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119章 福延旧案

“我说呢，姐姐怎么超过十二个时辰还不醒。原来你竟在这里。”

兰息左右踱步，嘴角还沾着甜糕，见蒋汐出门，嘿嘿一笑，“姐姐尝这个，云落姐姐做得可好吃了。”

蒋汐微讶，苏婆婆解释道：“郡主，小公子姓张，名兰息，是——”

“兰、兰息？！”蒋汐微震，兰息瞧她面容，好奇地问，“姐姐不知道我是兰息吗？可云落姐姐说，是允姐姐让你来找我的。”

允姐姐......

他是张兰息，兰允——张兰允的弟弟。

蒋汐悄然敛住异样，露出笑容，“我适才病愈，脑袋糊涂了。知道，我知道的，你是兰允的弟弟，允姐姐让我转交的信还在驿站，要过几日才能取。小兰息放心，我一定会给你送来。”

张兰息顷刻低头，藏起眼里的失望后，才抬起头来，“姐姐先好好养伤，没关系。只是......允姐姐她现在过得好吗？苏婆婆说，我的病是允姐姐求医千辛万苦才治好的，希望姐姐替我转告她，莫伤了身子，也要好好休息。我真的有在认真念书。”

晶莹的泪含在眼眶，蒋汐笑着掩过去，“好，我会转告她。请你等一等，我一定会把信完好无损地送到你身边。”

张兰息憧憬地点头。

“小公子，走吧。”

苏婆婆朝他勾勾手，兰息懂事地道别，“姐姐，我走了。还请姐姐再转告允姐姐，兰息和苏婆婆要去别的地方。我也会写字了，到了新家，我会给允姐姐写信的。”

他看向门边的沈沥，笑着挥手，“沈沥，替我给芷薇姐姐、云落姐姐道别！”

沈沥颔首，用夸张的神态回应他，“男子汉不许哭鼻子，到了新家，给我们报平安！”

张兰息咬牙，像个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强忍泪水，“好！”

说罢，他立马转头，靠在苏婆婆身边，悄悄放走了几滴眼泪，但那样的温热在冰天雪地里，只有片刻的喘息。

张兰息是男子汉，从来不会哭。

*

温暖炉堂内。

沈沥为蒋汐倒茶水，“这是张业童的家，那孩子叫张兰息，他的亲姐姐就是张兰允。张业童是这孩子的堂哥。”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兰允在瑾阁当差。”

“当年王爷是先皇心中的储君，张氏三兄妹的祖父是王爷的老师。张少卿为人正派，却被牵连进科考受贿案，王爷看重他，为他倾尽幕僚人脉，反落了朝中有心之人的口舌。案子查了约莫半年，证据不足，先皇为了平息纷争，草草结案。我还记得，那是大夙元年以来最早降临的冬天。王爷就在乾宇殿内跪了一天一夜，还是......”

沈沥欲言又止，“还是新帝把他背回寝殿的。”

“受贿案发后，张业童叛逃家族，兰允兰息被新帝救下，也是直到昨年，张家三姐弟才彼此相认，但新帝并不知道张业童的事。”

蒋汐声音变冷，“可如今是否知晓，都不重要了。兰允之死，新帝早有准备。”

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蒋汐循向门外，云落面色很冷，眼眶也是红的，沈沥见她来，朝蒋汐示意，很快就退了出去。

宋芷薇在门口，本想跟着进来，却被沈沥先拉到一旁：“公主去见王爷了吗？”

宋芷薇摇头。

沈沥叹口气，任她去了。

“云落姑娘......我想，应该唤你一声‘子汐殿下’吧。”蒋汐招呼道。

云落坐下，盛了一碗给蒋汐熬的补药粥，没两下就喝完了。

“你心情不好吗？”蒋汐问。

又见宋芷薇进门，她朝女子送去眼神，宋芷薇只摇摇头，示意她别多问。

于是蒋汐转了话题，“其实......太后娘娘，她一直很想你。”

云落纹丝不惊，声音很低，“她疯了嘛。”

蒋汐下意识瞥宋芷薇，女子摇头，她便也不再提。

云落为她盛了一碗粥，“给你熬的，你不喝？”

她盯着粥上暖汽，拉起笑容，“谁的手艺这么好？苏婆婆都走了，芷薇......做菜难吃——”

“那下次，我可就不招惹公主的舌苔了——”宋芷薇浮着声音道。

“开个玩笑。”云落露出笑容，接着猜，“沈沥手艺还行，但上次煮粥差点把锅烧了；我七哥排除；剩下就只有......那个袁家少主看起来不像是会入庖厨的人。所以——”

云落挑眉，“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你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蒋汐端起粥碗，抿了一口，把目光挪向别处。

“害羞了，”云落轻笑，“南兮，你不嫁我七哥，也不喜欢那个申城少主，为什么？”

“......这种事情，还要原因吗？”

云落勾起一抹好奇的笑意，“那你为什么喜欢路无渊？”

端着点心的路无渊在门口停下。

“我......”蒋汐托腮于桌，仿佛真的在用心思索。片刻后，她抿着嘴答。

“可能......因为很想他吧。”

“想他？”

“嗯。就是习惯了他在身边，每天都能看到他，听见他的声音，我心里就会踏实。但如果没有见到他，却又想到了他，比如现在......”

