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前几日,京城坊间传出一个秘闻,工部侍郎之外孙杜跃,与西平郡王府世子梁康年,在烟花之地千香楼为争夺花魁芷嫣而大打出手。而体型健壮,身手敏捷的杜跃,居然不敌羸弱消瘦的梁康年,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说,还让红颜知己芷嫣落入他人怀抱,众人皆大吃一惊。
话说那杜跃吃了这一大瘪后,自认脸面全无,整日里闭门不出,连国子学的课也不去上了,往日与他交情深厚的时英杰便到杜府登门拜访,特地前来慰问好友。
杜跃看到好友到来,仿佛见到了救星般,指着自己乌青的右眼,怒不可遏地控诉着梁康年的所作所为:“子英兄!我技不如人,输给梁康年,也无话可说。可是那梁康年根本就不喜欢芷嫣,他把芷嫣抢走,却对她动辄打骂,拳脚相踢,这还是人吗?我听说芷嫣已经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若芷嫣再待在他手里,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杜跃痛苦地捶了桌子,紧握的双拳不停地在颤抖。
时英杰生得剑眉星目,一袭精致高雅的水蓝色圆领锦袍衬得他更加英气逼人,他手里握着青绿的茶杯,吹了一口热气,听完杜跃所说,时英杰眼中略过一丝寒意,那茶杯便碎在了手中,一抹艳红的血痕,蜿蜒地滑入脉搏里。
“少爷!”时英杰的小厮初木看到这一幕,不由惊呼出声,他那张阴柔俊美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时英杰抬眸对上了初木那双澄澈的眼睛,用微笑安抚着他的情绪。初木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纯白方绢,熟练地帮时英杰包扎着右手的伤口。
“杜兄,你不觉得梁康年变了许多吗?”时英杰举着右手方便初木包扎,直勾勾地对上了杜跃那憋的胀紫的脸,疑惑地问道。
杜跃被问得一怔,随之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理智慢慢回笼,开始思考这几日发生的事。
他、时英杰以及梁康年都同为国子学的学生,而他与时英杰都是性格豪迈之人,自然很快就玩到一处去了。还有一个原因,他自幼不爱读书,成绩倒数第二,那倒数第一便是比他更加不学无术的时英杰。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们那群学识不佳的子弟自然而然就聚在一起了。
而梁康年那家伙,自幼体弱多病,从不参加户外活动,一心都扑在了那经史子集上了,他成绩虽然名列前茅,但杜跃等人背地里都称他为“书呆子”。云顺国尚武,像梁康年这种风一吹就倒的身板,确实很难让人高看他一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瘦小的梁康年,竟将身材更加高大健壮的他揍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杜跃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叫什么个事儿!梁康年那小子,以往抓只鸡都费劲,哪来的力气能将我揍趴下啊!”
要说杜跃这么愤愤不平也是有原因的,整个京城贵胄圈的子弟里,还有谁的武艺比他更高超呀?若说身体素质,也就只有同样硬朗康健的时英杰能跟他一比,但时英杰从未习过半点武艺,浑身上下只有一股蛮劲,若他俩对上,杜跃有信心在三个回合里结束战斗。而那梁康年又是凭什么!
“不仅如此,若照杜兄所言,那梁康年的性情也大为转变,短短几日,便由温和怯懦变得暴戾蛮横,这其中绝对有问题!”时英杰的右手已经包扎好了,他一边欣赏着手背那个漂亮的蝴蝶结,一边平静地说道。
一想到梁康年那诡异至极的转变,杜跃顿感背后一凉,他担忧道:“那芷嫣的处境可能更加危险了……”
“杜兄放心,梁康年那边,我会想办法摆平的。”时英杰语重心长地说道,左手拍了拍杜跃的肩膀以示安慰。
“子英兄,有劳了。”杜跃感激地朝时英杰作了个揖,有时英杰这句话,他心头的大石也稍稍落地了。时英杰这个人吧,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出了名的仗义热忱,性格豪迈直率,人缘极好,京城子弟没有不卖他面子的。
明月楼。
时英杰站在明月楼二层回廊处,双手抱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楼大堂入口,期待着那个弱小的身影到来。
比时英杰矮半个头的初木,抬头看了眼时英杰那张胜券在握的侧脸,他知道时英杰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时英杰有个外号叫“千杯不醉”,他是天生的海量,也习惯以酒会友。确实,论武功,时英杰比不上杜跃,那就更比不上能打倒杜跃的梁康年了,所以他也不打算跟梁康年硬拼,而是选择把梁康年“喝服”。若真比拼酒量,初木本不应该如此担忧,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强烈的不安。
“来了。”时英杰低声说道。看到身穿银白圆领袍衫的梁康年踏步迈进明月楼时,时英杰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但眼神却是充满疑惑,只是几日不见,梁康年竟一扫多年弱不禁风之貌,只见他面色红润,步伐稳健,整个人可谓之“脱胎换骨”。
梁康年气定神闲地对上了时英杰探视的目光,他轻盈地迈上了阶梯,脚步生风,片刻便来到了时英杰身前。
“梁兄,好久不见。”时英杰礼节性地作揖说道。见梁康年只身前来,身边竟连个小厮都不带,时英杰的心不由一沉,这梁康年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梁康年没有回话,而是猛然出手,用尽全力挥出一拳,一股势如破竹的拳风竟吹动了时英杰的高马尾,拳头距离对方俊脸一寸前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发白的关节,时英杰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若这一拳真落在他的脸上,他的鼻梁应该是保不住了。梁康年竟如此强悍?除了父亲以外,时英杰还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识过这等威力的拳风。
一旁看着的初木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梁康年及时停下,他差点就要扑上去跟梁康年拼命了。
见时英杰脸色煞白被镇在了原地,梁康年畅意地收回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笑意,沉声问道:“时兄是否感到惊讶,没想到我竟有如此力量吧?”
