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 第4章 疑点

明月楼。

千龄昭向看管明月楼的侍卫出示了令牌，便领着时璎雪一行人进入了明月楼。

时璎雪侧目看向千龄昭将令牌收入怀中，心想，若是她也有一枚，以后就方便了。

进入案发地点前，廖宁给众人发放了脚套和手套，并提醒道：“请各位动作轻便些，不要破坏现场任何痕迹。”

时璎雪点点头，看着手中白色的布艺手套，暗自吃惊，没想到云顺国居然还有如此科学的刑侦流程。原以为她在现代学的知识在这会“水土不服”，没想到这个国家的调性竟跟她如此匹配。她现在倒真有些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明月楼一楼大堂整体色调呈朱红色，正中央是戏台，上面放置着一个精美的白鹤屏风。东西两侧各有一条楼梯，西侧楼梯旁边的桌椅异常散乱，地面还有用白石灰圈起来的人形。时璎雪小心地绕过倾倒的椅子，来到西侧的楼梯前。

“死者便是从此处滚落下来的吧。”时璎雪蹲下，仔细地观察地下圈起的死者最后的姿势。死者最后双手举过头顶，呈现出趴着的卧姿，左脚微曲，他的右手距离头部更远，合理猜测最后死者的头部位置应该是左脸朝上，右脸朝下。

“时小姐可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千龄昭也蹲在一旁，磁性的声音在时璎雪耳边响起。

时璎雪一抬头便对上了千龄昭那满含笑意的双眸，这家伙，时璎雪当下便猜到，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血迹。死者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在阶梯上翻滚的过程，死者极有可能挤压到内脏，致使内脏破裂出血，按理来说，死者死状应该有口吐鲜血的描述才对。但是仵作尸格中记载，死者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更无吐血之状。而看这木色地板也并无血迹，可与尸格相互印证。”时璎雪边思考，边语速缓慢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陈榕与小雯听闻，四目相对，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专业”？

尤其是陈榕，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时英杰出事后，作为时府管家，他的压力巨大。将军远在南疆鞭长莫及，时璎雪虽聪慧，但毕竟是大家闺秀，不可出去抛头露面，所以前两天都是陈榕在外为时英杰周旋打点。

时璎雪以前固然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一不晓，但更多只是囿于闺阁之内，谨守分寸，不敢逾越礼教半分。然而失忆之后，时璎雪仿佛换了一个人，她不仅有跟大理寺公开叫板的过人勇气，还有洞若观火的探案才能，实在令人惊叹。

听完时璎雪的分析，千龄昭倒不似陈榕等人那般诧异。

时璎雪抬眸看到千龄昭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当下便猜到这些疑点，千龄昭肯定早已知晓，毕竟案发当天他肯定已经探查过了，而当时的千龄昭得到的消息只会更多。

这家伙，是在考验她吗？时璎雪移开视线，不想再看到他那促狭的笑意。蹲久了，她觉得腿部有些酸涩，便想直起身子换个姿势，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千龄昭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时璎雪的纤腰，眉眼处尽是紧张的神情：“没事吧？若是身体不适，便先回去歇息吧。日后若还想再来现场勘察，到大理寺找我便是。”

时璎雪脸色绯红，不太自在地拉开二人的距离，方才千龄昭轻触过的部位略微有些发烫，她清了清嗓子：“多谢大人关心，民女没事，可能是……”她刚想说“有些低血糖”，又意识到古代应该没有这种说法。

她便瞬间改口道：“饿了，有些乏力而已，不用改天，我可以继续。”倒不是时璎雪在逞强，而是寻找证据需“打铁趁热”，以防夜长梦多。既然她能凭借大理寺的关系进入到案发现场，那旁人未必就进不来。

千龄昭脸色有些严肃，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唤来廖宁，秘密嘱咐了他几句。廖宁听后，眼中略过一丝诧异，又迅速恢复往常，之后，便离开了明月楼。

时璎雪此刻也没多余的心情去探究廖宁此时离开的原因，她将目光上移，细心观察到西侧楼梯的构造呈“《”形，也就是说，楼梯并不是直线形，而是有一个拐角。时璎雪目光一暗，便跨步走上台阶，来到楼梯转角处时，她伸手度量了一番，一米二左右的宽度，换算成尺应该是多少来着？

“楼梯宽三尺六寸。”千龄昭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站在楼梯下，仰头微笑道。

时璎雪略感惊讶地回望了千龄昭一眼，这位千大人，真能读心不成？时璎雪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出脑袋，再次回到案子本身。若按千龄昭所说，那现代的一米在这个时代应该换算成三尺，一尺换算成十寸。

“我记得死者身高约为五尺。大概，跟陈管家差不多高吧。”时璎雪说完，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死者梁康年跟自己也差不多高，身形确实不算高大。她看了眼比陈管家高大半个头的千龄昭，扬了扬手呼声道：“千大人，陈管家，麻烦你们帮个忙。”

众人来到了明月楼二层回廊处，时璎雪指示着千龄昭二人各自站好位置：“千大人，你的身高应该是五尺六寸，对吧，跟犯人时英杰的身高大致相同，所以你站在这。陈管家身高与死者相近，就站楼梯口处。”是的，她打算“案件重演”一番。