蒋汐微拧眉，把手放在左心口，“我这里就会像猫爪子挠痒痒一样难受，我——”

“行行、我知道了。”云落拉沉了脸，简直后悔自己多了那一分莫名其妙的好奇。

蒋汐浅笑，拉出凳子，想让宋芷薇一同落座，但女子却摇头示意无妨。

“既然二位护法在此，我有一事想问。”

云落抬头。

路无渊就在此时进门，端放糕点盘。

蒋汐闻着香，本想抬手拿，又知道自己十指不净，犹豫之时，路无渊已经悄然把糕点送到她嘴边。

蒋汐糯了吃食，笑意更甜。

“八年前，我与七王爷一同出行，七王爷假死，我也不在事故地，可八年后，我却带着西莎蔓出现。在这八年里，南兮可曾去过无魔山，若去了，为何又会离开？”蒋汐试探道，“我去找赵瑾然了？”

云落想了一会儿才答。

“南卫遇难，七哥被圣旨困在监察台，你那时心如死灰，暗处势力都在盯着。先帝病重，七哥便对外宣扬独自回朝，实则将你带在身边。只是突遇刺客埋炸，七哥侥幸醒来，你已暂去呼吸。七哥假死作局，把你带走。可你醒来却逃走了，没人能再找到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曾经，你心心念念的，始终只有赵瑾然一人。”

“可赵瑾然也说他找了我八年.......”

那么她身体里的毒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落下的。

蒋汐有些迫切，“公主可否给我讲讲过去的事？比如，南兮跟赵瑾然、还有七王爷赵烨，发生过什么？”

“你这南兮喊的，倒像是个旁观者。”

云落接过她手边的碗，“七哥重情义，南安世子对七哥有过救命之恩，所以除去未婚夫妻之礼，七哥对你更有责任。过去的你，性子可不是一般刚烈。那时候赵瑾然成亲，你与刺客大闹婚礼，最终半条命都丢了，你都不肯医治。赵瑾然走后，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在那以后，南安世子与这九皇子也渐渐疏远了。”

“那八年前福延楼案的真相，是真如赵瑾然新令那般，是南氏仇家蓄谋？可我记得赵世明曾讲过——”

“以为你变得沉稳谨慎、进退有度，讲话却还是这般不知分寸。”

赵烨背手入门，蒋汐不置可否，“王爷既愿与我合作，那我也想多了解一些事。知彼先知己，王爷以为如何？”

“害我之人，为赵世明。福延一案，为赵瑾然。”

平缓十六字，蒋汐怔在原地。

“带上来。”赵烨声线凌厉。

沈沥押着一人，蒋汐盯了好久才把他认清楚。

苍苍白发颓向脑周，胡茬将嘴唇围了一圈，老人布衣整洁，但身子比从前瘦了一大圈。

这是宰相黄振。本该被发配边疆的宰相黄振。

“南兮，竟还能见面。”

黄振咧嘴笑，面部的沟壑挤压了下垂的眼皮，看上去像极了行将就木的人。

蒋汐一时说不出话。

“七王爷费尽千辛万苦将老身假死救下，吃好喝好伺候着，为得竟是今日来见她？”

黄振挑衅道，“瞧南兮郡主这模样，是不相信七王所言？还是，你仍在痴痴傻傻地相信你新中那个人面兽心的燕王爷？”

“呸！”黄振吐出唾沫，费尽力气地嫌厌。

“你以为他爱你，不过都是利用！当年他与老身合谋，诱骗我家萱儿，迷得她神魂颠倒，去他娘的狗东西！忘恩负义、虚伪至极！老皇帝本就猜忌南卫，赵瑾然利用你故意设局，激起老皇帝的贼心，策划福延爆炸，最终害得你南家满门抄斩！你还死心踏地爱他！蠢！蠢！蠢极！！”

黄振越发歇斯底里，那眼窝的泪和着鼻涕一发不可收拾，众人没有讲话。

黄振颤抖了身，仿佛有些站不稳，误打误撞把右手漏进袖子，声音更加悲怆，“我那宝贝萱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分毫的委屈。她是那么善良的人，知道你与赵瑾然青梅竹马，在我面前跪了三个时辰，不愿夺人所爱。可是，可是！可是——”

“赵瑾然，畜牲赵瑾然！他对我女儿许诺，会一生一世爱她护她，可结果呢，结果呢！”

黄振一声嘶吼，蒋汐吓得失色，那老态龙钟的男人故意失去重心，摇摇晃晃，见旁人没有防备，拽着银钉，“唰”地一下刺向蒋汐。

“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