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生姜切片,敷于额发处,”
唐妙妙替人薅了一把头,又捏了一把脉,“忧思过虑,夜里睡的也不好,还有,你这发束的太紧了……”
叶昕一听,立刻掰着头,将发松了又松,边又高声吹捧道:“简直切中要害啊!神医,不愧是神医!”
叶昕讪笑的一副狗腿子样,董烁撇嘴不乐意地嘟哝道:“我也是这样说的,‘以后早些睡,别想太多!’,可你听我的吗……”
董烁还要继续再说,叶昕不悦地一脚踢过。
董烁被踹的一痛,人不甘示弱,偏着肩膀猛地就是一撞,一胖一瘦的两人打了起来,又缠斗成一团。
茶棚内,蒋迅、彭禹拉着苏良安落了座,边逗着人,边介绍着京内各处酒楼戏园子。
周通、荀阡招呼完稍晚赶来的张聪鞥、言恪两人,便安排着自家人,在沐千里等人的那一间茶棚喝茶歇脚,边又忙碌着给这接风的几位红绿袍递着茶水。
站在阴凉地里的张聪鞥接过茶,沐千里那边见苏良安由蒋、彭二人带着。
遥望一时,苏良安眉飞色舞,谈的甚是悦意,才安下心。
他转回这处,慢声问道:“今日都来了?”
言恪抹掉一把热汗,笑回道:“得空的都来了,白景先衙门临时有事,刚走不久,还说请客呢!”
沐千里颔首,道了一句“费心”,站着的三人心照不宣,都未提及苏小楼。
沉默一时,张聪鞥转口谈起了公事,他质问道:“廉进、离京,燕州、巡盐,你、可知?”
说罢,他紧紧盯住沐千里,想从那风轻云淡中寻出一些端倪。
沐千里轻“哦”了一声,再无言语。
九月九日重阳过后,宣德帝招了数位方士在宫中辟谷,炼着长生丹。
朝会一闭,时至今日,迟迟未开。朝内事务挪至集贤殿,由太子、贤王共同主持,中书令陈玄拍案定板,群臣逢双论奏。
而长州几个有名有姓的县官进了京,出了贤王府,客栈里歇下两三日,等那十几家民户陆陆续续抵达,在刑部、大理寺投递过状纸,贤王府的县官这几日才缓缓有了动作,人未去御史台,却是找上了京兆尹。
京兆尹固然管的宽泛,可几张请罪书却在权责范围之外,几个县官人在京内,自白请罪的却是并州的事务。
京兆府尹叶载坤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便安排差役,架着将那几位长州的县官按入衙内闲聊叙旧,暂时掩着事拖着日子,等宣德帝出了关,再作思量。
朱雀街陈家老院这边,陈玄遣了右台御史袁仕遇为廉察使,初十晚间,由一路骁骑卫护送离京,十有**是去并州安抚严家,趁着宣德帝炼丹的这些日子,预备将几处说和,暗中调停,将事化为乌有。
可惜,迟了!
沐千里心内冷笑。
梅氏之祸,严氏袖手旁观,时任家主严韶丰难辞其咎,严家老太太长拐一杵,亲手开了祠堂,废了长房的家主位。
这几年,虽是二房当家,但一些大事,严老太太不问则已,一问,可没那么容易糊弄。
中书令陈玄这回倒是棋逢对手,有的缠磨了。
沐千里这处泰然自若,忖度着各路人马的消息。
言恪却是大为光火,他狠狠剜着说话的人,怒道:“张聪鞥,你什么意思!”
张聪鞥坦然道:“没!问问!”
“问问?!”
言恪语气冰冷,边又朝前一步撞开张聪鞥,挺身挡在沐千里面前。
他厉声问道,“你是不是没听懂钟灵毓的话,想让我再重复一遍?!”
张聪鞥心里恼怒,脸上清寒。
二人剑拔弩张,一时间气氛紧张。
沐千里恍恍地回过神,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言恪口气不善,目光一转,顿了一顿,他笑看着沐千里道,“刚刚楼里撞见了顾居延那厮,被挑了几句,心里窝着火呢,别理他!”
又侧身,学着叶昕那副油腔滑调,调侃着张聪鞥道:“张大人,是不是如此啊?”
张聪鞥忍下气,自己顺了一顺,别着头闷了半天才定声认了声“是”。
“顾居延也来了?” 沐千里面沉似水。
言恪偏首一扬,意有所指道:“对面三楼!”
沐千里旋即抬高眼睛。
聚仙楼三楼,一道白亮,恍若山巅之雪,凛凛立于窗前。
察觉到沐千里目光的顾居延,平眉正脸,缓下了气息。
他端肩斯文了片刻,稍稍,便又暴露出不羁的本性。
顾居延欢腾地跳起脚,明目张胆挥舞着两条臂膀的大白袖,极尽夸张地吸引着沐千里的注意。
沐千里却是十分冷漠地匆匆一瞥,眼神转移到了二楼,看着穿红着绿的两人,微微颔首,回了一笑。
顾居延这厮却是老眼昏花,误以为沐千里对着他笑,喜极而泣。
他兴奋地举手,不停高呼着“沐大人!沐大人!”,一时激动,单脚高抬,迈步跨出了窗,恨不能身心立刻飞下楼,扑到沐千里跟前去奉承。
而此时,小茶棚前的沐千里已转回身,对小奸佞那几声热切地呼唤置若罔闻。
偏回头,言恪去续了茶,身侧只剩下张聪鞥一人,沐千里低声询问道:“他找你何事?”
张聪鞥挪近一步,补上言恪刚刚的位置,十分简练道:“陈年、旧案!”
沐千里眸子微垂,面上冷漠。
苏小楼沉寂这么多年,贤王的人倒是挂念的紧,连发作陈玄的功夫,也不忘捎带着找人麻烦。
张聪鞥提醒道:“居心、叵测!”
沐千里不甚在意,一声平平:“我知道。”
顾居延呼了半晌,沐千里不理不睬。
他悻悻摸了摸小鼻子,勾头,朝下探了一探。
猜着沐千里那一笑应是招呼二楼的人,顾居延自讨没趣地收回了脚,摊在窗边,尴尬地对着暗中告辞的邱光德、何蹇笑了一笑,继续伸长脖子观望。
而怕热的唐妙妙,早不堪负重,寻着苏良安那一桌化坐成了一滩软泥。
太阳地儿里,只剩叶昕与董烁二人。
这胜负未分的两位,挨挨挤挤,歪歪弱弱,继续胡搅蛮缠扑腾瞎闹着。
稍稍,董烁恼得发了力,将叶昕狠狠朝大路中间一搡。
叶昕被飞甩地踉跄退了几步,身形朝后,脚下一滑,失了控,正沉沉斜倒,忽的被人从背后一搀,稳定住了形。
叶昕道了一声“多谢”,待一扭头,一张破皮脸映入眼帘。
叶昕好奇地瞧了一眼那挂着一胳膊的白绷带,戏谑地问候道:“哟,陈大人稀客啊,这是回京办事?”
陈默然笑答了一声是,董烁就揣着一身火热,地动山摇地跑了过来打招呼。
小胖子瞟眼一扫,看着那斑驳的破皮脸,也跟着暗暗疑惑。