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65章 不相为谋

何天阳见势不对，提起音量吼：

“北境南氏唯一的女儿，南兮在此。尔等天大的胆子，对县主无礼！”

一道震慑，寇贼迟疑。

袁伍寒趁势凝功，使微风生出狂澜，数十箭身顷刻聚拢，后受力脆裂，四散坠落。

“呲呲”声后，荒杂地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碎物，银质的箭尖相互摩擦，铛铛作响。

这时，乌泱泱的人群后出现了一个头戴黄巾的男子。

他个头不高，连越几个树梢，落于喽啰中间。

“南氏？”

黄巾男子声音讽刺。

“她南兮也还记得南氏？那大夙歼灭我数万将士，说得冠冕堂皇，什么谋逆、什么反叛，他们根本是忌惮我南卫的兵势！还有那帮乌合百姓，皆被猪油蒙了心！他们出卖我南卫军情时，可记得是谁曾以骨肉鲜血换他们平安？”

黄巾男子没找着蒋汐的影，仰天大吼：“八年了，南兮，你受仇人恩惠，奉其为主，可还有脸见那含冤九泉的父亲？”

袁伍寒严厉反驳：“郡主如今已经失忆，今日来此，一为见寻故人，二为福延真相。诸位应当很清楚，斑牙山多年安稳，是大夙师出无名。倘使今日鱼死网破，结果如何，还请诸君思量。”

“若要一意孤行，我袁伍寒奉陪到底。”

众贼寇忌惮袁伍寒的武功，皆不敢妄动。

话已听到这里，蒋汐深吸一口气，立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出去，到袁伍寒身边。

黄巾男子目不转睛，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脸。

“南兮小姐，别来无恙。”

蒋汐面不改色，“南兮失忆，未知兄弟大名，请见谅。我等数十人，不及斑牙山所居零头，此来并无恶意。只因泾县孩童失踪一案，有流言称，是斑牙者为非作歹，伤及百姓妇孺。南卫忠烈，旧部铁血，南兮烦请兄台通报一声，若此事真与旧部有关，还请给个交代！”

黄巾男子横眉，掩藏住轻蔑的神色，“我当家的不喜来回传话，南兮小姐可随我等上山。既是小姐友朋，诸位可一同前行——”

“三当家的，大当家请您赶紧回山！”

传讯的黑巾男子神色匆促，左手还在比划着什么。

黄巾男子稍显不安，警惕地看了看众人，号令道：“带小姐和姑爷回山！”

雄鹰长鸣，余淮飞抖落肩上的木叶，嘴角上扬。

风声稍有丝蹊跷，他刚回头，瞧见来的两人，眼神动了动。

“看样子，你的人已经潜进斑牙山。”蒙面黑衣人道。

余淮飞冷声，“八年扶持，这红黄蓝三巾兄弟竟当真占山为寇，无恶不作。还真是一群浪费粮食的蛀虫。”

“没想到，纨绔恶霸的余少督主，竟也有如此慷慨激愤的时候，听着，可真让人心生敬佩呢。”

娆丽的女声轻轻传来，薛佳同样黑衣蒙面，走到那黑衣男人身边。

“薛姑娘可别折煞了本督，”余淮飞散漫地瞥了那二人一眼，调笑道：“否则，齐大人若不高兴了，要回去哄的，可还是你。”

黑衣男子眼神微变，薛佳却面色泰然，甚至还抬起了手，落到那男子胸前，丝毫不避讳余淮飞的存在。

黑衣男子冷漠拽下她的臂，没作多的反应，只对余淮飞讲：

“井底之蛙，妄自尊大。老弱妇孺，亲爱友朋，皆人之软肋。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这数桩人命。多活八年，反是变本加厉。主上有令，倘使他们不听话，杀无赦。”

“行啊。”余淮飞放出苍鹰。

黑衣男子站到他身边：“皇帝微服，密卫已至牟宫，鄢省督府会有动作，监察台也很快就会出兵。若你看不惯，可以直接动手。只是，袁伍寒绝非等闲之辈，要做，便做得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余淮飞漠然一笑，“那，那个南兮郡主......”

黑衣男人道：“若她出事，全盘计划都将打乱。中过西莎蔓和骨蚀散的毒，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余少督主可要悠着点，别把她给伤了。”

“原来如此。”

余淮飞挑眉，原来那个小郡主突然哑了，还昏迷那么久，是这个原因。

黑衣男人转身，走之前把信条丢给余淮飞：“此事了罢，主上让你去做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非得让我去？”

“一笔，藏在这鄢省深山，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买卖。”

*

蒋汐等人绕过了半坡小路，却又看见了同一片松林。

尘州兵士大汗淋漓，他们似乎已经在这山地围着转了好多圈。

蒋汐刻意喘些粗气，佯装右脚踝斜扭，以手中石子朝那树腰割下痕迹。

黄巾男子暗笑一声，“小姐既诚心见我南卫旧部，又何必处处留下印记。”

