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68章 南华门68

寻找一时，窦浠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陈默然身上，不由得开始怀疑两处的关联。

自从康王李元祥另开府邸，领了国子学的差事，养兵、养将、养幕僚……学里、朝里、宫里处处打点，处处花销，处处掏银子。

细流涓入，大水灌出，渐渐入不敷出。

京里这厢穷苦，北边那住在银子地儿里的解阳小严世家，却是不识抬举。

年年上供的盐务银子只减不增，还是从年头拖延到年尾才肯结算。一年一年下来，一星点的蚊子肉，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而康王李元祥安排在并州的一批州官，前去拜访，严家更是清汤寡水的一律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另一边，得了宣德帝欢心的贤王李元祐，笼络了一批寒门庶士，渐在户部站稳了脚跟，开始阳奉阴违克扣着康王李元祥手中各处事物的花销。

山穷水尽之际，并州州内的一众门生群策群力，从严家的池子缝里扣出了一处财路，康王府财源广进，这才柳暗转了花明。

相安无事了这些年，去岁长州一处盐铺死了人，太子李元祥闻讯，寝食难安，憔悴了半月有余。

并州那边为替太子排忧解难，一意孤行拖掩了事，未同京里知会，直接安排人劫杀了从长州入京的人，人拦了几波，半年下来倒也没再出差错。

太子李元祥刚放下心，却未曾想，贤王在长州的几个县官们也不是省事的，穷追不舍推着那些刁民进京，还怂恿着苦主亲属折回原籍告状，前仆后继，是防不胜防，这才遗漏掉了上半年充州的一封弹劾。

御史台作阵的那位太子宾客杜蘅，虽是将弹劾拦截下来，但转手，一折公文本子却是拐弯抹角孝敬了朱雀街的陈家老院。

中书令拿捏着东宫的一纸短处，恍惚数月，风平浪静，陈玄沉稳的是无半分水波。

直至九月十一，涟漪再起。

先是十几家民户整齐划一地卷了铺盖，打了地铺赖在那刑部、大理寺的衙门前递着状纸，告那燕州商户行凶杀人，逍遥法外……

再是长州的几家县官堵在京兆尹门槛自白请罪，旁敲侧击地哭诉着那并州走盐之事。

这两处未牵扯上东宫，问题倒也不大，不过是要折损两三个商户、门生，后续可填可补。

太子李元祥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这次宽下心，从容淡定了许多，没事儿的人，大摇大摆去了礼部，继续找那礼部侍郎黎世焕商议万寿节的各项事宜。

可昨日夜间，东宫收到一封快讯，说是并州通判陈默然在白衣镇被人误伤，押解一众歹人，隔日便要入京对峙。

听说消息的太子李元祥，当头一棒，两眼抓瞎地想出了这拦截的计策，欲将中书令家的小通判捆绑上船，化作一块，同舟共济，了却此难。

安静一时，窦浠到底沉不住气。

他紧盯着苏良安，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怎么，苏小楼回京了？”

沐千里身后未见到人的一众好友，顿时也被勾起了兴趣，都悄悄竖起耳朵，等待着答案。

“没有。”沐千里失望地摇摇头，语气惆怅，他十分配合地回答道，“小师弟去了北边，甘州……”

窦浠凝眉，心内轩然。

苏小楼人没进京，走的就是傅家商道，与陈默然从白衣镇分的手，说是去甘州，不过是个过路的幌子，最终落脚何处，不用猜就知道是那兵强马壮的河西府，这人是冲着四王李元祈去的。

这一场事，究竟是谁在长州与并州之间暗暗牵连的线，又是谁将陈默然悄悄引到白衣镇的，一目了然。

窦浠心有不甘。

老太傅精心教养出来的这位小师弟，果然不一样，用并州的盐务压沉太子，不声不响地给自己在河西府递了一份投名状，还让四王在中书令这处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面子。

好算计！好计谋！

窦浠大赞，目中晦暗。

只可惜当初看走了眼，误以为是个玩乐的草包，非但没能收入东宫，还结仇成了冤家。

李元祈好力，又添好风，腾霄而上，后患无穷！

沐千里看着发怔的人，十分轻松地笑着重复道：“窦师兄，这一次可以放行了吗？”

窦浠面容沉肃。

宁可误伤，不可遗漏！

围在这其中的关联者他是一个都不想放过，但目光巡视一圈，瞟见那翩翩交错的红绿袍，又迟疑起来。

今日除了沐千里这个户部主事，工部、礼部、城防卫、御史台、中书省……他这位最后入门的小师弟，当年太学里不知混的什么名堂，人缘也格外的好，现下不过才放了半晌的风声，大小衙门都能出个人来接一接。

看着苏良安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修眉若黛，眼睛却是随着苏家那边，不像苏小楼，净挑着徐苏两家好看的长，一双明眸十成十随着徐家这边。

窦浠摇头沉叹，今日若是将这些人全都押入东宫，明日不仅是涉事的几个衙门，吏部的刘三省、刑部的苏文起、京兆尹的叶载坤、门下省的喻朓……这些沾亲挑事的长官都会上门要人，东宫是稀里糊涂又得罪了一大片。

堵不如疏，这些人轻易动不得。

看着尚未出声的叶昕、董烁，窦浠终是束手束脚。

他没理由，也没胆子一下子扣这么多人，今日这趟只要先将并州通判陈默然拦下，胁住中书令陈玄，确保那一根线攀不上太子，便是万事大吉。

犹豫片刻，窦浠挥了挥鞭子，拖长声音极不情愿命令道：“放行……”

在此期间，言恪不着痕迹地半退小步，微侧着头，望着张聪鞥身后的叶昕小声道了一声“先走”。

叶昕了然，只待窦浠一声放行令下，叶昕搀住董烁，又暗中同蒋迅、彭禹交换过眼色，四人统一好步调，跟着苏家镖局的人，随着沐千里，一声不吭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窸窸窣窣的一片，刚松下一口气，苏良安步子忽的一煞，记起了重要的事情。

他急忙转身，远远望着陈默然，脆生生问道：“陈大人，知之能去找我玩吗？”

围困在其中的梅知之闻声，踮脚，目中满是渴望地看着陈默然。

“当然可以！”

陈默然带着笑，一声响亮，忽的眼神一眯，他定定看着沐千里，深深笑道：“沐大人，下官心中有惑，不日登门拜访，还望沐大人不吝赐教！”

沐千里嘴角含笑，颔首一应，便携着一众离去。

看着余下的三四辆马车，趴在三楼的小奸佞，神情一下子就落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