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海边别墅区,阳光照进二楼大平层,卧室里的男人倚在床头,静静沐浴着窗外送进的温暖。
在他右侧,裸|露肤背的女子轻蹭枕头,蚕丝被从她肩头滑下半寸,男人轻柔地回捻,生怕搅了她的眠。
“爸爸妈妈——”
清稚的童声压得很低,却能听清字眼。两下敲声后,房门被徐徐推开,身高刚达门闩的男孩探出脑袋,瞧得男人半裸上身,旁边被子微微隆起,懂事地眨眨眼。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他微笑。
男孩咧嘴回笑,张着嘴作吃饭状,男人温和点头,轻轻推手掌。男孩默契地晃晃身,表示明白。
随后,房门被轻轻掩上。
路无渊松口气,瞥着床头柜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和温开水,又看向沉睡的蒋汐。
——怕是等这牛奶和水都凉了,她也不会醒。
暖阳缓缓移动,把他的影子从她脸上移走,路无渊迅速伸手,挡住她眉眼的光,然后望着那单向透视玻璃,无奈地抿嘴。
她喜欢亮氅的地方,有一次心血来潮,不要他买窗帘。
可卧室怎么能没有遮挡。
不过,他不愿拂她的意,又想着二楼卧室有好几间,便把此处的窗户改成了防窥玻璃。
本以为她只是玩玩,没想到这座别墅里有若干个房间,唯独此处......陪他们度过了最多的夜晚。
但住久后,路无渊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海边的夜晚波光粼粼,映照深空明月,那皎洁的光芒洒在她的脖颈上,漂亮又温柔。若是早上运气好,他们还能透过这扇窗,赏悦地平线上的日出。
她喜欢看日出。
她说和喜欢的人看日出,是这世上第二浪漫的事。
路无渊问她第一是什么,她轻轻吻了他,告诉他,是他陪她看雪的时候。
这句话让他记了好多年。
他知道她好奇喜新的性子,以为有了这扇窗,她会欢喜地起早几日。
可最终的事实是,只有第一天光晕渐起时,她披着被褥,勾着他脖子,由他抱起身,惊喜地瞧了十分钟,随后倒在他肩头,呼呼睡去。
......看来没有什么比她的好觉更重要。
路无渊淡淡勾唇,见她睡容可爱,轻探下身,落到她手边,没一会儿,她就发出了哼哼唧唧的眠音。
——应该是要醒了。
他安静等候,直到蒋汐睁开惺忪的眼,他才温温柔柔地凑上去,吻了她的唇。
“做了什么梦?”他轻声问。
蒋汐微笑,伸手欲抱他。
路无渊心生满足,在她落腕之前,就已经拥人入怀,还贪婪地吻了她锁骨。
“讨厌......”她带着绵软的气泡音,肆无忌惮地撒娇,“梦到小桉回家,梦到你抱我.....”
他又吻她眉眼,双手轻抚她后背,“像现在这样?”
蒋汐蹭他胸膛,“我想孩子了,你把小桉接回来好不好?”
路无渊微挑眉,像是要卖关子。
蒋汐撇嘴,说着说着就有些不满,“爸妈又不听我的,要你说什么,他们才愿意考虑。”
提到这事儿,蒋汐始终想不通。
当初她和他同居,老爸老妈没打招呼就来了,还串通着演戏。
路无渊以为他们是房东,傻乎乎地被骗了一天,直到她下班回去。
也不知道那白天发生了什么,这家伙就让她的亲爹亲妈对他另眼相看。
后来他们接触越多,老两人对他更是视如己出。
蒋汐问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三个人却都守口如瓶,就像提前串通好的。
“生气了?”他轻揉她的发,温声哄问。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生气。”蒋汐微眨眼,期待地看着他。
“......”路无渊自知经不起她这样的眼神,早就作好准备,借着吻她额头的机会,迅速躲避。
蒋汐没得到答案,稍稍提声,“......若你不说,今晚、明晚、后天晚上都不许挨着我睡!”
路无渊抚着她的脸叹气,“......要这么狠?”
他故意压弱语气,像受了欺负,“你想让我失眠三天吗?”
这男人越发喜欢讲俏皮话,蒋汐虽听着舒服,却不想被他打哈哈麻痹过去,便拧他腰腹,“你说不说!”
路无渊不想让她急,但也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重复提及那段说过无数次的话。
“他们装成房东,就只问了我一些问题,关于你的、还有我的。”
“哪些问题啊!”
“你的饮食作息习惯、穿衣打扮偏好,以及你的人际圈和爱好;我的父母、存款收入、感情经历、爱好习惯......多的就没有了。”
“你怎么说的?”
