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几人莫不忧惧,大抵是没想到一个败落的荒地,竟然还有如此余威。屏障在紫雾的侵袭下越来越弱,南溟和亦棠继续注入仙力,潦清和般颉却提议离开,因为在他们看来,保命比立功重要多了。
南溟和亦棠早就知道会有此局面,然万物总有破解之法,如若一味躲避,将永远不可能克除,想深入此地,连这关都过不了,更遑论摒除魔源。
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遇上了猪队友,在这危险时刻,你不得不与他们为伍,而他们却不能与你同心同德,且总拣些动摇军心的事来做,南溟又复暴躁:“如此德行,实在有辱师门。”
潦清慌张解释:“师兄,并非我们泄气,而是这魔雾是昔日魔君留下,便是咱们散尽修为,也不可能……”
“我觉得仙子说的很对。”菜菜认真补刀,再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不过当南溟白了她一眼后,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站错了队,当即改口表明立场:“但是做人不能没有骨气!”
潦清无奈只好盘膝而坐,继续与那屏障注力,般颉身为师兄也不好再打退意,四人尽力抵抗,唯余菜菜显得无所事事。
她蹲在一旁暗暗观察,心想这魔雾若是个生物,她且能探一探它的命门,或许能有些胜算,可惜雾体没有生命,这双眼睛便派不上用场。
“亦棠,你们三人可能支撑?”
“我尽力便是。”这话显然是对身后二人没有信心。
南溟收掌飞去,不过眨眼便匿迹于漫天紫雾中,而那屏障登时薄弱下来,雾气几乎要破冲而入,菜菜惊起四望,到处找寻着南溟的身影,然而他就像一粒沙子,被席卷进去便再无踪迹。
“师兄……”潦清亦有些慌神,一旁的亦棠支撑的十分勉强。
“南溟已经被吞,再不撤,我们都要死在这了!”般颉恐慌喝道。
“不会。”菜菜想斩龙矢与炽幽鬼火这等法术都拿不走南溟性命,这一团雾霾又岂能轻易把他留在这里,她深信如此坚定反驳:“他一向命大,不会就这么死的。”
屏障隐现缺口,菜菜那微弱的法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于是便只能用身体堵了上去,亦棠见了慌忙喊她:“快些退下,不然你会被吸出去的!”
她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雾中有股力量吸力极大,她用尽全身力气仍然被吸出屏障,沙石钻进双眼,飓风将她卷入高空之中,紫色雾体忽然旋起一圈深暗无尽的涡洞,似巨口一般就要将她吸食进去……一片浑浊里,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以为就要殒命于此。这时,耳中忽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强睁开眼,正见一条银色角龙盘旋飞凫在紫雾之中,随着它的现身,雷风暴雨骤降,紫雾随即有些然涣散之意……
“殿,殿下……”
涡洞不受暴雨影响,仍然越聚越深,南溟以龙身再度唤雨,不时喷出道道巨闪,两方对峙凶险,而菜菜终因体力不支再撑不住,像只雀仔一般被捕向洞口……旦夕之间,南溟以龙尾卷住她的腰身,正因此举,他微渺的胜算彻底失去,随她一同被吞入洞中。
如无意外,这只涡洞便是吸食神仙之处,不消多久,他们便会**化骨,南溟将她团团围住,她于缝隙里清楚的看到,涡洞中荆刺划过他的真身,血色淋淋下银白的鳞正片片脱落,皮开肉绽后露出森然龙骨……应龙之子,南海殿下,本该有着不凡的造化,得意的前程,就这样被自己拖累死了……
或许是难过,或许是愧疚,她的眼中流下了平生第一滴泪,同手臂上的血珠一起落入水涡,隐隐伴有回音,而涡洞的吸力竟有一瞬间的停顿,她趁机挣开南溟,将余身之气汇于掌中,拼命推他出了这里……气力散尽,她如一片羽毛般荡进洞底,她的发髻松散垂落,青丝如绢,雾鬓风鬟,衬托的她一下长大了很多……
“……”南溟伸手,却触不到,张口,却喊不出,相处这许多时日,竟不知道她的名讳。
涡洞闭合,菜菜也随之淹没。又觉一阵大风袭来,刮的那片黑紫烟消雾散,是亦棠幻了大鹏真身将雾气刮走,而那片残垣废墟里,一扇石门若隐若现……
“南溟,你怎么样?”
他呆呆的看着石门,皱眉不语。潦清也偎了过来,看见他肩背上大片的血迹担忧不已:“怎么伤的这样重?我来看看伤口……”
自然是被拒绝的,从小到大,她从他这得到最多的回应便是拒绝,只是她看不懂,此刻他眼中的情绪,她从未见他这样失落过,黯然过。
“那位小兄弟呢?”亦棠问道。
南溟仍然不语,恍神半晌后,见那石门将要消失,才起身走去,亦棠潦清当然跟随,般颉却犹疑止步,再不肯跟进去。
几人看着眼前之境做出推断,石门之内便是魔族之境,外面的荒漠不过是一种表象,用来虚衍外界,而结界之内才是真正的魔界,真正的九黎。
“这样说来,目前还没有人走进来过?”潦清问道。
亦棠点了点头:“便是有,也是有来无回。”
那么说,天界各界来的那些位,都不曾真正进来过?枉他们还大言不惭,将此地说的何其平庸,来去又是怎样容易,潦清嗤笑一声,对南溟更是崇拜。
“只是不知师兄是用了什么招数破了这魔雾之阵?”