袁伍寒也露出疲态，稍微搀着蒋汐，“三当家此言差矣。既是诚心请见南兮县主，又何必沿路设下软骨散。我等体力不支，这便是斑牙的待客之道？”

何天阳等人顺势把住剑柄，袁伍寒一个眼神扫向白巾喽啰，气氛紧张了些。

黄巾男子见状，缓和脸色，“斑牙多年并无外人闯入，沿路的软筋散对旧部兵士而言，早就习以为常。我的人忘了提醒，诸位见谅。”

“既如此，不如就由我与县主前去，烦请表叔带各将士于此休整。”袁伍寒提议，“三当家的以为如何？”

黄巾男子在心头默了片刻。

既已是瓮中捉鳖，那不如遂了他的意。何况此人武功盖世，再多几个帮手，未免难缠。

“姑爷说的是。”

传雪却不愿随同留下，上前请命：“驸马，郡主，我愿随二位前去。郡主久病初愈，还需有人照顾。”

蒋汐瞧着她发白的脸色，借揽手的机会，朝她掌心塞了药丸。

这是王霖留给他们的解毒药，可暂时屏去一切有毒的气味。

“袁伍寒会照顾我。自祀节一别，我很是想念渺渺。她曾说鄢省花开遍地，花香漫天。但我到这里却什么也没见到，大失所望。你可得回去替我转告，不许她下次再胡诌了。”

传雪心领神会，迅速收下，低头道：“渺小姐孩子心气，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袁伍寒不动声色，“三当家，该是不会为难我这几位兄弟吧？”

黄巾男子挥手，示意喽啰上前，“姑爷说的是什么话。自家人，何谈为难。如此这般，便请诸位早早下山。若出了事，这山高路险，我斑牙恐无力相救。”

蒋汐靠近袁伍寒，以眼神示意交接完成。

袁伍寒默契领会。

但早在蒋汐留下记号那时，他就察觉到了五里外的杀气。如今与尘州兵分开，他慢慢沉下步子，放缓了速度。

待斑牙贼寇彻底走远，传雪才以内力催动掌中之物，清凉的气味随风散播，是解毒之用。

很快，四面八方涌来了蒙面黑衣人。看他们对地形的熟稔、惯性出招的姿势，一眼就能认出是斑牙贼寇。

口口声声要送他们下山、以礼相待，实际上却早有杀人之心。

这就是斑牙山。

“他们来了。”传雪亮出兵刃，何天阳调息完毕，率众士抵抗。

这时，遥遥跟踪、但始终守在最后的郝亮终于露面，聚落叶以载毒药，朝那几十蒙面人后方袭去。

尘州兵吸解药在先，抓住时机将敌方压制，以少胜多。

“何将军，雪副将，多谢二位相助。”郝亮将怀中所剩无几的解药释出。

何天阳示意无妨，可在抬手之时竟觉得胸口似灼烧般难受，除传雪外的十余兵士同样倒地。

郝亮懊恼：“怪我心急，将王霖少侠的失心毒加量，晕了这贼寇，也伤了自己人。”

传雪恍然大悟，“郡主给的药丸，便是此毒之解？”

郝亮点点头，递出锦盒，“雪副将以药丸催息，当无大碍，但诸位将士或该需要休整些时辰。此地不宜久留，那山匪对任何追踪之物都做了准备。幸好还有蛊虫，专食檀鬃香料。以它为指引，将军和众兵士沿路下山就会很快，我先去接应公子。”

“告辞。”

“等等。”传雪担心蒋汐和袁伍寒，当机立断，“郝公子，我随你去。”

*

蒋汐的手心渗出了汗。

出发前服过王霖的解药，她与袁伍寒才安然无恙。

斑牙山地形错落，宛如迷宫，处处都是迷药毒物。想必，这才是那些人胆敢招摇，引外人上山的原因。

但愿郝亮真能助传雪他们顺利下山。

只是，余淮飞那边依旧没有信号。

聂铭讲过，进寨前十里处有哨岗，过了哨岗再想脱身，是难上加难。

“哪里不舒服？”袁伍寒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蒋汐抬头，余光却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扶着他胳膊，往他身前靠，佯作头晕，低语道：“郝亮、付源，他们来了。”

黄巾男子在前方，突然停下脚步，瞥见树林里的动静，立马举起双手，拍得巴掌清脆响亮。

“早就听闻申城少主袁伍寒才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佯装中毒，骗得我斑牙掉以轻心，留了后手让人里外接应。一来套得上山之路，二来让那尘州数人全身而退。区区不过二十人，差一点，我竟被你耍得团团转！”

黄巾男子一挥手，连续的几声号角吹响。

“既然不想入哨岗，那就遂了姑爷小姐的意。在这里让二位开开眼界，我南卫军，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