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123章 旧爱重提

余淮飞微躬身，退步离开。

迎面而来的御林军为其让出道路。

余淮飞没有回头，赵瑾然却幽幽注视着那抹狂妄肆意的身影。

他在余淮飞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也只是影子。

余淮飞终究成为不了他，因为他赵瑾然可不是会为了什么救命之恩而报以忠心之人。

这世上的人可都没有心。

如果有，那不过也只是没得到眼界、权势之前短暂执迷的东西。

在他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除母亲以外，真正对他报以真情的人。

他曾在某些心碎迷离的瞬间，后悔过没有将她紧紧地留在身边。所以当她再一次出现，他有过刹那的错觉，也想诚意弥补过去对她的伤害，但她却像变了一个人。

变了一个人啊。

那个曾经最爱他的阿兮，竟愿意为别的男人作嫁衣，竟对他的接近产生了抗拒。

而他却发现哪怕这样，他都还想抱她、吻她，想让她变回从前那个南兮，想让她穷尽一切来爱他。

既然想，那便应该去做。

他要亲人重聚，他要夫妻恩爱，他更要一统天下，以强者之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赵瑾然不信任何人，从前、未来、以后都不会。

他知道自己手底下各个主将是什么秉性，或者哪怕不知道，他也根本不在乎。以利为诱，凭利共赢，这是他一贯的态度。

他不需要任何的忠诚、信任，因为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自摄政以来，他昭雪南卫、下狱贪官、提拔正直之士、敛尽可用之宝换西域珍奇，无偿落到穷苦人家......所言所行不是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仁义，而是他清醒地知道，这些东西是他要利用的人、心中所求之事。

人活一世，为的只有欲念。

他呕心沥血谋划了大半个人生，所求所想定要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边。

纵使天不容，他也要劈天而行，逆转因果。

因为只有他，才是这命运的主人。

赵瑾然收回了眼神，哨兵火急火燎赶至。

“启禀摄政王！”

“宫城门口，一驾马车停留，掀帘而出的，是南兮郡主。”

赵瑾然神色微动，露出了一抹令人寻味的笑容。

随后，他冷冷转身，一个束发赤袍的男子迎面走来。

“摄政王。”郝亮恭敬低头。

“饮古楼已入江湖。”赵瑾然没看他，顾自往前走，郝亮随着他的动作转向，随步跟着。

“把他们的消息截回来，事成之后，我会把你娘送到边关。从此，离开大夙，西域各国，任你在哪，不得再回来。”

郝亮弯了腰，眸色幽深，“谢王爷。”

内宫门前。

牧原瞧见余淮飞身影，迅速迎上。行完必需的礼后，牧原凑到他耳边：

“属下查到了，那老头吴毅已被摄政王转移。国库之财，包括无魔数百黄金，皆送入民间。安插在侨云的弟兄来讯，袁伍寒把身边人派往江湖各大派后，独自再闯侨云涧。但那小郡王竟先袁伍寒一步，早就离开。袁大人扑了个空。”

“袁伍寒一去就走。”余淮飞哂笑，“这小郡王到底是何方神圣，老子越来越好奇了。”

余淮飞两手一甩，正打算离开，阿伏指向高檐后的天空。

只见烟雾乍起，一道黑影迅速跳向高楼，御林军紧密戒严，迅速追踪。

那个方向......是乾宇宫。

余淮飞挑眉一笑，“去看看。”

*

路无渊窜过楼阁，甩开数只燃石，乾宁宫大火瞬起，油烟弥漫。

随后，他立马落入火势，本想按照原计划救人，那抹惨白虚弱的身影却自己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路无渊即刻上前，抓住李实。

虽然没揭面巾，李实却瞥清步伐、一眼就认出了他，开口急问：“我妹妹呢？”

“出去再说。”路无渊声紧，护着人迅速出逃。

文镛领兵在前，撞见士兵匆忙回禀：“统领，乾宇宫势汹焰猛，无法压制，我们是隔断火源、还是——”

文镛攥紧了手心。

李实还在那宫内——他可算是摄政王的小舅子。

“先隔火，留一处空隙，点十人随我进去。”文镛冷静须臾，“其余人，即刻去守宫门，一只苍蝇都不得放过！”

“是！”

热浪翻涌，路无渊与李实成功逃脱，但周围聚集的宫人越来越密......

