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白清湫搂着萧栎走了进来,她扮作老练的登徒子,不时凑到萧栎脸旁,轻嗅她的发香,撩拨她的发丝。
不多时,忽听里间传来一阵尖锐刺耳、极具穿透力的妇人声,“呦,官爷是喝酒听曲儿,还是过夜呐?”
顷刻间,卷帘后走出一身姿丰腴的妇女,这妇女身着艳丽的水红色衣裙,头戴镂空金步摇,扭着巴掌宽的小腰慢步走了过来。
此人想必就是花醉楼的老鸨——柳三娘。
白清湫面儿上虽在调戏怀中佳丽,实则正在用余光巡视这位老鸨。
既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安然周旋多年,想必,这位老鸨也是位不简单的人物。
待柳三娘行至身前,白清湫这才正眼看向她。
“奴家瞧着这位官爷有些面生,想必官爷是初次光临本店,不知您是想在楼下同楼内娇娘喝酒赏乐,还是想去楼上与怀中佳人度**一刻欤?”
说罢,柳三娘手握罗帕,掩面轻笑,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柳三娘身处烟花风月之地多年,眼光很是毒辣,一眼便能瞧出来客的身份背景。
她敛下睫羽,凝眸瞧着眼前这位玉面书生,只见他身型清瘦,虽为男身,却是女相,他脸庞白净,轮廓分明,一双杏眸干净漂亮,纯真透彻,还带着些稚气,猜测他年纪不大。
她心里默默赏识他的相貌,但也隐隐升起几分遗憾。
这些年她接客无数,某些在朝官员以及手握万贯家财的中年寡妇极为喜爱他这一款,若是他愿在楼中接客,想必可以替她挣下不少银子。
柳三娘兀自美美想着,但瞧见白清湫穿着蓝色锦袍,布料是上好的丝绸,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正和他头上那只上好的白玉发簪辉映,活脱脱一副京城富家贵公子的模样。
片刻后,她对“他”的身份下了结论,应是正在读书考取功名的贵胄子弟。
还是好生招待,不要得罪为好。
“官爷可有了想法,可否说与奴家听听?”
柳三娘行至白清湫身侧,带领着她朝里头走去。
白清湫回想起白日里药铺店主所说的话,死去的御史中丞曾常到这花醉楼中与楼里花旦共度**。
于是她开口道:“品酒水,赏仙乐,自然是不错,不过小爷今日所到此处可并非为此。”
话一出,柳三娘迅速了然,她侧眸看向白清湫怀中女娘,这女子眉似远山含黛,眸若秋水盈波,只瞧这么一眼,便会被摄取心魄,她鼻梁挺直如玉,肤白似雪,一袭华贵的水绿色锦缎罗裙,衬得她宛若出水芙蓉,自成一派风景。
“瞧着官爷怀中娇娘冰肌玉骨、倾国倾城,您心情之急切,奴家已然知晓。”
见柳三娘并未怀疑她二人身份,白清湫装作若无其事问道:“听说你们这儿的花魁可是漂亮的很呐!”
“三娘可否带她来我房中,至于银钱,你给个数,我付便是。”
“这、这、”
柳三娘支吾着,要是放在以前,这可是桩天大的好事,她尽可开出天价,大赚一笔,可偏就是现在,方才楼里来了位得罪不起的主,把那花魁带了去,她一边不敢得罪那方,又舍不下这从天而降的钱财,于是陷入两难境地中。
柳三娘再次瞧向白清湫,不过,此时的眼神便变了味,她瞧着白清湫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未曾想,得了如此佳丽也还不满足,竟需两人服侍。
白清湫见她这副模样,心头一沉,暗道不妙,焦急问道:“可是那花魁出了事?”
