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130章 蓄意试探

“是王霖！”

蒋汐大喜，全然忘记了此时只着单薄衣衫，扒着门缝就要往外跑。路无渊手快，立刻拉回了她，不声不响地替她披紧了狐裘。

蒋汐见他一丝不苟，抿嘴勾唇，待他为她打完领口的结，拔腿即出。

落落大氅掀起半旋凉风。

路无渊垂眸笑，紧跟在她身后。

落雪无形，坠地有声。

冰凉的凝花顺着枝头滑下，绕过叶片的缝隙，滴滴落向男子后颈。只听得“嗨呀”一声，王霖翻腿落地，掀动几簇雪花。

蒋汐在距他七步远的地方停下，瞧他手忙脚乱擦衣摆袖，不由得捂嘴轻笑。

王霖扭身舞了几下，终于挣脱肌肤上的冷水，松了口气，随后吊儿郎当地握紧甘蔗，一口咬掉半截，右腿稍曲，脚尖立在地面轻抖，懒散地一边嚼食物、一边颇显兴致地打量着二人。

蒋汐被他这么一看，眉头微动，“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王霖潇洒地吐出甘蔗渣，兴味盎然，“可别胡说，万一那小子吃醋，凑上来揍我怎么办？”

“......”

耍嘴皮子是吧。

蒋汐挑眉轻笑，趁路无渊靠近，自然地挽起他胳膊，故作认真地瞅他两眼，随后望向王霖，“他才没那么小气。”

“......”

竟没看到蒋汐害羞、路无渊吃瘪的模样，王霖无奈一笑，“许久不见，你这丫头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嘛。”

上一次见王霖.......

蒋汐陷入沉思。那好像已经是她受了刺激，刚刚开口说话的时候了！

“还说呢，都这么久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每次都是送封信过来，最近......最近这段日子连信都没有，小聂铭呢，还有鸢鸢姑娘，他们都还好吗？”

“好得很。”王霖大摇大摆往前走，甘蔗渣吐了一地，“看你俩这样......”

他凑到蒋汐身前，神秘兮兮又意味深长地笑，“......也是好得很吧？”

路无渊没等蒋汐反应，立马牵她的手，十指相扣，并顺势迎上，站到蒋汐身边略微靠前、挡着她右胳膊的地方，平静答，“自然。”

蒋汐微抿的唇角藏起了一抹娇羞。

王霖浮笑，路无渊接着问，“你来这多久了？”

“约莫着......”王霖微微挠头，往天空日光的方向瞥了眼，比起指头晃了晃，“......不到半个时辰吧？”

“这么久？天没亮你就来了？”蒋汐狐疑，随后嘲笑，“然后你就在这树上挂着，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

王霖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不躺树上，难道来敲你的门？”

他玩笑式地瞧一眼路无渊，“万一把你惊醒，这小子动怒，我可惹不起。”

蒋汐瞪眼叉腰，想装作生气，却很容易被一眼识破。“我有起床气，我更惹不起！”

路无渊和王霖都笑了。

“行了，这么久没见，还杵在这干什么？这风大雪凉的......”王霖缩了缩身，“还不找个地儿让小爷歇歇？”

“可是我们打算走了。”蒋汐露出笑容，“并且正要找你。”

王霖皱眉。

蒋汐如实道，“侨云涧炼药一事，你应该知道吧？虽然我只记得跟你最后一次见是在去斑牙山之前，但你应该在侨云涧里见过我。”

蒋汐向路无渊投去询问的目光。男子微微点头。

蒋汐接着讲，“侨云涧之主、你的......姥爷被赵瑾然抓走了。我们总觉得除了侨云涧，赵瑾然还有别的炼药处，而且他炼药的真正目的......兴许大有文章。”

“所以你们找我，是想查我姥爷？还是要我帮你们找这个所谓的‘别处炼药地’？”

“那当然是——”蒋汐声出即止，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她下意识抬眸，王霖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异样，路无渊也在旁边丝毫不动。