亦棠同样好奇,而南溟仍不说话,这个问题自己也尚未想通,眼下也不愿去想,他走进这里,是想一探魔族虚实,毕竟谁也没见过如今的魔界是何情境,但同时也存有一丝希望,希望能从这里将那孩子带回去。
“不愧为应龙之子。”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一个听不清是男女还是老幼的怪异声音传入耳识:“可惜,你们也只能是有命进来,没命回去。”
声音尖锐刺耳,潦清受不住捂起双耳,南溟凝神去探,却没有任何回应,这声音之主,似乎存于这空间里的每一寸,而又探不到他的魔元气息。
“潦清,须得拿你们鲛人族的皎月珠照一照了。”
“好。”南溟吩咐,潦清忍着不适捻诀起印,一颗泛着皎白月辉的明珠幻自胸前,珠子本体不过鱼丸大小,但经过潦清的术法催动,不断变大,抛至上空宛如月亮,盼能将这黑窟映照出些光亮来。
然而,皎月珠虽是鲛人族的圣物,盈辉炳焕可照亮天地,这魔窟却也不是寻常洞府,它同那珠子一般,越变越大,不止不休,说不得竟似混沌一般,没有尽头。
“果然厉害。”南溟心中震撼,怪不得天界一直谋算铲除如何魔界,但谋着谋着便没了下文,原来只这些魔障便令人望而却步。
亦棠同样讶异,再又幻了真身,一双鹏翅扇起玄风阵阵,而那无明洞府丝毫不为所动,一系反击终是无甚用处,而暗处忽然飞射出数道箭矢,与周边混为一色目不可视,三人只能靠感知来辩识暗器方向。
“啊……”潦清的肩背先中一箭,亦棠将她拖到身后,南溟立刻幻出长鞭,应对暗器的同时,他脑速急转,既然此处仿以混沌之境,那便得混沌法器来克制,思绪百转后,灵台忽现清明,自己身上便有净世白莲之气,这真正的混沌圣物,或许有望破了这虚无结界。南溟兴奋之余立刻调息运气,将自己多日里吸收的白莲之气聚提于胸前,瞬时一簇白雾冲入黑暗,开辟出一道明路,三人俱感惊喜,立刻向这光明飞去……
那怪音又起:“倒有些本事,不过……”
几人还未走出去,忽然地动天摇,狂风骤起,一时耳边巨响不断,好似山川崩裂,天体倾翻,三人虽看不到,但能感觉那巨大的灭顶压身之感,未免失散,南溟用~~鞭将三人锁在一起,于这境中,周身像被撕裂一般,痛苦难忍,最后终于被一股强大力道甩了出去………
而那怪音愤然大喝:“你到底是谁……”对立的女孩不发一言,只抢过那只玉壶,遁地而逃……
黎明破晓,天边云兴霞蔚,一颗通莹的红珠翻越过朦胧海面,撩开纱雾啄破云层,散发出灿灿金光,将半个天际晕染的明媚斑斓,自东而来的海风用她那温软的手指,挑开了与天镶接的银线,也抚开了他酸沉的双眼。
光晕中一派祥和,有好一会儿,他的意识都在分辨虚实之中,不过浑身的伤痛让他知道,进入魔境的那段经历是真实发生的,只是他还想不通,他们到底是如何逃出来的?身边亦棠和潦清还未苏醒,他撑起身子站起,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走来,她于浅水中缓步慢行,浑身湿漉,长长的发紧贴那白皙的脸颊,双手中仿佛还捧了些什么。
他逆光审视,直到她走到了自己面前,一直以来,他只当她是一个长的颇俊俏些的顽童,从未细致看过她的面目,更未对她是男是女产生过怀疑,然而此刻,这副诚然是个女孩的容貌,让他不禁感到错愕。
“殿下醒了?我下海割了些鱼草,将就着敷一敷伤口吧。”
“你……”他顿了顿,心里是说不出的欣慰,高兴:“还活着?”
她点了点头,笑得灿烂而满足:“自然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原来,活着是件这么美好的事。
踏上岸后,她旋身一转,将浑身水汽除去,又捏起一撮鱼草,在南溟的颈伤上敷了敷,也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怎的,他竟微微有些呆滞,脸颊也红扑扑的……
“是很疼么?”
“没,没有。”
她不相信,又靠近了些,一双眼睛定定看着那方红润,匪夷,不解,她学着凡人生病的样子,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探了探:“听闻凡界有种病,害了它会令人温度升高,脸色胀红……那病唤作什么来着?”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春?”
“……”脸上的红晕瞬时褪去,他捏着她的肩头咬了咬牙:“我真想用法术将你在凡界的那些不良经历给去了……”
“我说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
“我觉得也是。”
“……”
世上有那么一类生物,她总能随意牵动你情绪,气愤无奈失落怅然……当然也有欣喜,而你却拿她毫无办法,准确的说,你乐意纵容她,并沉醉其中。
南溟无意识的一笑,看着天边云舒云卷,碧空如洗,心中畅然:“原以为你被卷进涡洞不能生还,想等出来之后为你立个长生牌位,不想你倒命大……”
“命大不敢当,殿下还欠着我一个承诺,想想便不敢死……”
他朗朗一笑,一如海上的初阳明熹璀璨,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我……”凡界有个算命的夫子说,要想有个好前程,须得有个响亮的名号,她想了想,菜菜委实算不得一个大气的名字,来日若自己有些造化,却被人唤做菜大侠,菜仙姑,菜真人……岂不贻笑大方?
“我没有名字,殿下给我取一个吧?”
南溟有些诧异:“你活了这么些年竟没有名字?”
她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他看了看漫□□霞,缠着丝丝缕缕的云,泛着澄澈明亮的光,悠然荡漾好不自在……便道:“朝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