“确实没想到,士别三日,梁兄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时英杰赞赏地点了点头,在云顺国,百姓对强者总是心悦诚服的。
“时兄就没必要拽文了,你今日是来给杜跃讨说法的吧。但你已见识到我的力量,目前的你,毫无胜算。”梁康年看向时英杰的眼神十分复杂,三分不屑,三分不甘,还有四分自嘲。
对方收回拳头后,时英杰所感受到的压迫感瞬间减弱了几分,他挺了挺胸膛,微笑道:“时某还不至于这般不自量力,今日约梁兄,是想跟梁兄喝个痛快。”
梁康年略感滑稽地看着时英杰,无奈地说道:“时兄,我还不至于傻到跟‘千杯不醉’比拼酒量。”
没想到梁康年不买自己的账,时英杰只好换个方式了,他叹了口气:“梁兄,我不会跟你比武艺,你也不愿跟我拼酒量。既如此,我就直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芷嫣姑娘乃是杜兄红颜知己,若梁兄对芷嫣姑娘无意,不如成人之美。若梁兄肯卖时某这个人情,日后时某定为梁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梁康年听闻后,脸上涌起一股毒辣的笑意,他颇为遗憾地说道:“芷嫣姑娘?哎,时兄,真是不巧了,芷嫣姑娘今早便归西了。她也真是不抗揍,连我三拳都挨不住。这么弱的女人,给她挖坑埋了我都嫌麻烦,她的尸体我早就拿去喂狗了。时兄应该早点来的,最起码还能给你留个全尸不是?”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时英杰,他血液翻腾,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朝着梁康年的脸,猛地挥了一拳。而梁康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时英杰的愤怒,他身形一闪,往后一撤,与时英杰的右拳只差毫末,但在旁人看来,他实打实地接了时英杰一拳。
下一瞬,在楼梯口站着的梁康年右脚踏空,整个人如蒜倒般往后一栽,直直地往楼梯下倒去。眼前一幕发生地太快,时英杰原本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张开,欲拉住后仰的梁康年,他的指尖将要触碰到梁康年的衣襟时,却被动作更快的梁康年再次躲开,咫尺之间,便是永恒。梁康年滚下阶梯的动静,吓坏了明月楼的客人,一时之间,整个明月楼便乱作了一团。
时英杰双脚如灌了铅般愣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绝对没有碰到梁康年,可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回想起与梁康年对视的最后一眼,梁康年眼中那股决绝又浓烈的求死之意,时英杰脚底顿生出一股寒意直钻天灵盖。
“少爷!”看着大理寺的官员押解着时英杰,初木痛彻心扉地呼叫着。此刻最后悔的人莫过于初木,他明明早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为何不竭力阻止这场会面?
京城没有秘密,时英杰一出事,陈榕便将消息带回了镇南将军府。
时璎雪听闻后,只觉晴天霹雳,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心想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兄长救出来!如今父亲远在南疆,鞭长莫及,现在能求助的人,估计就只有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大理寺少卿千龄昭。于是她便提笔给千龄昭写了封求情书。
“千大人敬启:
大人威名远扬,公正严明,铁面无私,为朝野所敬仰。
妾虽知律法如山,不容私情。私心盼望大人能念及旧情,网开一面,救妾兄于水火之中。
妾兄素性纯良,为人仗义,此次命案,或有误会,或有隐情,妾深信其中必有曲折。
望大人明察秋毫,详加审察,勿使无辜之人受冤。
若大人能成全此愿,妾必铭记大恩,此生此世,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很快,千龄昭便遣人送来了一封信笺。
里面只有一句话:龄昭誓将此案审之慎之,绝不以私情乱法度,不以权势扰公堂。
夜色幽深,时璎雪手里握着千龄昭的回信,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看着眼前澄净如练的湖水,她的心里却是滔天怒意,好一个“不以私情乱法度,不以权势扰公堂”,好一个千龄昭。
作为长安子民,她应该赞扬他的铁面无私,但作为大理寺少卿的未婚妻,她却因他的无情而感到羞愧。时璎雪无法想象,若是最后由千龄昭亲自问罪于兄长,她恐怕再无颜面对家族众人。
此时,一个拎着木棍的黑衣人蹑手蹑脚来到了时璎雪身后,时璎雪感到自己被一股恐惧感所笼罩,正向转头查看,后脑勺却挨了一记闷棍,随之她便坠入了湖中。
时璎雪慢慢沉入湖底,看着那信笺的笔墨经湖水晕染后正默默散开,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神明在上,若您真灵永存,恳请垂怜降福,吾愿舍命以祈,换兄长安康。望赐福庇佑,解救吾兄于困厄之中!”这是时璎雪闭眼前,许的最后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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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