柳三娘皱着眉,回道:“非也,只是一柱香前,有位客官来将她点走了,故而、”
柳三娘垂着头,惋惜道:“官爷再看看本楼别的女子罢,别个儿也都会哄人儿唱曲儿,定会有官爷喜欢的款。”
柳三娘深知这些个膏粱子弟最是介意自个儿的东西同别人一样,于是她只好补充道:“官爷儒雅风流、学富五车,楼里这些姑娘若是得了官爷宠爱,肯定满心满眼都只有您。”
白清湫不以为然,“今夜那花魁若是得了空,三娘你叫她来我房间一趟便是。”
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柳三娘简直笑开了花,连连答应,生怕白清湫反悔,“诶,好嘞,能得官爷如此厚爱,是她的福分,若是她得了空,奴家立刻叫她上楼去好生伺候您。”
末了,白清湫留下几锭银子,带着怀中萧栎,缓缓上了楼。
这花醉楼共四层,越是往上,其屋内布置得越奢华,所住的人的身份也就越高贵。
当然,并非只允许达官贵人进入,只要给够了钱,即使是商户屠夫,也可以入住
相反,底下一楼歌舞升平,客人们推杯换盏,很是热闹。而二三楼则是一间间小而精致的包间,虽内陈设里也是精心布置,但毕近房屋之间距离较近,夜深人静时,屋内双方说些体己话,做些体己事的时候,难免会被隔壁屋听见。
行至第三层时,已然不见附近有人,萧栎便凑到白清湫耳边,低声道:“清儿,若是那花魁今夜一夜都不得空,咱俩岂不白来一趟。”
“栎儿姐姐,可这是目前持有的唯一线索,我只能如此行事了。”白清湫因未成功见到那花魁,话语间难免带了些失意。
“这次咱见不上,明日我陪你再来就是,清儿妹妹,你也别放在心上。”萧栎安慰道。
话语间,二人买入第四层,此处寂静得吓人,似乎除了她二人,再无别人入住。
“此处怎如此冷清,倒让人有些不适应。”萧栎低声说道,不禁环视了四周,只见各处房门紧闭。
“许是都在下头喝酒赏乐罢。”白清湫心不在焉道。
话落,她们正路过一紧闭房门,不知何时,后方莫名出现三位男子,听见他们的动静,她二人回头望去。
似是三个喝醉了酒的男子。
他们步伐轻浮,嘴里喃喃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其中有一身姿较矮的男子,白清湫觉着有些熟悉,但因着他实在较身旁二位矮小瘦弱许多,脸也被遮住了,所以白清湫并未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身份。
未及她俩走到所订下的房屋前,那三位男子快步跟了上来,将距离拉近许多,白清湫暗道不妙,抓紧萧栎的手,欲加快步伐,朝屋内走去。
三位男子行至他们身旁,白清湫朝其中最高那位看去,见他端着酒杯,面上浮起几分红晕,眉如墨画,眼若星辰,他身姿挺立,仿若修竹,鬓发乌黑如漆,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与少年气。
白清湫断定他定然是乌门子弟,不过,京城之中,未曾听说有过相貌与气质如此出众的男子,瞧着他那副健壮的身躯,也不像江南富家巨世。
顷刻间,白清湫见那男子将手中酒杯摔落在地,泼洒出的酒溅起,弄得一旁萧栎裙摆上到处都是。
“你、”萧栎皱眉,气得说不出话。
这身裙子,是她昨日才购入,今晚是她第一次穿。
酒渍逐渐晕开,本艳丽夺目的萧栎被泼得狼狈不堪,白清湫见状,简直怒不可遏,她知道对方是故意挑事,于是方才因那男子优越相貌而产生的欣赏之意此时被悉数浇灭。
她指着他,怒火中烧道:“你娘生你时莫不是把眼睛给落肚皮里了,你个不长眼睛的,披着人皮,尽干的不是人事。”
夏衍也未曾想白清湫会出此言论,立时被她吓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只是过来将白清湫身旁女子引开,故而出此下策。
再说了,无非就是弄脏了一条裙子罢,他明日赔她一条就是,怎会闹到这般田地,况且,这裙子又不是金子做的,就算是金子做的,那他也赔得起。
躲在他身后的矮小男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袍,示意别忘了梁王嘱托。
夏衍本就恼火,偏偏身后这人还不时催他,他“啧”了一声,不悦道:“真是欠了你家主子的。”
话落,他牵起萧栎的手,提步走向自己定的厢房。
白清湫见状,试图追上去,可言虚、白华二人拦在她的身前,阻止她追上去的步伐。
“别挡住啊。”白清湫抬手,使劲将二人扯开。
可这二人始终像是一座山,她搬不动,挪不得。
只能就这么看着萧栎身影消失在眼前。
白清湫背对着后方的门,屋内的人像是蛰伏已久,已然耐心失尽,倏尔推开房门,扯住白清湫衣袖,将其拉入。
屋内指掌了一盏灯,因方才推门而吹入的一阵风将其吹灭。
故现下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白清湫瞬间被扯入屋内,因灯光骤灭,未看清屋内人相貌,此刻正被笼罩在未知的黑暗里。
许是处境过于被动,她发觉刚才扯她那人欲离去,于是抓起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咬得那人吃痛,轻哼了声。
“白姑娘嘴上功夫真是了不得。”
徐柯廉音色清冽,尾音勾着笑意,就这么落入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