“千大人，麻烦你用力挥出一拳。”待他二人站好后，时璎雪扶着下巴，计算着二人此时的距离是否恰当。

千龄昭听闻，俊目闪过一丝笑意，心想，用尽全力是吗？恐怕，这位陈管家的身子骨挨不住吧。

“小姐，这可使不得。”时璎雪这话吓得陈榕连忙摆手，着急忙慌地说道，生怕说慢了，千龄昭那拳头便落在自己身上了。

“放心吧，千大人定会注意分寸，不会碰到陈管家的。”时璎雪微笑地安慰道，她挥了挥手，示意陈榕不要紧张。

千龄昭意味深长地与时璎雪对视一眼，随后神色一冷，猛地挥出一拳，陈榕条件反射般，侧过身子往右避闪开，千龄昭那一拳自然是没落在陈榕身上，他方才只使了三成力，拳速更是不比往日，所以早有准备的陈榕才能及时躲开。

陈榕歪着身子靠在回廊扶手上大喘气，他年纪不小了，方才千龄昭那一拳，可给他吓得不轻。小雯体贴地上前拍了拍陈管家的后背，轻声问道：“陈管家，没事吧。”

陈榕摆摆手，理了理气息，声音还略有些不稳地说道：“没事，没事……”

“大人，发现了吧。”时璎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千龄昭回望了她一眼，双眸一暗，鼻腔微震，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他俩打起哑谜来，陈榕好奇地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时璎雪来到陈榕方才站的位置，一边演示说道：“正常情况下，人们知道身后地面不平，而在正面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往两边躲，而不会往后撤退。这是在生命危急关头，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就像方才陈管家的动作一般。”

陈榕与小雯二人听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时璎雪见他们已经明白，便接着往下说道：“但是此案的死者，在正面遇到危险，身后又是楼梯的情况下，选择后仰的举动，就十分诡异了。不要忘了，方才的试验中，千大人的武艺犹在陈管家之上，陈管家都能及时躲避。而武艺更精湛的死者，却躲不开犯人时英杰的攻击，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说到这里，陈榕与小雯四目相对，二人不由惊叹道：“原来如此！”

“所以，我怀疑，死者是故意而为之，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前还无法得知。”时璎雪摇了摇头，距离真相，还差一点什么？

“故意的？他为何这么做？难道他不怕死吗？”小雯听闻，惊呼出声。

“大人，你怎么看？”时璎雪抬头直视千龄昭的双眼，今晚他一直保持沉默，任由她主导案情推理的思路。现在遇到瓶颈之处，时璎雪想听听他的看法，毕竟千龄昭当下所掌控的信息更多。

“假如，死者真的不怕死呢？”千龄昭沉吟道。

时璎雪咽了咽喉咙，若真如千龄昭所说，那这场“故意杀人案”真正想要杀害的对象，应该是时英杰才对。

“还不够。”时璎雪俯视着楼梯的拐角处，现有的证据太少了，要想翻案，她必须要找到更加直接的证据！

“陈管家，麻烦你下来一趟。”时璎雪再次来到楼梯拐角处，楼梯两侧的扶手是镂空的，上面是精致的木雕花纹。时璎雪隔着白手套从扶手镂空处穿过，果然，空间是足够的。

陈管家来到她身侧，心有戚戚焉地喊了一声：“小姐。”他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时璎雪略带歉意地笑道：“陈管家，抱歉，麻烦你再扮演一回死者，在此处躺下。”

陈管家听闻稍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时璎雪要他从这楼梯下滚下去呢，还好还好，只是躺下而已。陈榕随之动作爽利地躺在楼梯拐角处，由于惯性，他差点往下滚落，他便下意识地扒拉着楼梯镂空处，此时他的身子正好卡在拐角处，巧妙地维持着平衡。

千龄昭也走下楼梯了，与时璎雪并肩站着。说实话，时璎雪今日之表现已超乎他想象，她这敏锐的洞察力，真是棵探案的好苗子。

“千大人，你看，若是一个意识清醒之人，从楼梯上滚落至此，稍一用力，便能停止滚落。而死者却一直滚落到一楼，这证明死者此时，已经没有神智了。”时璎雪提醒千龄昭注意陈榕的动作，一字一顿地说道。

千龄昭仍是一言不发，这桩案子确实疑点重重，无论是性情大变的死者梁康年，还是“天衣无缝”的犯罪现场，都让人感到细思极恐。

“陈管家，起来吧。”时璎雪轻轻地扶起了陈榕。

陈榕撑了撑身子，便爬了起来，他的脸色也有些阴沉，听了时璎雪这些分析，他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少爷真有可能是冤枉的。之前他期盼着少爷能洗脱“故杀”之名，即使被判“误杀”，好歹还能保住性命，但未曾想，真相竟如此曲折。

“大人，民女还想麻烦再去一个地方，麻烦大人陪我们再跑一趟了。”时璎雪深切决绝的眼神落到千龄昭身处，不知为何，她觉得只要她开口，千龄昭都会应承。

“好。”没有问去处，千龄昭微笑迎向时璎雪倔强的面庞。

大家猜猜小雪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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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