盟」只是有了雏形，每一条资源形成链接，都少不了人在中间捋顺纠结。做企业服务并不是介绍双方认识就完事儿了，她想把项目落地春申区，还需要居中撮合，让资源两头互相认可，让双方认可她。

岑商想过要做很多努力，要做很多工作，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沈晓睿的手段如此雷霆，如此霸王。

文峥说沈总的风格充斥着资本主义的极端利己，蔡春茹说美女老板吃人不吐骨头白刀子快进红刀子狠抽，因为沈晓睿要求文峥提供她的人脉资源，要求蔡欢将专利无偿转让给「乐恩时」——这两项分别是两个项目的核心。

岑商一时摸不准这到底是沈晓睿一贯的行事风格，又或是「乐恩时」的利益主张。

她心神恍惚地坐过了站，出站后发现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地铁口挤满被雨裹挟归程的行人，一位卖花串的老奶奶不得已一下再下，从地铁口退到了两段楼梯中间的平台。

老奶奶身材矮小，佝偻脊背抱着小筐，无助无神地望着从扶梯上上下下的路人，没有人买她的花，一串一串的丁香在喧哗中沉默芳香。

岑商忽然想，「识农氏」和「天下旅人」对「乐恩时」而言，又何尝不是老奶奶怀里的花串。如果晴空万里，心情惬意，买上一两串既接济了一位老人，又给自己多了一份情调。可若是这样的疾风骤雨天，那花便成了累赘，毫无价值。

路人买，是良善，不买，亦无咎。

这天晚上，岑商做了个梦，梦到身旁一只毛茸茸的温顺的小动物忽然变成了庞然大物，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两只眼睛就像两个黑洞，凝视着她，将她精神吞噬。而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庞然大物忽然张开嘴，将她一口吞没。

梦醒时，天光大亮，晴朗得好似要将昨日阴霾加倍驱散。

岑商直接去了永泰寺。

辜幸以已经买好了香火券，在队伍的尾巴边站着。

到底是一日之间往返数千公里，她神色少不了倦怠，看到岑商，眼中涌出了雀跃。

“你来啦。”

岑商拿手机调出二维码，避开她的视线。

初一来上香的人很多，岑商沉默地拜完了八方诸佛菩萨，较之辜女士的虔诚庄严，她就像例行公事。

岑商踩着辜女士的影子出了寺，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句“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啊……”辜幸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岑商惊惧地意识到自己竟问出了口，连忙打断她。

“不要讲，愿望讲出来——”

“我希望身体健康，希望Shine——”

两道声音重叠了一半，辜幸以回头看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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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