“没路了？”李实冒着虚寒，察觉路无渊停下的步伐。

“御林军往宫门去了，这里距离宫门太远，胜率太低。”路无渊冷静道。

乾宇宫附近是冷宫，平日通行人少，也只有在这样轰轰烈烈的时候才能多点人气。

但这也给两人藏身逼仄角落提供了机会。

“你走吧。赵瑾然不会杀我，去看着我妹妹。不管她在哪。”

李实欲出掌，路无渊却立马拦下。如今的李实，可接不住他半招。

“不想让她有后顾之忧，就跟我走。”

路无渊抓紧李实，掉头欲翻宫墙，转角冒出的人影却拦住了他们。

“果然是你。”余淮飞笑意悠悠，一下看穿了路无渊的意图，“无魔山外，你们救我一次，老子不欠人情。宫中局势正乱，跟我走，保你们安全。”

余淮飞说完就退，路无渊不再迟疑，迅速跟上。

*

车帘挡着内里，宋芷薇坐于马车之中，却能用内力打探宫门。随着动静传来，她低声对马车边的蒋汐：“他来了。”

蒋汐低低“嗯”了一声。

朱红漆墙，青石铺路，十步之遥，貂皮没有把男子完全掩盖，致使他身前衣袂飘飘。

“阿兮。你回来了。”赵瑾然淡淡地对蒋汐笑，眉眼俱柔。

蒋汐攥紧手心，轻轻往前一瞥，赵瑾然身后的确没有任何人。

“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声线依旧如玉温雅，仿佛忽略了车夫、更不在乎马车内是不是还有别人，仅仅一丝不苟地瞧着蒋汐。

“有些瘦了。但我看，你的气色比从前要好，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他伸出手，五指皙白修长。蒋汐敛神，犹豫之中，抬了些腕，赵瑾然却很自然地牵稳了她的掌心。

蒋汐稍动，赵瑾然溺笑了声，“已经牵了，便不能出尔反尔。”

他回望宫门，细润着声，“走吧，你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蒋汐咬咬牙，宋芷薇打算转向，从另一头跃入皇宫，赵瑾然却侧过眼神，轻声询问：“那原地的朋友，不随你一起么？”

蒋汐迟疑，“车夫......也可以入宫？”

“自然不行。”赵瑾然听到她的声音，心中温暖，笑着道，“但若是七哥手下的人，那便是大夙皇宫的人。这座宫门，永远向他们敞开。”

蒋汐心中一紧，不自觉警惕。赵瑾然依旧笑得温吞，抬手晃了晃：“阿兮都对瑾然哥哥下了药，还会怕我做什么？”

蒋汐藏不住惊愕。

她在掌心涂了毒，赵瑾然竟只在眨眼的功夫就发现了。

赵瑾然笑得如沐春风，拉着她的手，步子片刻不停，似乎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六年前，你跋山涉水，孤身一人至韩池垣象苑寻我。我与你，在那渡过了这辈子最自在的两年。可当我问你七哥的下落，你却不肯对我多讲一个字。你说，因为他对你有恩。后来，我只好自己查，却查到他曾现身无魔。于是，我便让叶迹名派人前去。”

宫门闭拢，赵瑾然的眼底突然生出杀意。“黄振将你我拆散，罪该万死。”

蒋汐手心一紧，赵瑾然声颤，慌乱地看向她，“我......吓到阿兮了？”

蒋汐低头片刻，鼓足勇气抬眸，轻轻摇头。

赵瑾然温和一笑，甚还抚她的后脑勺。“所幸，四年后的现在，阿兮，你终于，终于可以好好陪着我了。”

蒋汐默了默，试探着动，想要抽开赵瑾然的手，男子却攥紧了她。

“你分明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南兮。你有王妃，我只当你是兄长。”她冷静道。

赵瑾然淡笑，拉她进长廊，有八封信件被平整地放在廊口。

赵瑾然拿起那一叠信封宣纸，蒋汐情绪微起，他却只是顺势还给了她。

——那是兰允托她带给兰息的信件。原本藏于牟宫，她以为万无一失，后来婚宴事变，她只送出了张兰息十二岁的那封，其余的皆落入赵瑾然手中。

幸好，赵烨让苏婆婆带着张兰息远走。

“你到底想做什么？”蒋汐依旧保持冷静。

“这话，难道不该瑾然哥哥问阿兮么？”