不对。

一定有蹊跷。

王霖为何能找到这来，并且准确地知道屋子里是他们两人。

还有路无渊，他见王霖第一问，是他何时到此，而非如何到此。还有，路无渊对王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遇到什么仿佛没有很强的兴趣。

蒋汐偏头，对上路无渊的眼神，“你、和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路无渊犹豫，王霖倒是浮笑出声，“没有。”

他打趣地瞧着路无渊，“我看，他可没有瞒你的胆子。莫说你声音变恼，怕是你就只撇一下眉头，他都会心疼半天呢。”

“那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蒋汐心急，又问路无渊，“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路无渊安扶地握她双手，示意她站远一点，“等我一会儿。”

王霖再嚼了一口甘蔗，既嫌弃又酸笑地摇了摇头。

这英雄遇上美人，果真就会脱胎换骨。要换做以前，他可想不到，这面色冷酷、不近人情的路阎王，竟还有如此温顺的一面。

从刚才到现在，那家伙的眼神就没从蒋汐身上挪开半刻，怕不是他在这，那家伙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果然是爱恋中的男人，一副不值钱又义无反顾的样子。

啧。

王霖悠然笑。

不过，这傻丫头的心思总算是没有白费。

凭男人的直觉，路无渊的确是看上去凶，实际......估计会比他想象得，还要温柔好几倍。

毕竟对心爱的女人，不就得该拿出浑身解数，讨她欢心、让她快乐么？

蒋汐听话照做，正当王霖思索路无渊此话的用意时，男子竟立即汇出了功力，疾速推掌、朝他使来。

“诶——”蒋汐急声发怔，虽确定路无渊不会胡来，却也掩藏不住惊讶。

王霖更是甩开甘蔗，立马弯腰躲闪，根本来不及考虑。

可路无渊攻了一招后，立马再出第二招，王霖慌中自救，大声嚷嚷：“干什么？蓄意谋杀？你冲我来什么来？”

路无渊却没有答话，专心打斗。

王霖被他缠了几个回合，实在没有办法，朝蒋汐嚷，“丫头，你快让他住手，这是做什么？小爷千里迢迢来，可不是陪你们打架的！”

“我.......”蒋汐心里同样云里雾里，可她是真不觉得路无渊会做些什么过分的事，何况王霖与他方才的反应......是真的有些奇怪。

于是蒋汐只得无奈出声，“那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他误会了呀？”

王霖本以为蒋汐在帮他说话，扭头一看，却发现她的目光正对自己。这一股脑的无语凝噎就哽在了喉头。

“得。敢情先动手的是他，小爷什么都没做，你也舍不得怀疑他一下——”

话音未落，路无渊的招式变得更狠，王霖再没有躲藏的余地，只得使出全力抵抗。

可这一抵抗，顿然让他明白了路无渊的真正用意。

同样的招法、同样在短时间内逼至生死之线，他们面对面、招过招，把刚过不久的场景重新演了一遍。

“是你，对吧。”

招落手停，路无渊止住脚步，神色微冷地看向王霖。

蒋汐立马凑近，攀住路无渊的胳膊，欲上前探王霖的伤势，却被路无渊拦了回来。

他叩紧她的手，没再让她离他分毫。

凉风瞬过，树上的雪又滑倒一批，王霖蹙紧的眉头顷刻松开，抬头之时，蒋汐看到了一双肃冷而陌生眼睛。

她微微颤，路无渊以掌心轻柔抚她手背，接着讲，“昨日那个阻拦赵瑾然的灰氅人，是你。对吧。”

“.......！”蒋汐震愕。

王霖勾笑一瞬，坦然看着二人，“我本还在想，应该怎么告诉你们，如今被你试出来，便也不用装了。落得一身自在。”

他挥手掀开外衣，卷起一倏狂风，里面穿的，正是那件灰氅大衣。

“王霖......”蒋汐难以置信，话音出口，背后竟袭来了数十名黑衣人。

路无渊护着蒋汐，王霖踮脚起跳，退到数米之外。

“没事。”路无渊牵紧蒋汐，温声安慰。

“我没办法，只能这样请你们走一趟。”