路无渊宠溺着笑,拿出柜边的手机,亮出五千字的备忘录,“我能想起来的,都在这上面。”
不过,在确认岳父岳母身份之前,他的防备心和警惕性极强。
那备忘录里是他讲过的所有话,却并非一次讲完。
蒋汐泄气地推开。
那个界面,她已经看过上百遍。
路无渊搂着她起身,刮她鼻头,“别生气了。你越这么可爱地生气,我越想吻你。”
“......”蒋汐哭笑不得,一拳抡向他的胸,“你是恋爱脑吗,都这么多年了!”
路无渊趁机吻了她。
“......”蒋汐气笑。
“都这么多年了,你才知道?”他勾着唇角,凑到她鼻尖,“看来我需要更明显一点?”
“别闹。”她笑着推开他,情绪转瞬消失,“我饿了。给你三天,把孩子接回来,我想儿子。”
她掀被欲起,被他拽回来,“儿子回来了,你还跟我睡吗?”
“......儿子的醋你也吃?”
“儿子喜欢自己玩,”路无渊煞有其事,“儿子晚上要睡觉,你最多......白天陪陪他。何况那么多小朋友和他在一起,你这么大人,还掺和?”
蒋汐歪头,轻捏他的脸,“你晚上不睡觉?说我大,你这么老了还跟亲儿子抢妈妈,害不害臊?”
他回揽她的腰,露出慵淡的笑意,声线拉长,“我老年人、阅尽风霜,只想要老婆陪,只想抱着老婆睡,不然睡不着。”
男人的语气撒娇又失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上次你抱儿子,撂了我整整七天......”
“你还说、那才七天你就——”
她耳垂微红,瞧那罪魁祸首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样子,竟一时不知怼什么好。
上次,不过是七天没碰他,第八日晚上,她的确有些想他,便给了他一点甜头。
可后来他竟软磨硬泡,一直勾着她兴致,诱惑她折腾到了凌晨一点,还连蒙带骗,一本正经地咬定只是深夜十一点半。
蒋汐连次日中午的太阳都没见到,蒙头睡至下午。
“老婆......”他轻掐她的腰肢,抵着人到他胸膛,“好不容易到暑假,你说你要学习、备课、创作,我都无怨无悔地取消航班、推了请柬。连儿子都跟姥姥姥爷出去玩了,你就不能多想想我?”
蒋汐见不得他这副一面冷矜持贵、另一面又死皮赖脸的模样,噙着笑推他,“你本就不想去,还拿我做借口?”
他趁乱偷袭,吻了她脸颊,“若你愿意赏光,我便答应他们。你去我就去。”
“大画家,人家邀请你是看得起你,拉着我去做什么?”
路无渊淡淡勾笑。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算不好时间。
她喜欢教学,第四年从行政岗升到讲师位,拿到编制后不进不退,不做课题不搞研究,一心扑在课程上。每年只有寒暑假,她才拥有最多、最稳定、最长久的闲暇,他当然得留在她身边。
“以后有机会,现在不急。我就在家陪你。”
......到底是陪着她有机会,还是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国际性画展有机会......
她真搞不懂这男人一把年纪,心里还在乱掂量什么。
路无渊见她没反对,便缱绻了声,低磨她耳朵,“老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嗯?”
路无渊有预谋地先说要求,“今晚我们......换个姿势......”
“你——”她羞红脸,他又亲了一口,这才讲出实话,“儿子回来了,就在刚才、你睡着——”
她拉紧睡衣,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赶。
那杯暖胃温水和牛奶果然凉了。
路无渊轻笑着叹气,欲套上衣,右手指尖却摸到枕边冰冰凉凉的软衣。
——那是她.....穿在最里面的衣服。
他怜惜地抚摸一瞬,瞧到那纯白乖巧的模样,立马想起了她的可爱。
虽说已经十多年,但他依旧对她有着浓烈而深刻的爱恋。
不止是她的心,还有她的身。
路无渊沉闷一口气,放落上衣,起身抓起袍巾,往浴室走去。
哗啦啦的水流声很快响起,那是舒缓情动的冰凉。
*
路梓桉坐在门边,一手拿着现烤吐司,另一手轻拍大白狗脑袋,“爸爸说,妈妈是女生,男生不可以随便进女生的卧室,必须要先敲门。白白糖,你也是男生,你不可以随便进妈妈的房间。”
白狗一边嚼吐司,一边喝羊奶,温驯又满足。
“小桉、小桉?”
“是妈妈,妈妈!妈妈我在这!”
路梓桉起立转身,朝楼梯口的蒋汐挥手。
她快步上前,抱起小男孩。
“有没有想妈妈?”
“有!”
“妈妈也想你。”蒋汐吻他脸颊,“姥姥带你去哪玩了?”
“我们去了雪山、草原、也看了大海......那片大海比家里这个更宽、更广阔!我本来还想玩儿,但是姥爷提醒我,暑假只有一个月了。”
蒋汐淡笑,“只有一个月......难不成,你要回来写作业?”
“才不是!我要回来找朋友玩,不能老在外面。作业......老师说,要爸爸妈妈监督辅导。”
“那你觉得几天可以写完?”