赵瑾然的脸上没有愠怒之色，手中的动作也不重，却足以将她拽在身旁。

“阿兮既已决定以身涉险，替他们赢得时间，便该知道我不会放开你。毕竟，你能拖住我，只是因为我在乎你。”

“这个方向，你要去——”

“仁寿宫。”

赵瑾然强硬地拽她，蒋汐却奋力挣扎，“不、我不去那里。”

“赵瑾然，赵烨他们会去仁寿宫，我不想见他们，我——”

“你不想见他们？”赵瑾然突然停下，甚至都不是因为“赵烨”二字。

他眼神微急，带着期待与试探，再问了一遍，“你不想见赵烨？”

蒋汐敛气，“赵子汐也活着，你应该知道吧。”

赵瑾然没答话，蒋汐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没有看到赵世明。他们说，可以帮我救哥哥，要我拖住你。你......”

蒋汐咬牙，“你对我哥怎么了？”

赵瑾然瞧她提及李实，眼光发亮的样子，心神微颤，“阿兮，你是阿兮？你真的是阿兮？”

蒋汐不明所以，“你到底——我哥，到底有没有事！”

赵瑾然难掩惊喜，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蒋汐的话，反而激动地问，“不去仁寿宫，你想去哪？”

“瑾阁。”蒋汐不假思索，“我只住过那里，其他地方，我认不得路，也不想认得路。”

赵瑾然欣然勾唇，身子一弯，立马勾过蒋汐的脖子。

他想吻她。

蒋汐却抬起胳膊肘，用力推开他。

赵瑾然神色幽暗，面色中的温和消失大半，蒋汐生出恐慌。

“你不乖。”赵瑾然变得肃冷，幽怨地看着蒋汐，“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

“除我之外，别的男人。”他逼近她，气势阴森。

蒋汐却没有后退，掏出腰间的扬匕，赵瑾然却不放在眼里。

“阿兮，谁碰过你，谁敢碰你？”

“除了你谁敢乱动我？”蒋汐不甘示弱，更不确定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对待眼前这个人。

她对他无情，但他对南兮有情。到哪种程度、哪个感觉，她不得而知。

路无渊去救李实，赵烨他们潜入皇宫，各自去找想找的东西。

但那到底是什么，她并不知道——或许是皇族机密。

芷薇一直在暗处，若赵瑾然对她不利，芷薇会出手。

她目前的任务只是引开赵瑾然。

算算时候，至少半个时辰过了，他们应当都已达到目的，那接下来——

“赵瑾然！”蒋汐乱中惊呼，壁檐上的宋芷薇已经摸出了数把飞刀，可赵瑾然只在碰到蒋汐下巴时，停住了动作。

“我不喜欢现在的你。”赵瑾然幽冷地笑，“我只爱从前那个你。但分明是同一个人，性子怎会有如此天壤之别？”

“那你就别把我当南兮。”蒋汐冷眼相对。

“可你分明是南兮。你的身形、你肩头的伤、你的声音......那是阿兮才有的。”赵瑾然蔑笑一声，捏紧了她的下巴，“兴许，是西莎蔓之毒出了意外。待我拿到解药，会让你想起从前的事。”

他的目光又恢复了温柔，连指腹的动作都显得怜惜。

“阿兮，我会实现你的愿望。”赵瑾然凑到蒋汐耳边，以无尽暧昧的声音讲，“我会让你生我的孩子，生下这个大夙未来的天子。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女人，做我赵瑾然唯一的、最爱的女人。”

他低喘一声，语气是娴熟的撩拨和放浪，“我会与你日夜欢|爱，肌肤相亲。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阿兮，我很想你，再等等我。”

蒋汐心悬，脸色很难看，耳根子却被吓得通红，赵瑾然却并不在乎她此刻的模样，立马抽身直立，一队御林军整装靠近。

蒋汐发怔。

这一队御林军分明早有准备.......难道赵瑾然是故意在此逗留，那他真正的目的——

“本王说过，一定会毫无保留地爱你。”赵瑾然淡笑，“但这次，是你先不乖的。所以，瑾然哥哥也会利用你。”

他微眯双眼，瞥向蒋汐，“但我不会伤你。本王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女人沾上任何杂质。”

那幽暗阴冷的眼神，看得蒋汐心怵。

“乖一点。阿兮。”赵瑾然最后勾唇，蒋汐却读不出半点情意。

“参见摄政王。”御林军洪亮行礼。

“把南兮小姐带去瑾阁。不许让任何人靠近她、伤害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