王霖摊手，神色严肃，跟蒋、路说完，又向那黑衣人之首发话：“看清楚了，那可是摄政王最爱的女人，你们可别轻举妄动。就算要动她身边的男人，也得好生考虑，这娇小郡主会不会以身为盾。倘使真的伤了她，可别赖在我身上。”

蒋汐本有疑怨。如今听得王霖这么一说，心中的疑胜过了怨，她朝路无渊投去目光，他却依旧温柔地摇头，“哪怕他们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确定吗？”王霖挑眉，态度敷衍，“方才你的功力跟昨日交手时，相差不大，最多高了两成。若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悄悄用内力，替这丫头挡了西莎蔓之痛吧？”

蒋汐心急，“路无渊？”

他却早就皱了眉，眼神压迫至王霖，警告他别太多话。王霖却不管那么多，接着道，“而且，不止一次。”

蒋汐攀手到他身前，路无渊只以臂湾揽护、让她靠在胸前，没有多余的话。

蒋汐心疼地抱紧了他，“你这个大笨蛋！”

“小伤而已，真的不疼。”他柔声劝哄，目光里的戒备却分毫不少。

蒋汐感怀地埋在他怀里，久久说不出话。

“瞧到了吧？”王霖无奈，再次喊话黑衣人，“悠着点打。”

为首的黑衣人闻声回怼，“小郡王，属下知您与这二人有旧交，也知道摄政王看重您对侨云的作用，可若您就只在外面看着，我们兄弟万一没个轻重，被这路无渊打伤事小，误伤了郡主就麻烦了。”

王霖扯唇冷笑。

这番话倒是让他没兴致反驳了。

那人把他与侨云的联系抖出来，便是叫蒋、路本就困惑的心更加不信他。同时，那人又提醒他，这次行动必须由他出手，赵瑾然那边才好交差。若没记错，这为首的黑衣人叫远烈，是赵瑾然安插在江湖多年的眼线。

“就你废话多。”王霖冷声，“滚下去。”

黑衣人隔着面巾勾唇，毕恭毕敬地带着人退开。

“你帮了赵瑾然多久？”蒋汐见他靠近，并没有太多的恐慌，反倒像是听了个恶趣味的玩笑，不计较地另开话题。

“有一段时间了。”王霖也不避讳，实话实说，“侨云炼药，很大一部分是我在背后操持。”

“那你——”

蒋汐话在嘴边，身子却被路无渊揽回。

因为朝他们越靠越近的人，既是王霖，也更是赵瑾然亲封的小郡王。

“别挣扎了。”王霖面色冷漠，对向路无渊，“我不会让他们伤害蒋汐，赵瑾然也不会允许。但她一定会护着你。如今的你内力被封，打不过我，别乱来了。”

路无渊聚气于掌，竟当真使不出一点力量。

“方才与你交手，我对你的经脉动了手脚。”王霖声沉，“因为你中了西莎蔓，而不是我武功高。”

路无渊还要动，蒋汐却立刻抓紧了他，眉头都垂成了“八”字形，“不许伤害自己，我不同意。”

她本想再讲点强硬威胁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确定他爱她，她也确定他是她想相伴一生的男人。可她不想让他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为她付出，为她受伤，就像这次的西莎蔓。

可这个笨男人总是会固执地把她很多话当真，然后在心里反复咀嚼，让她都不敢提了重话。

“若你爱我，就听我的。”她眸中带泪，让他看了心疼。

王霖是这件事最大的意外，但也可能是他们最有力的转机。如今的确不能硬碰硬——至少要等他功力恢复，否则只会雪上加霜。

路无渊伸臂，温柔地拥蒋汐入怀。

王霖知道事已成功，便拂袖招手，“随我走吧，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们。”

“那赵瑾然呢？”蒋汐侧头，“你为何帮他？”

树上的雪已经凋得七零八碎，王霖循向远方，却没有找到任何振翅飞翔的活物。

“为了......”他轻轻张嘴，又舒了口气。

“可能，是为了一份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