“我们作业可多了,至少得......”路梓桉掰着指头,“一、二、三、四......”
“要十三天!”
蒋汐亲他鼻子,“这么精确?”
“爸爸说了,该做的事情必须完成。男子汉要自律、要学会规划自己的时间。”路梓桉面容得意,“妈妈,你愿意辅导我几天?”
“你想的话,每天都可以啊。”
路梓桉微皱眉,“......那爸爸呢?”
蒋汐稍顿,“小桉想让爸爸辅导?”
路梓桉摇头,察觉换衣下楼的路无渊,朝他扮了个鬼脸,随后悄悄凑到蒋汐耳边,“都可以。但我更想要妈妈。”
蒋汐揉他脑袋,抱他去餐桌。
路梓桉拿起三明治,“妈妈,你让我向姥姥姥爷打听的事情......我、我卧底失败了......”
阿姨端出餐盘,路无渊重新煮了热牛奶,送到母子俩身前,温和地笑,“卧底什么了?”
路梓桉像被抓包,不好意思地凑回蒋汐怀抱。
蒋汐温柔笑,“爸爸不敢告密,别担心。”
路梓桉探出眼睛,“真哒?”
“嗯,”她轻捏男孩手腕,“如果他说了,我们就不理他。”
路无渊悄然勾唇,把切好的牛肉薄片送出去,没有答话。
路梓桉却撇了撇嘴,“......可是姥姥也让我看着妈妈,不许你欺负爸爸......”
“......姥姥说的?”蒋汐想笑,又觉得奇怪,“她还说什么了?”
路梓桉喝了口牛奶,“姥姥说,你总喜欢欺负爸爸,现在我长大了,是小男子汉,我要保护爸爸。”
路无渊没忍住,浮笑出声。
“你有什么好笑?”蒋汐撅嘴,声音高了些。
路梓桉拽她衣袖,“对、就是这样。姥爷说,你这样就是在欺负爸爸......”
男孩不假思索,“姥姥姥爷就是这样给我示范的。”
蒋汐:“......”
路梓桉借叉牛肉的功夫,朝路无渊投去了神秘的眼神,随后把牛肉送到蒋汐嘴边,“妈妈快吃,不许生气。爸爸说了,他喜欢你欺负他,所以我不会告密的!”
这话一出,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蒋汐咬下孩子给的牛肉,顺手拿餐巾纸擦他嘴角的牛奶沫,轻捏他的脸,嘟起笑容,“你爸还教了你什么?”
“没有别的了——”
路梓桉把话吐出来,才仿佛意识到落入圈套。但蒋汐赞许地亲了他额头,男孩就笑嘻嘻地朝路无渊吐舌,当作形式上的赔罪,随后跳下身,再抓了几颗巧克力,迅速逃离现场:“爸爸妈妈,我去找牙牙他们玩儿——”
“......”路无渊稍微一呛,自知躲不过,便微微收理了桌布,只待她来,立刻拉她坐到腿上。
蒋汐却只看他一眼,一手端牛奶、另一手拿着三明治,往客厅沙发走去。
“......汐儿?”
他后脚紧跟,率先迎上来的却是白白糖。
大狗得到女主人的指令,提腿猛扑男主人,热情地舔舐他衣裳。
“白白,别闹、乖一点、别闹——”
路无渊被几十斤重的狗缠着,不能推了攘了——否则那一大一小定会生气,也不能将就着给它回应——否则这家伙定会得寸进尺。
周旋之下,蒋汐看戏式地笑了一会,推门溜之大吉。
阳光暖软,泳池的水映照蓝天,清澈见底。
蒋汐伸出右脚,试探地搅动池水,那纹路一圈一圈往外扩,在光影下粼粼闪闪,生动极了。
她把相机点开,对准镜像,正要摁键,路无渊赴到她左侧,勾紧她的腰,顷刻吻她嘴角。
“咔嚓——”
又一张赤膀男人偷亲的照片出炉。
“你——”蒋汐微嗔,嘴巴再被他的吻堵住。
他只穿了短裤,清水仍旧凝在后背,该是又冲了一个澡。
蒋汐用胳膊肘撞他腰身,他无声受着,拢臂带她入怀,一心好奇她镜头里的图像长什么样。
泳池里深蓝色的水漾动着魅惑的吸引力,蒋汐微微勾唇,抬头看他,“闭眼。”
闻言后,他先见她胸口敞开一截,稍醋地为她捻拢了睡衣,随后自然照做。
——听得出来,她现在很欢喜。
蒋汐嘟嘴笑,把相机丢向软垫,身子往后,立刻拉着他,朝泳池坠去。
“扑通”。
水花四溅,女子的睡衣缓缓弛开,他紧张地为她遮挡,她却顺势勾紧了他的腰。
健美的身体在水流中相遇、紧贴、融合为一。
背靠山海,天地为衬,那是他们最本能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